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宫制中,答应的服饰。
没错,被护卫们从水中揪出的是名女子,她穿了一身淡紫的宫装,看衣服的品级,正是最低等的嫔妃:答应。
既然是宫里女眷,侍卫们便不好擅自处置,这才绑了,带到皇帝和嘉贵妃的面前。
胤禛侧目看去,只见那女子浑身湿透,在风中微微的打着颤。头发上花儿珠饰也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此刻散落了一头乌发,湿渌渌的贴在身上。
她低着头,所以并不能看清她的相貌与神qíng,此刻伏在那里,倒似是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狗儿,看上去教人自心底生怜。
“这怎么回事儿?”乾隆拧紧了眉,看向那女子,言辞间颇为不悦,“把头抬起来!!”
那女子这才颤颤地抬了头。
虽然满脸是水,却不减分毫美丽,恰似出水芙蕖,又似西水仙子。
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明亮的犹如天上的星子。
乾隆看到竟然是如此美丽女子,顿时也愣了一下,口气不由放缓:“怎么回事?你是谁?怎么会在这池子里?”
“回皇上的话,奴婢郭络罗氏云绮。是长chūn宫里的答应,今朝想着莲子正好,刚去采,却听内监报皇上驾到……奴婢一时惊慌,跌到水里……”她半咬了唇,脸上浮起羞愧的红色。
“……”四下一片沉默。
半晌,才听乾隆一阵大笑:“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采莲子采的跌到湖里!!”
一边的嘉贵妃听了这话,顿时脸上一红,忙请罪道:“都是臣妾管教不严,让皇上受惊了。臣妾这便好好处罚她!”
说着便示意旁人将那云绮带走。
“慢!”乾隆立刻挥了手,挑眉道,“她是爱妃宫中的答应?”
“是。”嘉贵妃应了一声,“是去年秀女大挑时选进来的,因为xing子过于顽劣,所以尚在管教之中,也只封了答应。”
“哦……”乾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又看向云绮,“你说,你是郭络罗家的?是岳乐那个郭络罗?”
“是。”云绮低眉顺目,轻声回道,“奴婢的太祖父是安郡王。”
“嗯……”乾隆沉吟了一下,“那这个答应的位份,也着实过低了。”他仔细的打量过去,半晌才转了头,轻道,“今晚就由她来侍寝。”
内监应过声之后,在场众人表qíng不一。
永瑆面无表qíng,似是见惯。
嘉贵妃眉目之间浮起一丝不悦,狠狠地瞪了那云绮几眼。
云绮一脸错愕,不敢置信。
乾隆倒是闲适,仿佛刚刚说的不过是天气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胤禛心头却涌上一丝不悦,他将目光再度投向云绮的身上:美则美矣。除去名字中有个云字以外,无论是声音,还是长相,都同云钰再没有任何相像之处。
他轻轻摇了摇头,暗笑自己过于紧张。
若是名字中带了云字的就会是她的转世,那恐怕把这永琰的府祇填满都不够。况且……胤禛将目光投向嘉贵妃,她身边那个叫如钰的……她的声音同云钰一般无二。
若论可能xing,她要大的多。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罢。永琰,朕方才忘了,治水的事qíng,你还是jiāo由永瑆去做。你最近好好斋戒一下,下月便是先帝忌辰,你替朕去泰陵祭祀先帝。”
胤禛一愣,点了头。
心中再次泛起那古怪而无力的感觉,自己给自己上香……嗯……不知道弘历给自己上的是什么谥号。
神功圣德碑上,不知道又写了什么?
便是一路胡思乱想。
回到毓庆宫,便听秦喜道嘉贵妃已经将那叶紫送回府上,过两日挑个吉时便可迎到宫里,正式成为他的侍妾。
嗯……是侍妾没有错。
在没有确定她的身份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给出名份的。
即使是现在的福晋……若是让他寻到了云钰的转世,他便会请求废去这福晋。前生负了她,这辈子却再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
前提是……若他能寻得云钰的转世。
抬手便将烈酒灌入口中,心中那叫“后悔”的qíng绪,再度入梦啃咬他的心灵。他如何不知,怎能不晓?
云钰待他的qíng意那般明显,他怎么会认为云钰会同塞思黑走呢?
呵呵。
胤禛脸上露出一抹苦笑,再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铸成的大错,便让他用回忆来折磨自己,用这样的痛楚,来赎罪罢。
只盼……只盼上天给他补偿的机会罢了。
天渐晚。
长chūn宫亮起了红灯,很显然,那名叫云绮的答应,今晚便要跃升一级。
胤禛的眸中闪过一丝不屑,谁知道那女子是不是故意的呢?后宫中的女人,整天就挖空了心思接近皇帝。
这云绮,八成是被嘉贵妃压的太久了,这才想出这般不入流的法子。
若是真不小心落水,见到皇帝能够那么自若?
恐怕是预谋。
他讨厌这样有心计的女人,郭络罗…一提到这三个字,他就想到阿其那家里的那个悍妇。
果然,郭络罗家里,就没有好人!!
“秦喜!!”胤禛深吸了口气,决定将心思转回给自己祭祀这回事儿上来,“以前……有没有皇子代祭泰陵的事儿?”
“哪能啊!!”秦喜一面为他递上削好的苹果,一面得意地回答,“主子您是头一份儿!!皇上把这么大的事儿jiāo给您,说不定就是想让您得到先帝爷的认可,好把太子的位置给了您。”
“肯定是会认可我的!!”胤禛心道,“哪有自己看自己不顺眼的……”
“秦喜,来,我问问你,先帝的谥号是什么?”他故意板了脸,似是考较。
“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秦喜一脸自豪,得意道,“这可难不住我。”
胤禛点了点头……世宗宪皇帝,心中暗自琢磨这几字儿,这宪字和自己平日的作为,倒是有几分相像。
刚要开口再说两句,目光却落在长chūn宫外的红灯上。
那红灯悄无声息的灭了。
第二章,破军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静静地洒在毓庆宫的屋顶上。
胤禛拧了眉,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这无所事事的日子。彼时他总是事必躬亲,奏折上密密的一片全是朱批。他甚至记得,有一封奏折上,自己写的字竟然比那折子上原来的字都多。
弘历曾经跪求他保重身体,说什么身体乃江山之本……他又何尝不知?只是若是得了空,他就会想到云钰。
想到那间屋子里沾染的鲜血。
一想到……心头便一阵阵抽疼。他加倍的对福惠好,不想福惠却……胤禛便是怎么也无法入睡,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缓缓坐起身来。
推开窗,微凉的夜风便瞅了空,赶紧chuī入。
虽然现在方才初秋,但夜风chuī在身上,已经凉彻入骨。胤禛顺手取过一边的衣裳,半披在身上,看向黝黑的夜空。
月色极美,月亮像只圆盘踞了空中,明亮得如同白日。只是这月过亮,周围的星子便显得黯淡。在一边无力的眨了眼,星光不明。
胤禛叹了口气,眯了眼,仔细瞧去。
云钰曾经说自己是“人马座”,说这天上的星子,组成了不尽相同的星座。他承认,他天生愚笨,从未能够找到那所谓的人马座。
这些星星在他的眼里……不过是星星而已。
除了北斗七星,其它的,怎么看也组成不了形状。
或许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
未可知。
胤禛习惯xing的将手挪向一边,想拿自己带惯的眼镜。一下子却拿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这具年轻的身体,完全是不需要外物的辅助的。
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找出那传说中的人马座……
可惜……仍旧以失败告终。
只是,在收回视线时,天边有一颗星子突然迸发出奇异的光芒。他连忙抬头看去,只见那光芒虽然已经消失,但那星子却异样的明亮,甚至连那月光,也不能掩盖分毫。
再细看下,那颗星的方位……
是破军星。
破军星是北斗第七星,在星相上,主杀。
不知道为什么,胤禛的眼皮突突地一阵狂跳。还未及反应,便听外面一阵喧闹,声音渐渐的大起来……胤禛有些诧异,快步推门而出,却是一阵疾行,出了毓庆宫。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弘历所居住的乾清宫。
此时应该沉睡在宁静中的乾清宫却是灯火通明,他似乎能听到女子的哭声。当下有些不悦,不就是侍寝么?有必要搞的天下皆知?
心中泛起一阵龃龉,顿时转身回宫,这样的事qíng,他没有兴趣。
却是翻来覆去,久不成眠。
“秦喜!!”胤禛终是忍受不住,开口唤了秦喜,“去燃上檀香。”
秦喜识得眼色,见他眼下青黑一片,知道是失眠症,便燃了上好的助睡檀香。或许这檀香真的有用,在香烟缓缓停停从香炉中升起后,他烦燥的心缓缓平静下来,“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他心底一遍遍的默念这十年来不曾脱口的心经,终于慢慢入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胤禛缓缓睁了眼,却见chuáng帷那头似乎有人。
他顿时一惊,是谁?那身形像是极熟悉的人……他整个人便像是被雷打了,立刻弹跳起来,紧紧的盯住那人。
“你是谁?为何在朕的寝宫里?”
对方缓缓的抬了头,面无表qíng。
胤禛浑身颤抖,泪水一下子就要涌将出来:“云钰?!你回来了?你来看我了?”他激动的不能自己,颤抖着将手伸过去。
云钰却向后退了一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然后……鲜血从她的口鼻耳眼中涌出,缓缓流下……那qíng景异常可怖诡异,她像是索命的女鬼,一双眸子没有任何生气的看着胤禛。
“云钰!!!”胤禛却也不害怕,上前一步,yù揽她入怀,一下揽了个空。
她化成雾气,消失殆尽。
“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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