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石_三千界【完结+番外】(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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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眉眼含笑罢?

  不对……应该面有倦色。

  也不对……

  ……

  父君独坐亭中饮茶。

  那茶却是紫笋白毫。

  我诧异。

  先生从不曾推拒父君馈赠,倒是封赏之类大事,父君皆与先生合议妥当才颁旨。

  父君招呼我同饮。

  面色平静,眼里却萧条。

  母后去世我和父君皆有准备,那时我伤心哭泣,却从不曾得见父君落泪。

  那时父君面色平静,眼里落寞。

  却也不曾如此萧条。

  我想问,却问不得。

  坐下与父君同饮。

  良久无语。

  末了,父君道了一句。

  “鐤儿,信人则用,不信则止,莫要图一时之便而为难于人,否则……”

  否则如何却哑在口中,父君终是未说。

  而后无声长长一叹,起身去理事。

  此后,父君再未留先生宿于宫中。

  ××××××

  后来接权掌事,才知先生身世凄楚。

  那暗探的秘报封在秘阁最不起眼的盒中,只有父亲曾经得以一阅。

  想来父君留了给我,正是为了说完当年那半句话。

  故而我看过,便将它烧了。

  密报日期是先生初入乾首年秋,九月一十一。

  探报之人,不曾归乾,封了密报着人传回来,便于镀城郊外自刎。

  那人本是死士中极得力的一个,当时距先生祭匕已近月,消息早早放出关外,天下俱已震惊。

  他如此……

  只为这秘密,他自觉背负不起。

  若是当年父君多等一季半年,得了暗探回报,再做打算……

  亦或得报之后早早知悔,赤诚相待,而非自以为先生应对坦然便是甘然……

  若是当年先生一心一天下之外,尚有一丝软肋不堪……

  亦或曾分上半点心思怜己艾己……

  明坎坷,晓曲折,再回头看父君当年所作所为,看先生应对间分寸把握,我终于晓得,原来,父君不曾说完的那半句,乃是——

  否则,天下尚未得,得的却已错过。

  ××××××

  父君母后若是注定,与先生之间,却是自失。

  我不知,父君当年若委身示诚,能否有机挽回。

  我也不知父君是否想到过。

  因为之后,再无良机。

  紫笋白毫,年年依旧。

  喝茶人却已不在。

  每逢新茶来,几两一竹筒,搁于书房案前。

  我少时被先生所吓,不喜茶已成习惯。

  ——身高倒是长足,高于父君年轻时。看来先生未必欺我。不过他仗辈份之尊耍弄于我,却是事实。

  所以,几两茶,一搁就是一年。

  鲜少冲泡,新茶换下旧茶时,旧茶依旧满罐,碧绿微白,清香淡淡。

  我只是,想醒己。

  莫要如父君那般。

  及手,错过。

  一百一十三

  一夜癫狂。

  只想纵着他。

  当年的事,两个固然都没有什么错,却又哪里不能说是都错了。

  我心绪激悲起伏里,那般想也是难免。

  他么,一直那样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这两年我虽寂寥淡漠了些,身在繁华,心里清明,所见所闻困不得我,所遇所阻难不了我,故而不曾有何坎坷。

  可他身上新添的那些疤……

  所以只想纵着他,纵着些,多纵着些,再多纵着些……

  但,纵必有纵的结果。

  晨光微曦。

  而后有淡淡的金色打到屏风脚,接着一点点往上爬。

  往日此时我已经起身洗漱,打完坐了。

  眼下则还软在被褥间,瘫得不想动。

  我的腰腹肌都不存在锻炼不足的问题,几个时辰前,却硬折腾得无力。现在一有用到的动作,就酸痛。

  这滋味,以往只在力量锻炼过量时尝过。

  也没这么惨。

  股间后方,苏苏辣辣的,不知是不是要吃流食度个几日了。

  穆炎半趴着,脑袋埋在老地方,近得我略转转脸,就会蹭到他。

  束发乱了大半,呼吸拂在我脸颊侧,肩压在我胸口。右手揽了我,扣了我放在身侧的左手。右腿还缠在我腿间,把我半边身子压得麻麻。

  他醒了,醒得比我早。可不曾想到要放开我,让我活活脉,反倒搂得紧些。

  我好像就是因为呼吸出入都有些困难了,加上他身子又开始不安分,都抵到我大腿根了,才醒过来的。否则大概还能睡一会。

  穆炎自己反倒没有察觉。只是安安静静搂着。

  算了。

  这姿势实在不算舒服。然,我昨晚,一夜恬然好眠。

  所以,由着他罢。

  右手根本没了知觉,只好拿左手替他拢了发到脑后。

  “穆炎。”摸摸他眉眼,侧头看看,多少还是肿了些,“怎么办?”

  “……嗯?”他感到些不适,但尚无自觉。

  “你眼睛。”凑过去吻吻他眼睑,有些微微的咸涩,“没法出去见人了。”

  而且脖子上,下巴关节低了寸许的地方,被我落了吻痕。

  纵了他,也就,纵了自己。

  穆炎没应声,搂了我转了个大半个身,翻得我趴在他身上。手摸索摸索,把我的头发又束了束,而后便没了动静。

  他这模样……

  一个姿势躺久了,自然而然地换上一个。

  根本就不曾听进我说的话什么意思去,更不用提为此cao心了。

  ××××××

  “先生要向穆仲校询问些事?”

  “嗯。原先安排的诸事非亲去不可的延后一日。”从桌上一叠上拿了看了一大半的书在窗边的椅中落座,翻到留了签的那页,端杯就了口茶,眼角余光看到习云再一次扫了内室门帘一眼,我权作不曾注意到,开口,“至于那十一位客人,今日照原打算请他们去城中公塾看看便是,下午还是到辩堂听听玩玩儿。我在与不在,无关要节。”

  “好,先生放心。”习云稍礼起身,一副十分乐于领命的样子,“先生放心和穆仲校细细商讨就是。”

  这小子……越来越皮痒痒了。

  习云揭帘而出,恰好穆炎从院子里回来,揭帘而入。

  公办中差吏进出的惯例,都是揭面前右侧帘,好似旋转门一般,以免繁忙来往的司署下人撞人。

  门帘两侧差不多同时起落,习云跨出外头,呆了呆,回头诧异地看了眼穆炎。

  穆炎目光游离了下,落到我身上,神色安然间微微有些惭意,在门边略略踟躇。

  我回了个浅笑示意无妨,朝旁边几上另一杯茶稍稍指指,而后隔着细篾竹帘,瞟了习云一眼。

  ——傻了吧,你还真以为有人卧chuáng不得起了么。

  还好穆炎的吻痕在左边。

  ××××××

  早膳破例由习风送来,合着一起拿过来的还有两盒膏药,一瓶药粉。习风点着一盒说是去淤的,而后道那药粉是上好的创药,面上不动声色,却没有说还有一盒什么功效。

  不知习云躲哪里去了。

  吩咐去借把琴来,看着习风掩门退下,忍不住好笑。

  用过膳,撤下东西,我一边打开那盒药膏,一边问穆炎,“你想要调来我身边,还是想要继续从军?”

  “从军。”穆炎左思右想了不知些什么,过了好一会,答。

  不知道他拐了什么弯,我本以为他会要留于我身边。其实留有留的好处,从军有从军的好处。穆炎xing子再别扭,也不意味他是我的附庸。那个环境里,更容易习得一些对他有益的东西。多经阅历,多开视野,他也就慢慢换出来了。加上他身手好,所以我点点头,没什么迟疑,应了。

  “不过,你得答应我。”给他在那个小小的痕迹上轻轻抹了些去淤的,“建功立业也好,贪生怕死也好,要好好的,要平安。”

  穆炎原本半垂着眼端坐,面上有些红。听得后面半句,愣了愣,困惑地看看我。接着听到后面的,点点头。

  “阵前畏敌脱逃,军法,斩。”我替他说了未出口的疑惑,“我知道。我不管。我就是不管。无论你怎么着,总之、反正,你得平安。”

  ——我又不是没无赖过,再多几次又怎么了。

  “好。”指尖皮肤微微一热,穆炎答应了。

  “穆炎,你记得罢,我许了你的。”好一个字,实在不够保险,“这上头也一样,你若有万一,我便同死。”

  ——看你小样的敢玩命不。

  眼里一动,穆炎正急急要说什么,我盯着他眼睛,断然抢白,补充了句,“绝无一刻延搁。”

  穆炎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喉口一滑而咽,唇一抿,用力点了下头。

  门口轻轻一声“碰”,而后是琴弦震动的微微铮响。穆炎和我扭头看去,青杨险险稳住滑落了一半的琴,抱好,而后揭帘进来放了,又转身出去,动作如常,人却一整副魂魄不全的样子,忘记见礼打招呼不说,还在垫子上绊了一下。

  吓到这孩子了。

  按说穆炎和我都不该没有察觉,奈何刚才正说到这般的事上,难免分了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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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呢?”

  “归乾。”穆炎顿了顿,略略偏开些头,貌似去看那窗外门外郁郁葱葱的庭院花木,多了会才继续,“殿前受封。”

  他说得很简单,我却着实心酸。殿前受封,众人之间,不过一二十位新拔校尉,按说实在耀眼,偏偏我逢而不觉,他……官至仲校,以故人同乡之名递贴先生府又何尝难了,可他却……

  怕我怒他驱他么……

  而且,从名入军册说起,直说到去年受封,只字不曾提到那些新疤来历,报喜不抱忧。

  暗叹气,一身无力。

  “穆炎。”停了有一下没一下的捻拨,倾身过去搂住他,“穆炎……”

  “嗯……?”穆炎拥了我,脑袋又埋过来了。

  “以后,凡事,都要叫我知道。”亲着他脸颊,“要开口,穆炎,一定要说出来,说明白。你武功那么好,我再生气,你抱住了也好,点了xué了也好,总能说得的。要不。再有这么一次半次,那般,你要你自己怎么办?你又要我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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