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周眉梢微动,朝卢筱探询的看了眼,卢筱眉头轻蹙,朝他极轻微地摇了摇头。
老夫人坐下后,众人便跟着坐下,等老夫人动筷吃第一口,才跟着吃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只听碗筷轻轻相击的清脆声音。
文老夫人冷眼瞧着文玹,本想她是山匪养大的,多半吃相粗鲁没有规矩,没想到她身不离凳,坐得笔直,一手端碗,一手提箸夹菜,也没见她鼓着腮帮子大口吞饭,虽然嚼得快咽得快,却丝毫不显粗鲁。吃菜也不是光挑着好吃的肉菜去夹,而是荤素兼备,真是让人半分毛病也挑不出来!
卢筱笑眯眯地瞧着文玹吃自己做的饭菜,只觉心头满足不已。见她只夹自己面前够得着的菜,便夹了两块烧肉放她碗里:“吃吧,多吃点。”
文玹点头称谢。
卢筱见文玹吃得飞快,不久一碗饭就见底了,便殷切地问她:“再添碗饭吧?”
文珏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新阿姊,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碗,还有大半碗米饭呢,心里奇怪看着不胖的阿姊,怎会是这么能吃的样子?
文瑜则是不甘示弱地挖了一大口饭进嘴里,再塞了块大块的烧肉进去,小嘴差点拌不过来,噎得眼泪都快迸出来了才把这口饭和着肉艰难地吞下去。
文老夫人瞧见了,担心道:“瑜儿没噎着吧?芸巧,快给他喝点汤。”
一旁的女使芸巧赶紧盛了些汤给文瑜,让他把饭顺下去,一面小声劝道:“三郎小口些喝,别急。”
文老夫人一直瞧着,见文瑜小口喝着汤,慢慢顺过气来了,才放心下来,笑骂道:“猴急什么?毛毛糙糙的!慢慢吃就是了,没人跟你抢。”
文玹咽下嘴里饭菜,将碗筷放在桌上,轻声说了句:“我吃好了,爹娘慢用。”
卢筱只怕她是听见老夫人最后那句话多心,又怕她初来乍到不好意思多吃,便微笑着去拿她的碗,一面道:“再添碗饭吧,吃得饱饱的才能长高呢。”
文玹伸手挡着碗,摇摇头:“娘,我真的饱了。我方才已经吃过一碗羮了呢。”
其实她胃口算不上大,更是比不上小酒那半大小子永远吃不饱,但在山寨里的大半年,吃饭的速度提升得飞快,原因无他,在寨子里只要吃得慢些,好菜好肉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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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文成周起身,想叫文玹去书房叙话,刚叫了声:“玹儿……”就听文老夫人道:“儿啊,为娘有话和你说。”
文成周答应了一声,转头朝卢筱看了眼,卢筱便笑着拉起文玹:“今日奔波了一整天,累了吧,我带你去后面歇息。”又朝着想帮忙收拾桌子的阿莲招手道,“你也跟我来,初来这家里,不忙着做什么,先把地方认认。”
文府前后共两进的院落,内院中央长着一株有年数的老海棠,黑漆漆的树皮,枝干虬结。
北面三间正房两耳房,是老夫人住的屋,照料老夫人的阿梅就住一侧的耳房里;东厢三间一明两暗是文成周夫妇所居;西厢则住着文珏文瑜两姐弟,照看他们的女使芸巧、丽娘住在西厢南侧的耳房里。
家里另有两个侍女念夏与咏夏,使唤小厮来升、来正,车夫于伯以及在厨下帮忙的于婶。念夏咏夏平日睡在外院南面的倒座房里,于伯与于婶、来升、门子则住在东南角的倒座房里。
就这点地方与这么几个人,没一会儿卢筱已经带文玹与阿莲走了一遍,也把人都认了一遍。
没有姨娘,没有通房,文玹对文成周的好感又增加许多。
这丞相府邸还真是不大,和她被软禁在汝州州衙后面的小院差不多,是连梁知州都看不上的两进小宅院。
文老夫人还说她来认亲是贪图富贵,文玹看看这一眼瞧得到对面的小院,心想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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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筱带着文玹来到东厢。
东厢与北正房三间一样也是一明两暗的格局,中间为堂,两边各是卧房,卢筱引着文玹来到南侧卧房,说道:“今后你便住这里。阿莲和兰姑一起住,就在南面这一侧的耳房,也方便你有事叫她。”
文玹环顾四周,卧房虽小,却收拾得整洁干净。房间里摆着一面七成新的屏风,四扇屏门上面绣着鲤鱼戏水的花样。
绣屏后是张式样简单的架子床。卢筱带着她在前院后院认地方的时候,兰姑与咏夏已经在床上铺好崭新的的被褥,这会儿正在挂床幔子。
卢筱道:“你也瞧见了,家里就这么几间屋,西厢给二娘和三郎住了,你便委屈些,先与我们住一起。”
文玹微笑道:“娘说哪里话,这怎么算得上委屈?”
卢筱又歉然道:“你今日才来,这房里空荡荡的,也没几件家什用具,今晚先这么临时过着,明日我再去买些床榻架子等等,回来添置上。”
文玹摇头:“是我来得突然,再说这房里也不缺什么,不用再破费去买新的。”
她方才在这家里兜了一圈已经发现,以文成周如今地位而论,照理该是高门大院,文家日子却过得颇为简朴,只能算是中等偏上的小康之家,怕是文成周虽位极人臣,俸禄积蓄却并不太多,亦无其他“额外”收入,又或是他的俸禄另有他用,文夫人平日持家怕是得精打细算才行。
她今日一来,加上阿莲已是多了两张口吃饭,若是再去添置家具,就要有更多额外支出了。
卢筱听她这么说,觉得她懂事的同时,也觉察出一份疏离与客气,心里不禁又有些难过,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低头看着她柔声道:“玹儿,这里是你自个儿的家,别和爹娘客气,想要什么,缺什么都尽管对爹娘说。我们虽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你们三姊弟平日的衣食用度还是充裕的。”
文玹默默点头。
卢筱忽然笑了:“你是看我们家院子小,觉得家里用度捉襟见肘,难以为继么?”
文玹被她说中心里想法,有些意外之余,急忙摇头否认。
卢筱笑道:“这院子还是我们刚来京城时租下的,那时候你爹还是舍人,年前刚受封观文殿学士,俸禄才跟着水涨船高。且你爹和我都觉得,身外之物够用就行,院子虽小,住着倒也挺方便,也就没急着去找大些的宅院。你放心,该添置什么娘都会安排,不会让你们姊弟吃苦,也不会死撑面子胡乱花用。娘还想给你们姊妹俩多攒点嫁妆呢!”
文玹亦笑了,还真是她想多了。
卢筱摸摸她的头,温言道:“这样吧,明日你跟娘一起出门,买什么你自个儿选,也能顺你的心意。”
“好。”文玹答应了。
卢筱与她说了这会儿话,见兰姑与咏夏已经布置完床榻,便道:“时候也不早了,你沐浴后便早些歇息吧。”
文玹沐浴后,打发阿莲去休息,自己一个人在床上躺了会儿,却无甚睡意,索性坐了起来。
她的卧房西侧朝着院里的方向有扇窗,她走过去轻轻推开,便瞧见了小小庭院中央的那株老海棠。一弯莹白中带着淡淡杏色的新月升起,正挂在老海棠刚绽放春芽的枝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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