半生石_三千界【完结+番外】(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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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一出,穆炎骤然懈下来,膝盖一软,往前一撞,顶到了我腿弯。手却不松,整个人就那么挂我身上了。

  却也抖得更厉害。

  继而,肩头复被热热的东西滴落到,依旧没有呜咽,只是难免哽到了,换气也不稳。

  心里一软。

  我忽然想起,他刚才,好像中断了一会。

  骇得连哭都忘记了么。

  我哪里真能怎么着了他,奈何他却难免被我吓到了。

  但是,到底是什么不是?

  很多事,已经懒得再问了。

  今晚这番折腾,也实在累心。

  “穆炎。”我扣了他手,朝后转身,“歇了吧,累了。”

  他却不松,不动。

  于是我也就转不了身。

  “不是……”

  “……”又来了。

  “不、不是……陪葬……”

  我一愕。

  梁长书那时候已然理智不再,直白而言,神志不清了。莫非临终还回光返照,请我回去喝杯茶不成。他虽有能,自恃身份,xing子又嫌狭隘,成人之美的可能,实在微末。

  “好,不是。”觉出里头隐隐不对,胸口突漏了一跳,我反手身后,抱了他,“慢点,别急。”

  “汤、汤大人……”

  “汤大人?”

  “嗯。汤大人……吩咐,找……”

  “……”穆炎还另有主子?不是吧……

  “穆炎,那汤大人你之前可认识?那时何处做事?什么身份?我可有见过?”

  “是。梁府做事。大夫。诊过两次脉的便是。”

  “我伤了你之后,给你开药的那个四十几岁的大夫?”有些印象。医德不错。他姓汤?

  “是。”

  “他叫你找我?”

  “是。”

  穆炎越答越顺溜,我越问越受不了。

  忍忍,过敏固然要紧,眼下问清楚更要紧……

  “找我回去?”

  “是。”

  “回去做什么?”

  “是……看看梁长书。”

  “送他归西?”

  “不是。”

  “……那是?”你倒是自己说阿,靠我瞎猜要猜到何年何月。

  “汤大人的意思,只有公子……只有你,劝得了。”

  “……”治一个疯子,把我当神仙不成,穆炎还真给信了,“他令你出来找我,所以你出来找我了?”死士不是一生奉一个主子的么。

  “……没。”

  啊?

  穆炎既然一心求死,那汤大夫也不可能打得过穆炎,不要告诉我那大夫有法子威胁得了他。

  “那你怎么会来找我?”

  “汤大人吩咐……”

  吩咐和令有不一样么?

  越来越糊涂了。

  “……吩咐我,请公子去看一趟。”

  称汤大人和用吩咐,似乎皆源于当时的身份之差。何况我和那大夫并无叫恶,穆炎没改口,也便是因为此了罢。像梁长书,也不知他怎么才改过来的。

  最重要的,已经在了。

  “穆炎。”我小心拍拍他手,叫他松一点,原地转过身,面对面抱了他,“就是说,你没想叫我死了?”

  他身子一僵,“……死、死?”

  “没事,我不是在这里么。”手和手在他腰后jiāo握,我扣紧他,“你说……大人请公子回府一叙。”那句话,倒还记得清楚,“那大人两字,是指汤大夫了?”

  “没。”

  “……”不是汤大夫吩咐的么,“那,指的梁长书?”

  “是。”

  “……”这么着问不清楚,“汤大人怎么吩咐的,原话大略上还记得么?”

  “去请皇甫公子来,他能劝得了,快,快去,快去,就说大人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会不应的。”他一口气说出来,没什么拖泥带水,又是那种平板语气。

  穆炎好记xing。

  三面之缘而已,其中一次我还是昏着的。那汤大夫,看人好眼力,处事好通透。

  的确,不会不应。

  “做什么不照原话传?你又叩又禀的,偏偏没说见最后一面。”要是他说明白了,何至于后来那般多起落。

  “……”穆炎手上刚才松了些,这会又加了力,“你走了。”

  一时有些不懂,想了会才明白。

  ——你走了。

  你不要我了。

  所以他缩回去了。

  “你……在里面看着我走的?”心里,痛起来。

  他那时,滋味不会比我好。

  脑袋埋死在我肩上,他良久没答。

  入目,chuáng上被褥一片揉皱,正面纱帐,一侧斜斜垂外,一侧歪歪垂内,哪里一个乱字了得。如同往事纷纷杂杂,我实在也……没法介意他答不答了。

  而后耳后传来低低的颤声,穆炎道了三个字,“听得的。”

  紫笋白毫

  那日大朝,我随父君听议。

  那日先生照例坐在一边,喝茶,神游方外。

  那日先是司农的几位报了各地各项作物qíng况,又将新开的,间种药物和林木的山田呈述了一遍,结尾短短几句总结。

  父君面色一直舒宽,寥寥数语,点拨一番。

  而后是司工的几位报了蔡境内和司农协办的水利修建、通衢铺设、钱币重铸、度量衡统一等等诸事。

  负责的魏老承事,也是我母后的二伯,花白胡子一翘一翘,早忘了刚刚自己还口口声声先生持香chūn祭不合祖例,特特把水利之便颇得民心之类话语念了重音,朝先生那边瞟了一眼又一眼。

  这是在抛媚眼么……

  奈何先生捧茶端坐,兀自神游,浑然不觉。

  我忍俊不禁,低头装作专心看奏事。父君面上无动静,手指忍不住却在案下敲敲坐垫,十分轻快。

  听说臣子间有打赌谁奏事能不须主君重重的“先生”二字,而能将先生拉回神的。

  老臣们当然不会参一把,却难免被人当作下注对象。

  大概,他们自觉能打破头例,也是殊荣。

  ××××××

  这日大朝快到末了,有四位年轻校尉入朝谒见。

  父君特地召的。

  他们黑铁锃锃,佩剑而入,一身肃杀,大厅内霎时冰寒。

  父君本以为先生会警觉,毕竟先生习武数载,箭术卓越。

  ……起码she靶子时十分不错。

  奈何候了片刻,朝上已经落针可闻声,飞鸟入而折。一gān年轻臣子,连带我自己,热血沸嚣,眼中神色被煞气所激而勃发,先生还是无知无觉。

  父君无奈,只得出声示意。

  而后四人自报姓名职务,简短谒见。

  先生面色平常,仿佛见惯,一一回礼。

  下一刻又神游去了。

  ……叹。

  接着议事,我抽空看了眼先生。

  先生恰好举杯就茶。

  一口抿入,唇角浮起浅浅淡淡一丝笑意。

  不是礼仪周全的笑,而是怡然自得,舒心畅快的。

  原来先生喜欢紫笋白毫。

  说来这茶的名字还是先生起的呢。

  那是高些的山头上,地势遮风朝阳的暖处,野生的茶树,早早抽出的新芽,细细制得的。

  先生说,那般时节,正逢初笋冒头,笋头尖壳上尤带青紫,而茶芽带雾白微毫,故而唤了这茶紫笋白毫。

  先生物yù极淡,无喜无不喜,事事走神,略略偏好这茶,虽说不嗜,也已经实在难得。

  ××××××

  那日晚膳,我照例和父君同用,献宝说来给父君听。

  父君果然面色舒展,笑道,今年新得的紫笋白毫不多,倒是尚有五两,勉qiáng可作薄礼。

  我年少,先生说不可多喝茶,否则会长不足身高。

  我虽不信,却也……

  不敢多喝。

  所以倒还有一斤有余。

  那日父君留宿了先生宫中,想来必会带去,故而我急急吩咐人去取了来。

  父君和母后早年坎坷,我记事早,印象里他们一直是患难与共的了。

  父君忙与应事,和母后之间所得温存不多,待得登基,又安内攘外,尚有两次出征出巡,待到诸事初定,母后却不久便撒手人寰。

  我起初年尚幼小,难免恨父君。后来知父君辛酸,却也责怪不得。

  再后来渐通人qíng世故,才晓得父君母后之间,相扶相助,相知相惜之外,也有隔阂猜忌。这般种种,多为身份职责所限,注定不得圆满。

  母后去得不放心,父君又何尝不是遗憾诸多。

  母后魏家长女,貌美音轻,贤淑能gān,手腕有力之外,自小得父母长辈宠爱,也当然有女子小心xing,喜jīng致美食,好玲珑玩物。

  早年两人患难之际,无暇顾忌不说,后来母后卧榻,父君一人独支内外,也不曾有机私下用心探究母后喜好,以为馈赠。

  母后过世之后,父君两妃诸侍雨露均沾,按例封赏。之外,自也从不曾见父君挂心哪个妃子喜好。

  直到先生入乾自荐。

  父君钦佩先生学识,结私jiāo。

  不出一月,拜先生。

  而后自当建先生府。

  先生喜净,眼馋城北温泉。父君本意引流,先生却嫌兴师动众,劳民伤财,直接将府邸安到了城北角。

  我只得一边暗叹。

  先生心思玲珑,为何却不明白,父君只不过想他住得离宫中近些,来去方便。何况先生擅水利,引流一事,他若稍稍执笔为图,安能耗费几何。

  此后两年,父君有留,先生必应。父君有赠,先生必谢赏。

  却再无其他。

  我小心试探,先生素来喜拍我脑袋,那次尤其大力,道什么……

  小小少年郎,自幼宫中长。莺语充耳侧,软玉满怀抱。

  而后大笑而去。

  竟是暗嘲我思chūn……可他自己却不解风qíng尤甚!

  ××××××

  次日晨起去礼父亲。

  自然要好好看看父亲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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