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女无忧_今夕何如【完结+番外】(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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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大风转眸看向还没说过话的柳四。

  柳四见他看过来,缓缓摇头:“我不信胡修平。”

  柳四向来言简意赅,惜字如金,大家与他相处久了也就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便是那少年虽看着来历不凡,所言也不像欺骗,但在金州府地界,最终拿主意的终究是知州胡修平,而胡修平此人以往劣迹斑斑,为谋政绩颇为不择手段,即使他作出亲口承诺也未必可信。

  一屋子十个拿主意的人,主张接受招安的只有两人,反对的包括张大风有三人,其余都表示以大当家马首为瞻,张大风当即拍板:“不降!”

  古二轻轻叹口气,凝重地点了一下头。

  张大风见他不再有异议,便又道:“虽然不降,却要狗官以为我们要降,明日一早挂起黄旗,派人下去商议招安事宜,待商议之人下山后,其余兄弟便从北面官兵少处突围。”

  张玄忽然插嘴道:“爹爹,我有话说。”

  第10章

  张大风叫她进来是问箭塔上之事,这会儿一番激烈争执,早忘了她和小酒还在屋里,闻言一愣,随即脸一沉,怒斥道:“我们商议正事,你插什么嘴,一边去!”

  小酒紧张地抿着嘴角,一个劲儿地扯张玄的衣袖,冲她狂使眼色。

  张玄不防,差点被他拉了个趔趄,对他瞪了一眼,拍开他的手,转头对张大风朗声道:“爹,今日那少年冷静且善于筹谋,他对形势一番分析,特意提到北面官兵数少,反倒让人疑心北面人数那么少是不是有诈呢。”

  张大风怔了怔,与古二对视一眼,再看向张玄的神色变得缓和了些:“你是说他们故意将北面官兵布置得少,其实埋伏了人手?”

  张玄点点头:“我读过的书里说兵法讲究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那少年虽然提议招安,也要提防我们不答应招安,他们故意让北面官兵人数显得少,就是引我们从这个方向突围,便是个引君入瓮之计。”

  古二沉吟道:“阿玄所言有点道理,按理官兵包围,四面应该差不多人数,南面因有主官带领,略多些也算合理,唯独北面官兵少,是有些奇怪。但若北面真有埋伏,恐怕真正围山的官兵数还远超五百人。大哥,你真的就不考虑……”

  张大风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绝对不降!”

  古二滞了一滞,叹气不言。

  张玄又接着道:“爹,大风寨只有八十六人,真正能打的青壮年也不过八十出头,若真的一股脑朝一个方向突围,虽然能冲出去,和兵甲优良的官兵作战,算来至少要折损半数以上的人。但若是先派一小队人假意朝北面突围,让官兵以为我们真的上当,西面或东面的官兵便会放松警惕,也有可能派兵去增援北面,如此一来,山寨里其余人再要突破西侧或东侧包围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容易得多。”

  她神情黯了黯:“只不过,朝北面突围的那队人马,多半是全军覆没了……”但从整体来看,这却是牺牲人数最少的办法。爹爹不肯答应招安也有其考虑,谁都不能确定官府所谓的招安是真的还是幌子,投降是否能保全寨人的性命未知,如今也只有一搏了。

  张大风拿眼去瞧古二:“玄儿这主意,行不?”

  古二沉吟了好一会儿后道:“可行……那一小队人可往山下滚下巨石,再把寨子里养的那些猪羊系上各种杂物往山下赶,远远的看,那动静也像是几十人往下冲的阵势。估摸下来……十五人应该够了。”

  张大风一拍膝盖:“那就这么办!”

  当下众人便分头去准备,古二留在议事堂,与张大风安排诸事细节,其他几位当家则出去召集全员,从中挑选肯作为敢死先锋的那队人马。

  张玄和小酒也留在议事堂里,两人都是一脸热切,眼见山寨面临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一方面紧张至极,另一方面却也有一丝热血激奋,激动之下只觉浑身都发热了,想要为这重要时刻出一份力。

  张大风正与古二商量着,一回头瞅见这两个少年,便瞪眼道:“你们两个,回自己屋去!”他抬眼瞧见门外畏畏缩缩地朝里张望的阿关,便扬声叫她,“阿关,带玄儿回去,不许她乱跑。”

  张玄和小酒乖乖出了门,本想故伎重演,绕到后窗去听听他们怎么商量,奈何阿关怕死了张大风,张玄想要支开她先走,阿关死活不肯,说多了她甚至眼泪汪汪起来,张玄拿她没法子,只能先跟她回屋去再说。

  小酒和张玄一起回了她那屋,阿关牢记大当家的关照,要看着张玄不许她乱跑,便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守着。

  张玄与小酒盘腿坐在床上,没说几句就又提起今日上门谈判的少年,小酒道:“他那两名手下已经那么厉害了,他的身手肯定更厉害。”

  张玄不以为然道:“他手下厉害不代表他更厉害,我看他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官宦子弟,虽然一身劲装,多半是要来谈判装装样子。不过这人倒是颇有胆魄,利箭当头还能做到不动如山,就算知道我们要以他为质,不会真的下杀手,但也难保不会伤他啊,常人在这种情况下多少会躲闪一下吧。”

  “我就说他也是练家子,普通人就算胆子再大,至少要分辨得清楚来箭射的是自己还是旁边的人,不然怎么可能躲也不躲一下?”

  两人说了几句,小酒忽然神情一黯,叹口气道:“管别人身手好不好,哎……明天不知会死多少人……”

  他不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对死亡,但幼年时的那次时隔太久,又是他还不曾懂事的时候发生的事,记忆十分模糊,有些细节还是二叔告诉他的。

  那时他父母双双病亡,兄长姊妹也都夭折了,只剩他和四姊,靠着邻居东一家西一家的接济勉强度日,没多久后家乡闹蝗灾,村里乡亲自己家里都没粮下锅,便没法再接济这对姐弟。

  他那时候不过四、五岁,根本不懂事,饿了只知道哭叫要吃,四姊留了最后一口食给他,自己却饿死了。只剩他一个,守着四姊渐渐变味生蛆的尸身,再哭泣叫饿也没人给他可吃的。

  古二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奄奄一息,趴在四姊身边,连动一下小手指的力气也没了。

  古二路过他家门口时闻见异味,见大门敞开,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便进了他家,见到这幅惨状,心生不忍,想把两个孩子埋葬起来,刚把他提起来,就觉得身体温热,也未僵硬,再细探鼻息,发现他仍有口气,这就把他带回山上来了。

  他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也没起过名字,只知四姊和村民都叫他阿九,山寨里的叔伯们便都叫他小酒。

  古二于他而言是恩重如山的恩人,亦是亲人,可以说这寨子里的所有叔叔伯伯都是他亲人。这些人此时都还好好的,然而明天过后,却有许多人将会阴阳生死相隔,怎不叫他心中窒闷难受。

  张玄一样心情沉重,听见他这句,突然觉得嗓子干涩刺痛起来,连半句话都答不上来。两人垂着头,默默坐了会儿,她走到桌边,提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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