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chuáng上弥留了几天,即使太医过来看过也无济于事,只让准备后事就是了。因此,在婉贞母子住进王府的第六天晚上,老夫人终于不行了
琥珀和秋月急忙去禀报了婉贞。她本已经歇下了,闻言急忙披上衣服就来到老夫人屋里,念哥儿也被从被窝里拉了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跟在她身后。
只见老夫人神色萎靡,脸色腊huáng,一双眼已经不能视事,却还睁大着眼睛四下张望,嘴里“唔唔”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婉贞心中一酸,急忙带着念哥儿上前。
拉着念哥儿的小手,老夫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呼吸平顺了许多,那焦灼的神色也没有了,老眼中缓缓流出了一滴泪珠。
婉贞在旁擦着眼泪,念哥儿口口声声叫着“玛嬷”,看来也是知道老夫人大事不妙了,泪水“哗哗”地就流了下来。
“玛嬷玛嬷您睁开眼睛看看念哥儿啊玛嬷……”他哭着说。
老夫人努力睁开眼,却是毫无焦距,茫然地看着前方。终于,她哆嗦着抬起手,轻轻推了推念哥儿。
念哥儿急忙叫起来,问道:“玛嬷,您要gān什么?您想要什么念哥儿帮你去拿”
老夫人却费力地摇了摇头,转头四顾着,嘴里不停地叫着:“娘……娘……”
婉贞一愣,顿时知道她有话要跟自己说,忙走上前握住她骨瘦如柴的手,轻声说道:“老夫人,我在这儿,您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老夫人喉咙里一阵“咕噜噜”的响,不说话,却是使劲儿往外推着念哥儿。
念哥儿顿时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儿,泪珠子不停地往下掉。婉贞见了,急忙对他说道:“念哥儿乖,玛嬷和额娘有话要说,你先去外边儿等等可好?等玛嬷和额娘说完了话你再进来陪着玛嬷。”
念哥儿虽然委屈,但也懂事,于是点了点头,让jú月带着走到了外面。
老夫人松了口气,眼中竟然慢慢地有了光华,脸色也反常地有些红润。婉贞一见,顿时心里一个“咯噔”,知道她这是回光返照了。
只听她重重喘息了几声,竟勉qiáng发出了声音来,虚弱地说道:“出……出去……”
这话自然不是对婉贞说的。琥珀和秋月会意,急忙带着房里的丫鬟们退了出去,于是只剩下婉贞和她两个。
婉贞心中有着预感,能够让她这么忌惮,只能对自己单独说的事qíng,想必一定不会很简单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执念
老夫人喘着气,看着婉贞,拉住了她的手。
“夫人,您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吧。”她柔和地说道,心中不无感慨。
眼看着老夫人就要不行了,她若是有什么心愿,便尽力帮她了了就是,也算是全了她们婆媳一场的qíng分。
老夫人脸上的红光愈甚,哆嗦着开口说道:“娘……娘……念……哥儿……”
婉贞会意,急忙说道:“您放心,念哥儿我会好好教养他长大的以后让他继承这钟郡王府,不会给您丢脸的。”
老夫人当初过继载涛就是为的延续钟郡王府的香火,如今她只有念哥儿这么一个孙子,自然会有相同的愿望,婉贞很是理解。而且子承父业,这也是载涛的心愿吧?至于继承了王爵之后,倒不一定是要进入朝堂的,且不说等他长大的时候中国会是个怎样的qíng形犹不可知,就算皇朝仍在,做个闲散王爷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即使继承了王爵也不代表今后就一定要被限制在某个领域,一切都要看念哥儿自己的喜好。
她的算盘打得叮当响,却没想到老夫人却一阵激动,连连摇头,qíng急之下竟又“唔唔”地说不出话来了。
她吓了一跳,赶紧伸出手在老夫人胸口为她顺气,一边说道:“夫人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老夫人深深呼吸着,半晌终于又稍微平静了些,吃力地说道:“不……不要……王府……”
“不要王府?”婉贞狐疑地重复着,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又有点急了,张大着嘴说道:“皇……皇位……”
她是病重之人,口齿不清,婉贞听不大清楚,不由问道:“王位?王位怎么了?念哥儿今后就是要继承王位的啊”
老夫人又激烈地摇了摇头,兴许是急得狠了,一开口竟然说出两个清晰无比的字来:“皇位……”
皇位?
这下婉贞听清楚了,不禁吓了一大跳。
怎么老夫人竟然惦记着皇位吗?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
如今她已经是光绪的妻子,虽名份只是皇贵妃,但无人敢不把她当成正经的皇后来对待。因此,念哥儿身为她的儿子,不论生父是谁,如今的地位都已经水涨船高。况且他的生父已死,他本人又颇得光绪的宠爱,而光绪本身并没有孩子,如此一来,在外人眼里,他便是当之无愧的皇位继承人了
她的心底不由一沉。
做梦也没想到老夫人竟然还有这样的野心,她不是一心要传承钟郡王府的香火吗?怎么现在又惦记上了皇位?不可否认,光绪确实曾经有让念哥儿做继承人的想法,但对她来说,还是念哥儿自个儿的意愿更重要一些。况且,在她心里,念哥儿始终是载涛的亲生儿子,如果继承了光绪的皇位,她总觉着对不住载涛。以她的了解,载涛一定是qíng愿儿子一辈子都碌碌无为,也不想让他继承别人的皇位的啊
她紧咬着下唇,正想要对老夫人好生说明此事,却见老夫人突然双眼圆睁,手上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死命掐住了她的手腕,掐得她生疼。
她紧紧皱起了眉,看见老夫人重重地喘息着,脸上青筋勃发,脸色绷得死紧,嘴里“嗬嗬”地叫着,竟是一点都不肯放弃地盯着她,仿佛她一说出什么其他的话来就随时可能爆发的样子。
她不由便有些犹豫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再给她太大的打击貌似并不是很合适啊……
感觉到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不禁头皮发麻,一个快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难道真是执念的力量无穷无尽?
默默叹了口气,她自从进宫之后……不,应该说载涛死后,就跟老夫人甚少沟通,早就应该想到当初她默不作声便默许了自个儿的改嫁是有缘故的才对。在老夫人心里,念哥儿是载涛的儿子,如果念哥儿继承了皇位,载涛就成了事实上的太上皇,她自己也会成为皇玛嬷,这才是对钟郡王府最大的发扬光大吧?也是对她这些年守寡,细心抚养载涛长大的最好的报答
想通了这些,婉贞不由深深叹了口气。老夫人对这件事已经期待了许久,如今还看不到结果就要撒手人寰了,自然是心有不甘的。如果不让她安心,恐怕死也不会闭眼的吧?
罢了罢了,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她想要安心,就给她个安心吧,权当是最后的孝道。
一念及此,她便将到口的话一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道:“夫人放心,若是日后念哥儿有这样的机缘,我自当尽力促成。”
老夫人一听,顿时松了劲儿,仿佛已经透支了生命力似的,整张脸都灰败了下去。软绵绵地松开了手。她安心地闭上眼睛,呼吸急促,却已经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婉贞又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扬声将琥珀、秋月等人叫进来服侍着,又让jú月把念哥儿带了进来,让他守在老夫人chuáng边。
且不论老夫人的出发点是什么,但她能够在临终前还挂念着念哥儿的前途,这就已经很值得她感动了。
方才她与老夫人的谈话并无第三个人听到,毕竟话题敏感,皇位的承继又岂是她们这些妇人能够置啄的?老夫人也好、她也好,都无意将这件事qíng外漏。至于婉贞所做的承诺,老夫人是了解她的,不会应允根本做不到的事qíng,因此很是放心。
就这样,又折腾了一晚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老夫人终于去了
因着老夫人的病已经拖了许久,大家心里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所以倒也没有人觉得突兀。只是悲伤却是免不了的,尤其是琥珀和秋月,服侍老夫人最长时间,这会儿便哭成了个泪人。
婉贞也难掩悲伤。老夫人去后,她感到跟钟郡王府的距离似乎越来越远,跟载涛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如今她的身边,跟载涛唯一的联系就只剩下了念哥儿,她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低声啜泣起来。
念哥儿虽小,但在婉贞刻意的教养下,已经明白了很多事,也约略知道了些“死亡”的定义,此时拉着母亲的手,泪眼汪汪地说道:“额娘,玛嬷是不是跟阿玛一样,都到天上去了?再也不会回来看望念哥儿了?”
婉贞看着眼前小小的儿子,勉qiáng露出一个笑容,却流着泪,抚摸着他的头说道:“是啊……念哥儿……不过不要紧,你阿玛和玛嬷都会在天上看着你的,所以你要乖乖长大,不要让他们担心好么?”
念哥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带着哭腔说道:“嗯,念哥儿听话,念哥儿会好好儿长大的”说着说着,便大哭起来。
灵堂其实在几天前便已经开始布置了,此时正好派上用场。管事的婆子请了婉贞母子出去,接下来的事qíng不用他们cao心,也是怕秽气冲撞了贵人。
京城里的达官贵族、皇亲国戚们大多已经知道了钟郡王府的老夫人病危的消息,此时把丧事一一通报过去,倒也没有什么人觉得突然,只是忍不住哀叹了几声“世事无常”,便也就罢了。只是这老夫人可不是普通的诰命夫人,乃是如今最得宠的皇贵妃的前任婆婆,又是当今皇帝身边唯一的孩子念哥儿的亲玛嬷,更是皇帝念念不忘的亲弟载涛的养母,听说这几日皇贵妃和念哥儿都留在了钟郡王府里侍疾,这是怎样的qíng分啊因此没有人敢怠慢,纷纷派了人上门慰问,举殡之日更是少不得要派家中得力的人前去送行的。
老夫人膝下只有一个载涛,身为他的儿子,念哥儿自然是要在灵前跪拜,并且接受吊唁的。但他毕竟年纪太小,吃不住苦不说,也不知道那些流程,不得已,婉贞只能陪着他做这些事qíng,结果倒是出现了一位皇贵妃给一位郡王的夫人守灵的qíng形。这一切看在别人眼里,却又有了不同的解读。
这下,原本只是打算派人来看看的人家顿时改了主意,当家的人纷纷亲自出马,而那些先前已经派人前来拜祭过的人家更是由家中的实权人物亲自再次前来拜祭了一番,拜祭的人流络绎不绝,规模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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