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一老夫人什么也不知道,她该怎么办呢?
池舅舅反复jiāo待过她,让她对谁也不能说出自己重生的经历,甚至为了帮她保守这个秘密,池舅舅还想了一套说辞瞒过了老夫人。
可她没池舅舅这本事啊!
若是她被郭老夫人看穿了,她又怎么跟池舅舅jiāo待啊?
一想到池舅舅会因此而为难,周少瑾心里就像揣了个小兔子似的七上八下没有个主意。
她坐在茶房的玫瑰椅上绞着手指头。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只是这阵喧哗声来得很短暂,很快周围就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若是平时,周少瑾根本就不会关心,可今天她心事重重,又怕是郭老夫人送了顾九太太出门而小丫鬟忘记了告诉她,她犹豫了一会,撩了帘子就出了茶房。
谁知道正好有人路过茶房。
而且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很好闻。
猝不及防间,她避之不及,差一点就撞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也很是意外。忙退后几步。
两人定睛一看,周少瑾又惊又喜地叫了起来:“池舅舅!”
仿佛什么珍贵的宝贝失而复得般。她心qíng激动,急急地道:“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您可还好?您出去怎么也不跟家里的人说一声啊?我这几天都担心死了!”
程池微微地笑。
衣饰整洁,笑容儒雅,目光明亮,如果不是这几天周少瑾一直找不到人,看他的样子她肯定会以为他不过是去前院走了一趟。
或者是看到程池像个没事人一样,而自己却一直担惊受怕的,周少瑾莫名地有种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遇到了自家的大人般的伤心起来。她的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池舅舅,您怎么才回来啊!我找了您好多天……”
程池一愣。
他虽然没有刻意地隐藏行踪,可无心的人肯定不会发现。
周少瑾想办法找他了吗?
程池面露歉意,温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忘记的。你姐姐还有五、六天就回来了,我记得呢!你放心好了。快别哭了,小心眼睛又肿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他这么一说,周少瑾觉得更委屈了。
她又不是因为去保这府的事才怕他不回来的,她是怕他像二房的老太爷程励似的死在了外面,好长时间才被人发现。死的时候连个装殓的人都没有……
周少瑾的眼泪落得更急了:“家里的人都没有发现你不见了……怀山也没有消息……老夫人好像也不知道的……我又不敢问别人……怕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悄悄的出去了,要瞒着九如巷的人……又怕你在外面遇到了什么危险……我吓得要死,你还说这种话……”
她不停地擦着眼泪。
程池神色复杂。
不是为了自己去保定府的事。而是担心他悄无声息地出了事……
有多少年没有人这样担心他了?
程池沉默了半晌,这才慢慢地走了过来。
“少瑾,别哭了!”他柔声劝道,“你看你的样子,像个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似的……”
她这几天吃不好睡不着的,他却说她像个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
周少瑾委屈的不能自己。
池舅舅怎么能这样说她?
谁不想在别人面前光鲜靓丽。
可她这么的担心,让她佯装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她实在是做不到。
反正池舅舅已经觉得她像掉进泥塘里的小花猫似的了,她又何必在这里qiáng装没事泥?
周少瑾一扭头。进了茶房。
程池望着晃动的门帘子,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小丫头片子。竟然敢甩脸给他。
不过……看在她挺担心他的份上……就算了!
程池想了想,跟着进了茶房。
周少瑾正趴在茶房临窗的桌子上小声地抽泣。
“少瑾!少瑾!”程池尴尬地喊了两声。
周少瑾不想理他。
程池静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会。轻声道:“少瑾,别哭了,我以后出去告诉你一声就是了!”
周少瑾脸上火辣辣的。
池舅舅一个大男人,出门哪有给妇孺jiāo待的道理!
周少瑾是从小读着《女诫》长大的,讲的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池舅舅不会是误会她这样是bī着他答应以后都要向她备报去向吧?
她怯生生地从胳膊间露半个脸,磕磕巴巴地道:“不,不用了。您以后只是别让人找不到人就好……我心里很害怕……”
程池满头黑线。
让她随时都能找到他可比出门跟她说一声麻烦多了……可他望着她湿漉漉的眼眸和红红的鼻尖,心想,两人好歹也算是同盟了,让她能随时找到自己也是应该……他就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道:“好!”
☆、第二百六十三章不解
周少瑾闻言小脸顿时亮了起来,眼睛像宝石般熠熠生辉,道:“真的?”
程池失笑,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哎呀!”周少瑾摸着脑袋,害涩地笑了起来。
程池道:“雨过天晴了?”
周少瑾红了脸,然后想起了自己来找程池的目的,忙拉了拉程池的衣袖,低声道:“池舅舅,我,我还是听您的,留在九如巷好了!”
程池非常的意外,思忖了一会,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还以为池舅舅会高兴呢!
周少瑾不免有些失望,道:“是我想通了!我根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哪些细枝末节的事会对您有用,不如留下来,帮您理理思路,等您找到了线索,我走的也安心些。”
程池心qíng激dàng,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薄yù出,陌生的让他觉得不自在。
这个傻丫头,受了那么重的伤害,别人都避之不及,她倒好,自己又跑了回来。
程池有好一会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略略带着点嘶哑,道:“程家就算是被抄家,那也是十一年以后的事了,你现在留下来也没有多大的用处。还是跟着你继母回保定府去更好。更何况,程许马上就要回来了,你不是不愿意再见到他吗?”
周少瑾的指头绞在了一起,垂睑道:“我,我会保护我自己的。”她前世像驼鸟似的不去想这件事,今生也一样。
她抬起头,转移了话题,“正是因为程家被抄是十一年前之后的事,我就更应该留下来了。池舅舅您什么也不知道,我却知道之后的十一年间都发生了些什么大事。不是有句话叫‘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吗?程家覆没肯定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们从现在就开始查,总比临到头来再想办法收获更多,更稳妥。”
程池望着眼前那张因为认真而显得格外明亮的脸庞,不由地抿了抿嘴,柔声道:“少瑾,你用了‘重生’而不是‘做梦’来形象你的遭遇,是不是说,你在前世的日子就像你今生一样,需要度过每一息,每一刻,每一个时辰?”
“是啊!”周少瑾不知道程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问她这些,但她还是很诚实地道,“有的时候会觉得日子特别的漫长,希望是做梦,一睁开眼睛,我就回到了从前,还和chūn晚在chūn日的糙地上斗糙,还因为姐姐的新衣裳比我多而关在屋里生闷气……那时候我想,如果能让我回到从前该有多好啊……没想到我有一天真的回到了从前……”
可惜如池舅舅所说的,每一息,每一刻,每一个时辰她都要一点一滴地熬过来。
那时候,可真是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
她活着,至少可以寄藉姐姐,让姐姐不必那么伤心。
程池嘴角翕了翕,笑道:“所以你也别伤心了!你看,这世上有几个人像你这样的幸运。可见菩萨也是怜惜你的。”
周少瑾笑眯眯地点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池舅舅平时说话gān净利落,从来都不曾犹豫迟疑,刚才却嘴角翕翕之后才开口,他肯定不是想安慰她,而是想问她些什么,却又怕她伤心,所以临时改变了主意。
她不由咬了咬唇。
池舅舅,到底想问她什么呢?
会不会是与她受rǔ的事有关?
如果不是程家最后被满门抄斩,一个也没有逃出来,她都要怀疑程家的事是二房和三房暗中争斗的结果。
但她觉得程家被抄家肯定不是简单的私人怨恩。
二房和三房就算是再闹腾,也不可能把整个九如巷给搭进去。
不过,如果九如巷结局是因为长房和二房争斗的结果呢?
那花园的事,就势必得告诉程池。
周少瑾的脑子有点糊。
程池已道:“少瑾,你应该也有些日子没有见到你父亲了吧?保定那个地方还不错。你不妨就按照你原来的愿望跟着你继母回保定去,和你父亲好好的聚聚,等到明年开chūn,我再接你回金陵府,陪我母亲住些日子……”
为什么要让她去保定住些日子?
一去一来是很麻烦,很累的。
不然那些老人家为什么要说“一生不出门,是个福人”。
周少瑾困惑地望着程池。
程池的眼睛清亮得如夜空中不染尘埃的星子,可此时却有些黯然。
周少瑾骤然间明白过来。
八月秋闱。
为了避开夏季的炎热,也为了考前让身体和心qíng都调整到最好的状态,程许应该在chūn季回到九如巷。
池舅舅,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不管她说,还是不说?
以池舅舅的聪明和厉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的眼眶又无法自制地湿润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池舅舅无声的关怀和细致体贴,还是因为那些明明已经被压到了心底却随着回忆冒出来的不堪记忆。
周少瑾低下了头。
她不想在池舅舅前面表现的这么软弱,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一次次无法控制地失态。
为了不让程池发现,她飞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角。
程池看着明明很伤心却qiáng忍着不想让人发现的周少瑾,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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