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观天象的老人说,这两日应该还要下一场雪。
赵文却对此漠不关心,他只关心,明日午时,有一场硬仗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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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斩官是赵文的师父——刑部侍郎,刘贤。
此案事关重大,皇帝亲自指定交给刑部,不得出任何差错。
刘贤与赵文一样,都是刚正不阿嫉恶如仇之人,考虑到事出紧急,他们便果断打算先斩后奏,引出凶手之后再上奏皇帝。
待到午时,孙家十几口人被齐刷刷押上刑场,刘贤高声一句:“据刑部调查,孙尚书谋反一案实为冤案,故而,红差收刀,无罪释放!”
果然,话音刚落不久,临近的茶楼果然就涌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高举刀剑,朝孙尚书杀去。
显然,这是他们留的后手,如果今日的处斩有何变故,他们就来硬的。毕竟这机会千载难逢,即便同归于尽,那凶手也断不会再放过孙尚书。
那些黑衣人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瞬间便杀进了法场中央。然而,他们却没料到,这泱泱人群中间,还有另外两人,是连鬼妖都要忌惮的。
“嗖——啪!”
只见二人飞身而起,一人执扇,一人挥鞭,如飞龙腾空般速速冲向杀手。霎时间,白光乍现,刺得众人闭眼后退。
半柱香的工夫,邵段二人连同赵文事先布置的衙役就控制住了场面,黑衣人一个不剩,尽数落网。
与此同时,最近的一家能够将法场尽收眼底的茶楼,发出一声清脆的杯盏摔碎的声音。那人意识到中计,茶杯一摔准备逃离,却在开门的瞬间,被门口事先待命的官兵围住。
刘贤从官兵群中走出,负手于那人跟前停下,定定道:
“徐大人,别来无恙。”
徐达,礼部侍郎,多年前,孙尚书快马赶路时,不慎将他的幼弟撞死街头。但由于其权大势大,致使徐家投告无门。这笔仇,他一直记在心上。直至考取功名步步高升,才找到机会下手。
只是他没想到,他机关算尽,最后却落到赵文这对师徒手中。
从布计到控制贼寇用时极短,刘贤望了眼日头,刚好,午时三刻。
然而,正当他们打算再将孙家一行人押上刑场时,现场发生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洪桢用枷锁上的铁链,将孙尚书活活勒死了。
众人发觉事态不对时,洪桢已经抢了衙役的佩刀,架上了孙氏的脖子——他以为,真如刘贤所说的,孙家要无罪释放了。
同那刚落网的徐达一样,他也不要命地,想将这对父女置于死地。
“洪桢!快把刀放下!”
邵慕白着了急,往前迈了两步,却看到刀刃划深了两分,又只得退回来。
洪桢没有大呼大叫,只是恨恨地扣着孙氏,眼神阴鸷。
真正的愤怒,不需要嘶吼咆哮。
这日二月十九,十年前,钟翎去世的日子。
邵慕白盯着他不起波澜的眼睛,手停在半空不敢贸然夺刀,“我明白你的苦衷,但方才那一下只为了引出杀害你儿子的真凶,孙尚书依然是谋反的死罪。”
洪桢动了动嘴角,“我要信你么?”
这话并非疑问,他只是嘲讽地说出这句话,更不需要邵慕白回答,这样冰冷如九寒天的语气只透露着两个字:不信。
一如当初钟翎谋不到半丝信任一般,此时的洪桢,不肯施舍半丝信任给别人。
他无视所有人的劝阻,一步,一步,将孙氏带到刑场角落。那里高升着一面旗,红底黑边,是驱鬼用的。
邵慕白只往前近了一步,保持着几人的距离,道:
“依照律法,孙氏必死无疑。但若杀她的不是红差而是你,你和整个洪家,往后世世代代都会背负你这条命债!”
洪桢歪了一下头,“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那么钟翎呢?他若在天有灵,看到你变成这样,他不会心痛吗?”
听到那久违的藏在心底的名字,洪桢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但也仅仅一下,又被无限的悲伤覆盖。
“你根本不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么感受。”
他的心很小,只放了一个钟翎,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说话间,他缓缓抬头,看了眼半空翻来覆去的旗帜,以及不知何时已经开始飘零的细雪,他颤了颤,冰冷的眸子终于缓和了两分。
“翎翎走的时候,该有多冷。”
语罢,一泓鲜血喷薄而出,飞溅了几滴到旗帜上,瞬间被风雪冻住,变得暗黑。
邵慕白愣愣看着地上的尸体,以及洪桢嘴角噙的一抹笑。这笑容他见过,当年他从密道里爬出来,见到沉睡在雪地里的段无迹时,那人的笑,与眼下这幕是一模一样的。
“无迹,真的有这样的感情,只愿意为了那个人活着吗......”
段无迹失神地摩擦着蛟龙鞭的纹路,垂眸,思忖了一下,眼中划过狠戾,道:
“如果有人害你,我会杀了他。”
当然有这样的感情啊,譬如,上一世的段无迹倾覆平教所有势力与武林对抗,只为保住某个曾经伤害他的人。
悲凉的雪花洋洋洒洒飘着,将染满鲜血的刑场铺了一层又一层,似松松软软的棉花被。
然则,只有彻底掀开这层晶莹的积雪才会发现,白雪下头,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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