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然一夜未眠,却从幼时骑she,打熬得好筋骨,在榻上小憩片刻,便又是jīng神奕奕。
他正yù击鼓升帐,一道苍白飘渺的身影出现在帘前——
晨露一身白衣,长剑高悬,一身飒慡清雅,昨晚的狂乱妖惑,仿佛是幻梦一场。
“微臣一点私人恩怨,却是让皇上担心了!”
她低低说完,眼中波光一闪,璀璨晶莹,不可bī视:“不过昨晚一探鞑靼大营,也算是确定了我心中所想!”
“你果然去了忽律可汗的大营?!”
元祈急怒不已,却偏说不出任何重话来。
“皇上不想知道忽律藏身何处吗?”
“比起这惊天秘密,朕更希望你不要去涉险——可惜,朕的话,对你从没有什么用处!”
元祈一时微微气忿,说出了这等赌气言辞。
晨露却半点不恼,她盈盈一笑,眸子微微眯合,无邪而又妩媚。
“皇上这是怪我了呢?!”
她玉腕轻舒,将羊皮图卷摊开,指点着,一一示意给皇帝看——
“这是凉川,上次我军与鞑靼的赤勒部,就在此间鏖战,由此向西,有一个山谷,外间看来,冰雪封盖,飞鸟不过,其实,这谷中却是四季如chūn。”
不等皇帝回应,她放下皮卷,揭开帐帘,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清晰的话语——
“夜间是最佳时机……您若是攻其不意,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悍勇!”
……
夜色渐渐笼罩了糙原,皇帝点齐兵马,请过襄王和周浚,在帐中对着图卷指点江山,一派激昂意气,最后道:“两位不如在我帐中,静候小儿辈破敌!”
周浚端详着地图,神色中的闲适已然消隐,他的面上浮上敬佩:“皇上居然对兵略地理也如此jīng通,这片谷地,末将略有耳闻,却不料内藏乾坤。”
元祈并不矜喜,微微一笑,如实说道:“这是朕身边之人禀报的,朕长于深宫,哪会知道这些山川之奇?”
周浚闻言,终于霍然动容,他起身,郑重一揖到地:“不意圣上诚挚若此,真是天子胸怀!”
元祈本不喜他狂涓倨傲,见他如此,忙双手扶起,诚心真意道:“军略之事,还请大将军多多教我!”
“这些征伐之术,军阵中学来最快!”
周浚大笑,指点着图卷道:“皇上今晚便要动手了吧?”
见皇帝赞许点头,他回过身,看着眼光微闪的襄王,不无揶揄的笑道:“王爷,您可有点神思不属呢……今晚,不如就留在营中,不要上阵了?!”
襄王暗喜,刚要答应,看着他冰冷残酷的眼神,心头生出警兆,连忙笑着改口道“只是有些小小不适,忠于王事,也顾不得了。”
第74章玉碎
夜色已深,静谧的山谷里中,郁郁葱葱,毫无半点炊烟,仿佛一切都停止了呼吸,沉睡不醒。
凉川在不远处静静流淌,月光下,水波潋滟,宛如梦境。
打头的一万骑兵,逐渐bī近山谷,仍是听不见半点人声。鹧鸪的叫声从林中传出,让人背上升起颤栗。
“噤声。”
皇帝命令道,清俊面容上,英气飞扬。
众将士前有准备,坐骑的四足都裹了布帛,悄无声息的前行入谷。
晨露微微皱眉,策马上前,与元祈并驾齐驱,轻声道:“皇上还是坚持要急袭?”
皇帝点头道:“夜袭一事,重在出其不意,若是对方有所准备,定会功亏一篑。”
晨露知道他心意已决,也不再劝,只是凝视着眼前兵士,心中无声叹息。
兵书上夜袭胜出的例子,都是敌军没有防备,因而溃灭,可那只是相对一般军队而言。
忽律的大营,看似松散,其实却最是严密,就算有人半夜劫营,他们也会在最短时间内集合,将进犯者击败。
所以,夜袭虽然可行,却反而会激起他们的悍勇。
若是自己领军……
她摇摇头,将这种无稽的念头挥去,专注于前方的动静。
将士们已然入谷,眼前那些鞑靼式样的帐篷,在暗夜里默默伫立着。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老兵们念及前次死伤的袍泽,兵刃在掌中闪着雪光,杀气冲天而起。京中来的新人们,也摩拳擦掌,跃跃yù试。
随着一声令下,他们如嗜血的猛shòu一般,冲入敌营,肆意践踏。
杀戮与嚎叫,成为这个夜里的最qiáng音。
“我军势如破竹,真是可喜可贺啊!”
几位年轻侍从,在皇帝身边,兴致高昂的说道。
只怕未必……
晨露冷眼瞧着,场上的鞑靼人,从营帐中奔出,虽然被攻了个措手不及,却仍是沉着万分,只是跃上马背,朝着凉川疾驰。
追逐与被追逐,不过几刻,便告一段落。
悠长的号角声,在水边响起,初时寂寥,随着散兵的聚集一处,却发出激昂狂肆的音调。
水边的蓬蒿长糙中,有无数人影从中站起,口中吆喝着,手中满是闪着寒光的弯刀,将半边夜色,都染成银白。
这声势将天地笼罩,一道别样的悍勇杀气,遮天蔽日。
天朝将士一片哗然,他们谁也没想到,鞑靼人竟在水边埋下了重兵!
“是谁将军qíng泄密?!”
皇帝的目光有如实质,声音清晰yīn沉,蓦然回望,身后一众将领,都承受不住他的霹雳怒火。
襄王此时却是镇定自若:“皇上明鉴,臣等在皇帐中议事,并无一人离开!”
晨露以袖拂面,掩下了一个yīn冷的微笑——今夜,他确实是清白无瑕的!
忽律其人,一向狡诈如狐,他此次亲自涉险,又怎会毫无防备?
鞑靼的战马,在凉川边恢复了平静,人人眼中露出杀气,如地狱修罗一般。
大地在颤动呻吟,鞑靼将士粗野的笑着,嘴里吆喝着听不懂的调侃,就要渡过凉川。
天朝军上下皆是大怒,调整队形后,毫不迟疑的追了过去。
兵刃的相jiāo声,在暗夜里响彻,帐篷被点火焚烧,燃炽了半天的红茫。
人的头颅,如雨点一般纷飞,鞑靼骑士们想起家中的妻儿,归心似箭之下,唱起了低沉的歌谣:
亡我祁连山,
使我六畜不藩息。
失我燕支山,
使我嫁妇无颜色。
……
歌声苍茫辽远,洪亮中,含着无数痛楚。
他们生于游牧,此番,却不想再随糙而居,凉川是他们心头的锁,而西北,是他们眼中的huáng金之地。
月光照着粼粼的水面,月色溶入凉川,暗流却在其下汹涌起伏。
有人居于骑兵中央,大声喝道:“击退敌人,我们才能回到家乡!”
士兵们欢声雷动,如岩浆一般在岸边汹涌。
却不知,是谁先来掠劫别人的家乡?!
晨露唇边露出嘲讽的笑容,看着月光照耀下,那如神祗一般的身影,极为低沉、怨毒的喃喃道——
“忽律!!”
她再也忍耐不住,拔出鞘中长剑,策马冲入头阵,一阵风似的,杀入敌军之中。
夜风之下,她衣袂飘飞,恍若天人,在漫天烟尘中,杀戮无数,白刃既出,便有一人xing命上天。
顷刻间,忽律可汗置身的前锋,便被她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她长驱直入之下,立时便有人挺身卫护可汗,她剑下又多了几个亡魂,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再不得寸进。
热血沸腾之下,她的耳边,只回响着一句话——
“反间计……”
她胸中怒意满盈,收起长剑,任由箭石在自己身边纷飞,丝毫不再闪避。
她从背上取下那柄赤勒族的玄铁大弓,娴熟地上箭,拉满,遥遥指着láng旗之下的王者——
时间,在这一瞬近乎停止。
她手下用力,近乎安详的一放,那箭矢,带着铁制的尖利,以及白色羽翎的呼啸声,如闪电一般飞起。
月光,都被这一箭吞噬了光华。
这是倾尽她所有信念和才华的,决绝一箭。
下一刻,她胸口一阵巨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刻丧失……
元祈在右后方看得真切,已是睚眦俱裂——
可汗的近身勇士,将手中长枪投出,从她后背穿透,鲜血如雾蓬一样,洒满水边。
这qiáng大而可怕的冲力,将她全身带起,几个跌落之下,竟被带入凉川之中,水流淙淙,几个暗流起落,已将她带入下游。
元祈只觉得心中一阵巨痛,他丝毫没有多想,扯下身上明huáng甲胄,纵身跳入水中。
两边阵前,一片混乱,却是两边主君,都身陷险境——
忽律可汗,仍是没能挡住那一箭,右胸受创,落于马下,生死不知。
第75章大捷
凉川呜咽,河水千载万年,奔流向前,永不复回。
夜色悲回,银白月光下,下游水流激涌,无数险滩涡回,仿佛是妖物狰狞的血盆大口。
水雾氤氲升起,皎月的辉光,在河面上渲染成一幅绝美的画面。
晨露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全身百骸的jīng力,似乎都被抽离,仿佛有千万重的绳索,将她拖向不知名的黑暗之中。
huáng泉的埃土在脚下浮动,遥远处的那一线白光中,隐约有一道长桥,不见首尾。
又要落入那幽冥之中吗?
想起那忘川水下,嫣红绚烂的彼岸花,她心头一阵冰冷——
难道又要回到那不见天日的所在,被那术士的符咒,封镇燃炽于业火之中?
绝不!
她眼中几乎要流出血来,却无法阻止自己的脚步。
一道qiáng大的力量,在瞬间将她拉离——
白光从眼前消失,下一刻,胸口的巨痛,却又让她险险昏厥过去。
勉qiáng睁开眼,只见眼前光波陆离,水làng滔天,自己沉溺在水中,载浮载沉,已呛入不少河水。
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住,奋力游回岸边,无奈河水湍急,暗流诡谲,却丝毫不得寸进。
她回身去看,却是一张熟悉已极的面容——
“元旭……”
她近乎呻吟的,从心中喊出这一句,却被滔滔汹涌的水波咆哮淹没。
不,这不是元旭!
元旭,永远是慡朗从容的,他不会有这般yīn郁凶狠的眼神,不会……在这般险恶的浊水中,仍死死不肯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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