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起狠戾的神色,回到龙椅上坐好,手里的白玉簪子却一直紧紧地攥着。
“进吧”,皇帝略带疲倦地道。
不大一会儿,沈致远便走了进来。
他的神色和往日无异,见黎叔跪在地上还很是诧异。
“父皇,可是黎叔做了错事,被您罚跪了?”沈致远给皇帝行了礼,像往日一样随意地说道,“父皇,黎叔年纪大了,就是做了错事,您也该高抬贵手啊。”
皇帝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你起吧,看在小二的分上,我便饶你这一次。”
黎叔又磕了几个头,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趁着皇上低头顺衣摆的当口,黎叔与沈致远jiāo换了个眼色。
“你此时过来可是有事?”皇帝抬起头,问沈致远。
“父皇,今日北辽四皇子邀我共饮,像我打探求亲的事。父皇,你看这件事……”沈致远有些为难地说道。
皇上已经与他说过,想让他娶沈三小姐,可是这时候在皇上看来毫不知qíng的贺拔瑾瑜又提了求亲之事,那么解决贺拔瑾瑜的亲事问题便迫在眉睫。
“你过来只是为了这件事?”皇帝的表qíng晦暗难明,别有深意地看着沈致远。
沈致远定了定神,想到那个眼睛总是晶亮亮的小姑娘,想着自己的一句话可能决定了她的生或者死,脸上表qíng不变道,“是啊父皇,那四皇子人还不错,儿臣想深jiāo,只是他一再打探求亲的事qíng,实在让儿臣苦恼!”
☆、第三百一十七章设局(一)
说完,他还配合着自己的话露出一个苦恼的表qíng。
皇帝定定地看了一会儿沈致远,没有从他的眼神、表qíng里看到任何的不自然,他的脸上才重新带上笑容。
“致远,父皇教导过你多少回,外邦就是外邦,他们对着你笑,背后却可能对你捅刀,你要学会甄别。”皇帝语重心长地教导沈致远。
沈致远一副受教的样子,乖乖地点了点头,“多谢父皇教导,儿臣知道了。日后儿臣与北辽四皇子相处,定然会注意”。
顿了顿,他还是十分苦恼地说道,“可是父皇,若是他下次还问,我该如何回答?”
话题又被沈致远绕了回来,皇帝没有不耐烦,反而开怀地笑了,伸手指了指沈致远,侧头对躬身而立的黎叔道,“致远和朕年轻时一样,执拗、固执,心里想着一件事若是不解决了,只怕睡觉都惦记着。”
黎叔见皇上这是真心的笑了,也松了口气,赶紧附和。
“是啊,皇上,二殿下最是随您,长得像,xing子也像。”
皇帝又哈哈笑了一阵,然后对沈致远道,“这还是什么大事?你且等父皇随便封个公主、郡主派去和亲便是。”
沈致远马上露出喜色来,是发自内心的欣喜。
“父皇说的是,是儿臣愚钝,遇到事qíng总是想不通透。”沈致远咧着嘴有些羞赧地说道。
皇帝摆了摆手,他倒不觉得自己儿子愚钝。
他现下觉得沈致远比太子好,所以看沈致远怎么看怎么贴心,就连原本看着是缺点的地方现下看来也都是可以原谅的。
沈致远又听皇帝训诫了几句,见皇帝面露疲态,便离开了。
等沈致远离开御书房,皇帝的笑脸马上消失不见,他看着门口,眼睛有些发直。
“小黎。你说致远是真的没看出来吗?”他心里疑惑。
他在安家村生活了好几年,指定是见过元娘的,他和元娘母女长得这么像,就一点儿没有怀疑过?
“皇上。二殿下的xing子您还不知道,面上看着温吞,其实最是耿直,他若是看出什么来,回宫了还能不与您说?二殿下不知道当年的事qíng,没有多想也是应该。”
黎叔斟酌着说辞,既要把沈致远摘出去,还不能把自己兜在里面。
皇帝点了点头,沈致远的xing子他确实知道,若是早发现了不对。他只怕根本不会在安家村待上那么些年,指定立即回京把这么大的事qíng告诉他了。
想通了这一点儿,他的心qíng稍稍好转,随即看到手里的白玉簪子,脸色又沉郁了下来。
“小黎。告诉大理寺的人,杀人之事若属实,决不轻饶!”皇帝yīn鸷地吩咐道。
黎叔连连应是,心里想的却是,看皇帝这个表qíng,只怕杀人之事不属实,覃初柳也决计是没办法从大牢里走出来了。
皇帝他。是下了必杀的决心啊。
黎叔正要退出御书房去传话,突然又被皇帝叫住,“还有她那个娘……”
话没说完,黎叔却明白其中的意思,躬身应了。
皇帝想杀一个人还不容易,可是这一次。想杀一个人还真的遇上了困难。
大理寺连夜审问了覃初柳、冬霜和安香。三个人,两种说辞,自然覃初柳和冬霜的说辞完全一致,只安香一个人坚持是覃初柳指使冬霜杀死了谭氏。
镇国公以及谭绍隅、谭绍维作为在场的人也接受了大理寺的询问,他们十分配合大理寺审案。
三个人口风一致。谭氏是染病而亡,绝不是被杀。
而且,谭绍维在说话的时候还多次qiáng调他与覃初柳关系匪浅。
他虽然没有官职,将来也不会袭爵,但是镇国公府二公子的名头在京城也不小,谁不得给几分面子。
大理寺的官员一个个也是人jīng,能听不懂他的暗示,所以对覃初柳也还算是照拂。
只可怜了大理寺卿,上面得了暗示,却不能直白地与下面的官员说,下面的官员又碍于镇国公府的面子,迟迟不能把覃初柳的罪定下来。
没办法,他只好在某日下朝之后找到黎叔,把自己的苦说了。
黎叔心里也着急,不想让覃初柳有事,这个时候自然是要帮覃初柳说话的。
就在皇帝苦恼地把宣纸上不多的几个人名划到只剩两个的时候,黎叔对他说起了这件事。
皇帝的笔顿了下,把最后两个人名也划掉,把笔重重地摔在桌案上。堂堂的大周朝,想找出一个适合和亲的人都找不到,真真是……憋气!
“谭弘道那个老匹夫,他也出面为覃初柳说话?”皇帝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事qíng的发展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谭弘道就是一条泥鳅,滑不留手,他和商人有一个共xing,无利不起早。
若是没有好处,或者说没有目的,他能有这么好心?
黎叔突然想到前一日沈致远来找他时与他说的话。
沈致远问了那天在御书房发生的事qíng,他知道沈致远纯良,不会害他,便把那天的事qíng说了。
沈致远听后大为意外,他惊讶地道,“这怎么可能,覃姑娘怎么会杀死自己的亲姑姑……”
惊觉自己失言,沈致远突然住了嘴。他再细问,沈致远又什么都不说了。
当时他心里就有了一种猜想,却没当回事,现下想来,说不准是个契机。
“皇上,我听说覃初柳与镇国公府的二公子关系甚密,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是咱们没查到的?”黎叔小心翼翼地说道。
皇上最怕什么,最怕有自己不知道,不能掌握的事qíng。
当即,皇帝便让黎叔吩咐下面的人去查,一定要查出缘由来。
第二天傍晚,黎叔就把下面的人查到的消息禀给了皇帝,竟和他猜想的差不多。
“谭二公子当年出去那么久,竟是在外面成了家,那覃初柳。就是谭二公子的闺女。这么些年谭二公子一直往外跑,就是为了去寻她们母女。”黎叔长话短说,只捡最主要的告诉皇帝。
皇帝惊讶不已,事qíng竟然都扯到了一起。
静静思忖了片刻。皇帝还是决定,“莫说谭家还没公开她们的身份,就是公开了又如何?朕想治一个人的罪,还管她是什么身份!”
黎叔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抬出镇国公府也不能改变皇上的心意了,难道这一次元娘母女非死不可了。
皇帝的硬气也是有前提的,这个前提就是用到这这个家族或者是这个家族里的某个人。
可是很不巧,就在他下定决心,不给镇国公府这个脸面的时候,南面海寇又猖獗起来。
早前的老将军已经卸甲。现在唯一能挑起大梁的只有谭绍隅。
皇帝虽然万般不qíng愿,却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现下不能给谭绍隅找不痛快,也就是不能给镇国公府找不痛快。
这样一来,覃初柳的事qíng恐怕就要放一放了。
左右她关在大牢里也跑不了。大理寺的大牢什么样。她一个小姑娘关个一两个月,就算不死也得疯,这才是真正的折磨人。
还有她那个娘,女儿在大牢里生死不明,她一个乡下来的女人整日以泪洗面,也是巨大的折磨。
自然,这些yīn损的想法皇帝是想不到的。多亏了有黎叔在一边时不时的念叨上两句,皇帝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让她们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们了,必须要好好的折磨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于是,覃初柳便在大牢里安安稳稳地住下了。
元娘也有谭绍维和贺拔瑾瑜派出的人照拂着,怕元娘担心。贺拔瑾瑜还不时派人亲自来与她说说覃初柳的qíng况。
元娘虽然还是有些担心,到底没如皇帝想的那般整日以泪洗面。
覃初柳的qíng况和皇帝想的相差更多,谭绍维、沈致远甚至包括百里家都暗中使了人和银子,覃初柳在大牢里的日子一点儿都不难熬。
她和冬霜在一间牢房里,里面有chuáng。其实就是几块木板拼成的,上面铺上被褥,和chuáng也差不了多少。里面还有桌案,狱卒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她们送上些热茶。
一日三餐更是丰盛,都是隆盛酒楼的大厨做好了郑掌柜派高壮亲自送过来的。
和她比起来,安香就要悲惨许多。
她的牢房就在覃初柳她们的对面,中间不过隔了一个过道,却像是两个世界。
她的牢房里没有chuáng,只有一些发霉的枯糙,吃的更是难以下咽,莫说是热水,就是冷水渴的时候就有的喝就不错了。
她一直都隐忍着,心里想着等到事qíng大白,最后覃初柳总会遭殃。
没想到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人家还是好吃好喝,外面依然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这一日,狱卒和高壮一起进来送午饭。郑掌柜会做人,每次让高壮来送饭都要多带几份给狱卒,半个月下来,狱卒和高壮已经十分熟悉。
高壮像往日一样,把食盒递给冬霜,冬霜把上次送饭的食盒递出去,高壮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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