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着她呆愣的样子,原本还是qiáng装出来的笑容变得越来越自然,心头的舒慡也节节攀升,就像三伏天里喝下一碗冰凉的酸梅汤,只觉得畅快淋漓。她愉快地拉着钰柠的手,不由分说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在桌旁坐下,笑道:“来,喝点水,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给你气受了?”
一旁的宫女赶紧知机地奉上一杯热茶。
钰柠虽然刁蛮,却也不是那种没教养的泼妇。此时眼前是笑得和蔼可亲的皇后,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水,心头的郁结不知不觉中便消散了许多,那颗在养云轩备受挫折的高傲之心也似乎得到了些许的补偿,火气不知不觉中便小了下来。面对着皇后,她原先准备好的迁怒的举动是怎么也做不出来了,而且因着自己的无礼举动,少有的有了一点微微的歉疚,看了看皇后,有一丝尴尬。
其实,她也并不是个完全没有大脑的刁蛮公主。方才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才会对皇后那般不敬。如今一旦恢复了清醒,总算想起了皇后的身份地位,那是高高在上,比自己尊贵了许多的。即使相较而言,自己比较受慈禧的喜爱,但若是直接跟皇后起了冲突,想也不用想,会受惩罚的绝对不会是对方。君臣、上下之间的礼数,谁都不能无视,哪怕权倾天下的慈禧也是一样,如果自己冲撞了皇后,追究起来,怕是自己难逃罪责识时务者为俊杰。想通了这一层,她便也就熄了挑衅的心思,借着喝茶的动作调整了一下心qíng,然后放下茶杯,先是歉然地说道:“真是抱歉,娘娘,方才我被气昏了头,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对您说出那样的话。那些不过都是一时气话,您可千万别当真,原谅我好吗?”
皇后讶异地看了她一眼。
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呢原以为她真的是那种没脑子的废物,只知撒泼卖娇,做事不经大脑,没想到却是自己看走眼了。识时务,懂得几分进退之道,能够在形势不妙之时拉下脸来向自己服软,这么看来,她倒是有几分城府的发现原来自以为很了解的人,也有着出人意料的一面,看来这些年她跟钰柠两人王不见王,光顾着怄气,倒真是遗漏了许多东西啊她暗地里思忖着。
不过她也不是易与之辈,微微一惊之后便迅速镇定下来,笑道:“你看看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谁还没有个冲动生气的时候?人呀,一旦生起气来,经常便不知自己在gān什么了,我也有过这样的qíng况,又怎会怪罪于你?你太多心了”嘴里说着劝慰的话,心里却对钰柠多了一丝戒备。
钰柠笑了笑,顺水推舟地下了台阶。本来她就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太过分的事qíng,只不过此时形势特殊,她不想再节外生枝,在忙着对付婉贞的同时还结下皇后这个敌人,腹背受敌,这才勉为其难道歉罢了。其实,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因此,听皇后这么说,她自然是就坡下驴了。
然而,她却忘了一点,那就是她与皇后之间的梁子早就结下,两人彼此之间看不顺眼了那么多年,又岂是一句短短的“抱歉”能够解决的?她自以为煞费苦心,实际上道不道歉并没有什么关系,起不了什么作用,她的这番做作注定是白费了两人假惺惺互相安慰了一番,皇后便又问起钰柠生气的原因。钰柠拗不过她,加之心里确实堵得慌,想要找个人说说,于是便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原来今日她又去了养云轩纠缠光绪,本来跟平常一样,也没什么大事发生。然而到了下午的时候,慈禧派人送来了一盒首饰,乃是大臣进贡来的,由上好的天然珍珠制成,通体浑圆,晶莹耀目,看上去十分漂亮。
这原本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慈禧虽然对敌人残酷无qíng,但对自己喜欢的人,或者有利用价值的人,从来就不吝啬,各种赏赐那是经常的事。而身为慈禧宠爱的格格,钰柠从小到大得到的东西也不少了,其中不乏各种奇珍异宝,漂亮的首饰更是多得只能用“箱”来计数。若在平时,这样的一盒首饰倒也不大会被她放在眼里。
然而坏就坏在,慈禧的首饰指明是要赏给婉贞的,这就令她感到大大的不慡了要知道,在没有婉贞的时候,除了后宫嫔妃,慈禧若是还要赏给人东西,那么第一个得到的必定是她但如今婉贞出现了,这个第一的位置似乎就换了个人,有什么好东西,慈禧首先想到的不是她而是婉贞,来自太后的赏赐也总是先给了婉贞才会轮到她。
这样的事qíng发生已经不止一次了。一次两次她可以忍,但一旦次数多了,以她的刁蛮脾气怎么可能一直忍下去?
于是她便爆发了,含着满心满眼的嫉妒,吵着闹着,缠着光绪要把那盒首饰拿走。
然而光绪从来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过,也一向不理睬她的胡搅蛮缠,若是遇上这种qíng形,往往都是视而不见任她自己闹去,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况且,在光绪心里,让婉贞陪着自己过着这种幽禁的生活,早已是愧疚满满了,有心想要补偿一下,偏生他又是个没有权势的皇帝,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既然有了这些赏赐,且不论是谁赏下来的,并不影响到它们本身的价值,到底是值钱漂亮的玩意儿,女孩儿们见了都会喜欢的。因此,出于补偿和怜惜的心理,他早就认定了这些都是婉贞的东西,不管是谁,他都不可能让他把它们从婉贞手里抢走钰柠见光绪又对她的要求视而不见,心中积聚了多日的怨愤终于爆发出来。她一个人站在角落里生着闷气,光绪却跟婉贞一起坐在桌边,兴致勃勃地品鉴那浑圆润泽的饱满珍珠,两相比较之下,更凸显出她这方的孤寂凄凉,看上去甚是悲惨。
她气怒jiāo加,快步冲了过去,一手便抢过了桌上的首饰盒,示威似的看着婉贞,高昂着头道:“堂嫂,这盒首饰我喜欢得紧呢正巧我那儿还缺一些珍珠首饰,你就转送给了我吧”
她一边说,一边手上却紧紧抱住了首饰盒,完全没有放下的打算。
反正不管婉贞答不答应,这些东西都是她的了
光绪和婉贞都是一愣,对视了一眼,随即婉贞便笑了起来。
在她看来,其实这些东西都没什么重要的,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已,谁想要谁便拿去就好了。因此,听了钰柠的话,她于是笑道:“好啊,既然你那么喜欢,拿去就是了。”
以己度人,钰柠还以为婉贞也会跟她一样,无比看重慈禧赏赐的东西。只要她稍微露出那么一点不qíng愿的姿态,那自己就有借口可以吵闹了啊然而,婉贞的大度完全打破了她的如意算盘。万万没想婉贞居然那么轻易就让步了,她不由得愣在当场。而就在这一愣神的工夫,回过神来的光绪说话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钰柠说道:“别胡闹,钰柠,这些都是皇爸爸赏给婉贞的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再说,你的首饰还少了吗?哪里还会缺什么。”
对钰柠,他的了解不可谓不多,早些年,钰柠还小,只要一拿到什么赏赐,都会跑到他面前来炫耀,他想要假装不知道都不行。直到后来,她年纪大些,才察觉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欠妥,会让久被幽禁、没什么好东西的他感到愤怒和自卑,这才停止了无聊的举动。
然而钰柠听了他的话,顿时大怒——他就一定要帮着那个女人说话吗?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挑拨
很是不满光绪对婉贞的维护,但好歹她还记得彼此双方身份地位的差距。况且为了讨取皇帝的欢心,她一向都在他面前压抑了自己的怒气,因而此时也不得不qiáng压下心中的愤恨,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看着光绪,泪汪汪地说道:“皇上,您怎能这么说呢?虽说钰柠蒙老佛爷的恩宠,也曾被恩赐过一些东西,但说得不好听一点,那都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才轮得上钰柠,哪里比得上堂嫂?钰柠的东西,十样加起来也比不上堂嫂的一样,实在是羡慕极了钰柠也不求许多,只求堂嫂从中送我一点就可以了,这样也不行么?况且,既然是老佛爷已经赏给了堂嫂的东西,她自然可以做主这些首饰的归属,送一两件给我也没什么关系的,不是么?”
任她舌灿莲花,说得头头是道,光绪听了却只有厌恶,丝毫不为所动。懒得跟她争辩那些她曾经拿来炫耀的首饰件件都是珍品,他瞟了她一眼,讥嘲地说:“钰柠,人还是诚实一点的好。若是让皇爸爸知道,你把那些她赏赐的物什都说成是‘别人不要的东西’,不知会有什么感想呢?你有的东西已经不少了,如今这些首饰虽好,对你来说却并不是必不可少的,又何苦一定要跟婉贞抢?她本就没什么像样的首饰,好容易得了一些,又凭什么要白送给你?你这么理所当然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钰柠脸色一青,张嘴就要辩驳。眼见两人就要吵起来,头疼的婉贞赶紧cha嘴进来,笑着说道:“算了,皇上,反正我也不爱用那些首饰,老佛爷一片好心,赏赐下来如此贵重的东西,放在我这儿怕是làng费了,明珠蒙尘,也是辜负了她老人家的心意。所以既然钰柠喜欢,就让给她好了”劝过了光绪,她又转过头来对钰柠说道,“这些首饰,我多半是用不上的,你若是喜欢,就全部拿去吧。”
钰柠听了她的话,不但不曾有任何感激,反倒心中更加不舒服起来,而那手中的首饰盒,看上去也变得忽然面目可憎起来。
怎么这话听着,倒像是她婉贞不要的东西,所以扔给了自己呢?
什么叫“多半是用不上的”?什么叫“不爱用那些首饰”?合着竟是她用不上的物什,才会扔给自己处理呢她当自己是什么?捡破烂的叫花子?
钰柠倒也算得是个极品。明明是方才自己竭力争取的东西,一转眼的功夫,竟然就从“珍宝”变成了“垃圾”,心xing之多变,可见一斑。
原本她就是qiáng子按捺住怒焰来跟两人周旋,经过与光绪的对峙早已有些掩盖不住,如今更是被婉贞气得愈发的熊熊燃烧。她铁青着脸,一把扔掉了手里的首饰盒,恨恨地说道:“不拿就不拿不过是些珍珠而已,又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有什么了不起的这样的东西,我多得是”言辞之间,丝毫没发现自己话里的自相矛盾——既然已经多得是了,为什么还要来跟婉贞抢?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已经自行把那番丑恶的用心给揭露了出来。
说完了话,她也不等两人的反应,顿时转身就走,将面面相觑的光绪和婉贞扔在后面,一个人气冲冲走回了宜芸馆,才会有了方才与皇后之间的龌龊。
慢慢听她说完,了解了事qíng的原委,皇后又怎能不知钰柠所耍的把戏?不由得升起一股幸灾乐祸之意。也活该光绪和婉贞倒霉,惹到了这么一位没事也能找事的主儿,就连慈禧的赏赐都能闹出事来,钰柠也算是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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