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下杨受成,兰陵王来到了院落中。
穿得厚厚的,里三层外三层都包成了一个雪球的张绮,正拔拉着几上的一个茶盅寻思着什么,直到兰陵王走近,她都没有察觉。
张绮是在寻思,不管是在齐地还是长安,或者是现在,一有空闲,她便坐立不安着。
她觉得,她应该做些什么增加实力,而不是如现在这般,生死荣rǔ系于一个男人。可她又实在想不出,她能做什么。
像现在,她出入都有兰陵王的护卫跟着,到外面收买那些受过苦难的人吧,那些护卫还会担心接触她的人中,有刺客或胸怀yīn谋的呢。说是收买兰陵王自己的属下吧,她这种女流之辈的人格魅力,又哪里是兰陵王这种与他们共过生死的袍泽之qíng能替代的?
至于赚钱,那已没有必要了。现在兰陵王的钱都放在她的手里,她要拿走随时都可以。可在这样的世道,只有钱没有qiáng而有力的武力保护,唯一的下场就是死,或者被践踏!
这是一种悲哀,两世为人,她都想不出在这个世道上,如她这样长相这样实力的独身妇人,能做些什么增加自己实力的事?
也不知寻思了多久,张绮陡然感到不对,便抬起头来。
她对上静静看着她的兰陵王。
与他相识太久,哪怕只看他一眼,她也能分辨出他是喜是怒还是有忧思。
看他一眼,张绮问道:“长恭,你刚才出去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吗?”转眼她明白了,马上站起,“是不是那个荆州刺史的事?你是怎么应对的?”
兰陵王笑了笑,他伸手抚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已经结束了。”他的阿绮,那主意是这么好打的么?不理会也就罢了,一旦出手,就必须是雷霆一击!不一下子打疼了,打狠了,打得他们周人一想到此事,就连牙根都疼上几天,那他以后还怎么去护着更见美丽的阿绮?
他不解释,张绮只好疑惑着。
接下来,这个临时的府第一下子变得热闹了,几乎天天都有刺史府的人登门拜访,还有那个什么杞简公,对上兰陵王时,也是点头哈腰不已。
偌大的荆州城,再也没有比那两个势力还大的官了。他们如此,那些下属官吏自然也是跟着来。于是,饶是兰陵王一直冷着脸,对所有人不假辞色,可天天上门求见的,送礼物的,想通过她的门路讨好的,那是络绎不绝。
在这种热闹中,新年到了。
早早的,杨受成便把府第布置得张灯结彩,婢仆们也都换上了新衣裳。
张绮站在院落里,静静地看着兴高采烈的婢仆们。
她这是第一次过新年。以往在乡下时,每逢新年,她便被关了起来……亲戚朋友来来往往,高朋满座的大好日子,没有的让她这种晦气人扫了兴。
兰陵王大步走来,远远的,他便看到穿着厚厚的裘衣的张绮,歪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忙活着。
多久了?他都没有见到她这么笑过。
他加快了脚步。
来到她身后,他轻声唤道:“阿绮。”张绮回头。
兰陵王上前牵着她的手,“怎么这么冰?想出去走走吗?”张绮仰着脸看着他,轻轻“恩”了一声。
两人行走在荆州街道中,这时,天下又飘起了雪花。
这是一种很安逸的感觉,两人都没有说法,只是这样手牵着手走着。
走了一会,张绮低下头来看着两只紧握的手。自从重逢以来,无数个夜晚,兰陵王便是把她抱在怀中,都没有碰过她,端方规矩得宛如,呃太监。
也不知怎么的,他这样地行为,慢慢地让张绮的心有点暖。他是怕她生气吧,怕她又拒他于千里之外吧?所以每天晚上,那么辛苦也qiáng自忍耐着。
两人静静地行走在雪地上,随着他们地走动,一阵格支格支的脆响不时传来,这时脚步落在雪地传来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窜了出来。那人影冲得极快,如旋风一样,转眼便冲到了两人面前。
然后,只听得“扑通”一声,来人跪倒在雪地上,就在这街道中,向着张绮,向着兰陵王,以五体投地之势趴伏在他们脚下,哽咽起来。
直到这时,张绮才发现,跪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美丽的,皮肤特别白皙的少女。这个少女身着华贵做姑子打扮。这般跪伏着,那臀部高高翘起,形成一个极具诱惑xing的弧度。
☆、第193章为卿扬名
少女砰砰砰地向两人磕了几个头后,抬起那美丽的脸蛋,楚楚可怜地看着张绮,看着兰陵王,也不说话,只是不停地流泪,那泪水哗啦啦地流下面颊,几乎糊住了她的小脸时,又砰砰砰地磕起头来。
虽然雪花铺了一地,她这般磕着头,还是很快便额头发青。
张绮转过头看向兰陵王。
他的脸上没有表qíng,这是真正的没有表qíng,很显然,眼前这少女的一番举动,并没有打动他。
见张绮看来,兰陵王蹙了蹙眉,“走吧。”说罢,他牵着张绮的手向一侧走去。
看到他理也不理自己,那少女凄然地叫了一声,朝着张绮唤道:“夫人,夫人,是贱妾错了,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一声又一声,只是看着张绮,只是不停地向张绮磕头。看来,她知道兰陵王心如铁石,却是想从张绮这里打开一条路了。
自那少女冲出来时,街道中不多的行人已络绎向这边看来。现在,那些三三两两的人正是远远围上,朝着这里指指点点的。此刻看到这少女向张绮苦苦哀求,有几人尖着嗓子叫道:“真可怜。”“那个夫人有没有心啊?人家这样求你,怎么无动于衷的?”“看身段也是个大美人儿,怎么心这么狠?”“太过份了,人家这样求,都理也不理。”
一声又一声的议论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到了后面,几乎令得别的围观者也对张绮指责起来。
一个又一个的责骂声中,仿佛张绮不立马无条件的原谅那少女,不扶着她说一通大义凛然的话,便是十恶不赦之人一样。
这样的责骂,配上那少女不停地流泪,不停地磕头声。真成了这漫天雪花中的一景,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多的人向这边围来。
张绮任由兰陵王牵着自己的手向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看着兰陵王,等着他开口。这个少女虽然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说她做错了什么,要张绮饶什么命。不过以她的聪慧,自是一下子就猜到了,这个少女,便是荆州刺史府中。那个曾经想要赖给兰陵王的刺史的义女。
……这事,现在已不是普通的儿女之争,而是上升到家国利益之事。张绮一个妇人,自是不会妄动怜悯之心,去gān涉兰陵王的决策。
因此,在那少女悲凄的哭泣声中,砰砰砰地磕头声中,四周的指责唾骂导声中。两人却是渐渐远去。
眼看着他们就这样离开了,那个少女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号后,突然尖着嗓子哭道:“张夫人。你如果不愿意原谅阿雪,阿雪马上死给你看!”
话音一落,她抽出一柄短剑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随着少女的这个动作,人群发出一阵倒抽气声,同时,还有十几人不约而同地朝张绮叫道:“你这毒妇。”“你这妇人恁地狠心!”“你这妇人怎么眼睁睁……”越来越难听,越来越乱七八糟地唾骂中,兰陵王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他目光如电,冰冷地扫过咒骂的众人。
在他的目光下。那些路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慢慢住了声。
兰陵王转头看向那个少女阿雪。
他松开张绮的手,缓步走向阿雪。见他终于正视自己,终于向自己走来,阿雪灰白的脸马上变得红通通的,她睁大双眼。又是兴奋又是充满希翼和渴望地看着兰陵王,少女的瞳仁中,隐隐还有着某种隐密的期待。
在阿雪的期待中,兰陵王走到了她面前。
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剑一入手,便映照着雪光,变幻出流离七彩。
这时,兰陵王手腕一扬。就在一阵齐刷刷的尖叫声中,他“卟”的一声,那寒森森的剑锋,竟是gān脆利落,又yīn狠无qíng地割断了阿雪的咽喉!
鲜血冲天而起,转眼便把脚下的雪地染得通红。随着瞪大了双眼,那隐密的喜悦还来不及消逝的阿雪尸体载倒于地,兰陵王掏出手帕,慢慢拭去剑锋上的血迹。
这时,四周已呕吐声,惊叫声响成了一片。在这些杂乱的,惊恐的声音中,兰陵王抬起头来。
他目光所到之处,众人不停后退,后退……慢慢收回目光,“嗖”地一声寒剑入鞘,兰陵王低沉的,徐徐地说道:“那一日高某便说了,此生最恨yīn谋!转告梁显和宇文连,他们最大的错,便是把主意打到我夫人身上,还出言污rǔ于她……”
他还没有说完,那几个混在人群中,刚才指责咒骂张绮最为厉害的路人,已顾不得bào露自己的身份,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在地上,一边朝着他不停磕头,一边求道:“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郡王息怒!息怒!”
“此事错在我等,求郡王手下留qíng!”
“郡王息怒!我等再也不敢了。”
“不敢就好!”兰陵王冷冷丢下一句,转身走到张绮面前,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那两人越去越远的背影,一辆马车中,宇文连那肥胖的脸抖成了一团。这又是他的主意,不用想他也知道,回去后,纵使梁显对他的身份还有一些忌惮,这一次也会指着他的鼻子大骂痛骂了。
宇文连白着脸,眼神复杂地看着兰陵王远去的身影,这时,外面传来他一个心腹颤抖得几不成腔的声音,“您看现在怎么办?”
宇文连咬紧牙关,好一会才颓然向后一倒,在两侧婢仆的惊慌中,他苦涩地说道:“这个高长恭,简直就是个疯子,疯子!”自古有言:杀一人是罪,杀万人是雄,杀得万万人,方是雄中雄。而兰陵王这种杀得万万人的,便是那雄中雄。在他的字典中,早已不存在心慈手软四个字。所以,他把这一次行动的目标,定在了身为妇人的张氏身上。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样一做,反而更加激怒了兰陵王。
从刚才兰陵王的话中可以听出。他之所以震怒,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当着这么多路人的面格杀了阿雪,便是因为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张绮头上,便是因为他们想通过梁雪的眼泪。跪拜,还有旁人的咒骂来bī得那个张氏心软。这着他前思后想,自认为很是不错的苦ròu计,最终,却因为高长恭那厮的极端护短而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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