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脸上不过一闪而逝的表qíng,却显示出她心中的波澜巨大,毕竟作为一个浸**宫廷多年的上位者,南太后一直以“稳”字闻名。
豆蔻之龄进宫,嫁给自己未曾谋面的皇帝夫君,她“稳”;皇帝陛下敬她,但不爱她,她“稳”;皇帝最爱的女人不是她,她“稳”;慎贵妃生出龙凤胎,钦天监道是天降祥瑞,威胁到了太女的地位,她“稳”。
太女出使边关,忽遇瘟疫‘重病在chuáng’音讯全无,她“稳”;皇帝病重不能理事,慎贵妃之子宸王手控军权,朝堂上bībī紧bī,她“稳”。
明烈太女最终败于宸王之手被囚东宫,她“稳”;她只身被囚于宫内,作为钳制明烈太女的筹码,她“稳”;甚至明烈太女与宸王*于东宫,她还是“稳”。
太女与宸王殁了,朝廷上下一片混乱,乱相险恶,外族趁机来犯,她依然“稳”,稳到了扶病弱二皇子上位,垂帘听政,稳定大局,直到天下大定,她还政于帝,归隐后宫,甚至将自己的弟弟也撤了实职,做个赋闲的南国公,只偶尔在皇帝病得难起时替皇帝批阅奏折。
这天下人,甚至最苛刻的史官都要赞一声敏恪太后大德嘉仁,慈泽朝野。
然而,在这一刻,大德嘉仁的敏恪太后脸上浮现出来这种再也不“稳”的表qíng,足以让她身边伺候多年的人知道‘琴三爷’三个字对老谋深算的太后影响有多大。
而这样的影响,明显并不那么正面。
“太后,奴婢看,要不宣玉安县主去偏殿罢,奴婢只道您身子不适,也就不见她就是了。”林尚宫见状,和那中年太监互看一眼,便小意地问。
这宫里人人都知道陛下和太后很是看重琴三爷这位皇商,赋予他的权力等同封疆大吏,弹劾琴笙僭越的的折子从来不少,甚至道他有谋反之心的折子都有。
只是一上呈后,皆是留中不发。
朝内百官也只以为这位琴三爷大约是皇帝或者太后放在江南这天下最富裕之地监视的亲信耳目,但信任若此,实在非同寻常,甚至连琴三爷是皇帝的私生子流言都出来了。
而这位琴三爷似乎极少上京,距离上次上京都过去好些年了,但只要他一上京,却必定出入宫廷如自家后花园,甚得皇帝和太后爱重,常常宣召陪伴左右。
圣宠之下,令百官眼热。
然而……
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侍从亲信才知道,这位琴三爷从来都是只偶尔在皇帝那里出现,至于太后这里,他从来都是进来在偏殿一坐,一刻钟后也不管有没有宣召就自行离去,淡然自若,亦从不要求见太后。
这么些年太后似都会宣召……但从未见过琴三爷一面。
林尚宫便以为此回南太后不想见琴三爷,自然也不会想要看见琴三爷的夫人了。
“不……不必了,宣她进来罢。”南太后垂下了眸子,淡淡地叹了一声,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那中年大太监一愣,忍不住道:“那等出身下贱的平民女子,有甚好见的?”
南太后扫了他一眼:“老冬,莫要忘了你也是出身下贱的平民。”
那老冬闻言,gān瘦的老脸一僵,随后立刻躬身,若无其事地笑道:“太后说的是,老冬只是为您担心。”
“宣罢。”南太后挥挥手,有些倦怠的示意。
……
“臣女参见太后。”楚瑜恭恭敬敬,礼仪完美地行了个礼,任由太后微凉的目光在自己头顶扫过。
片刻后,她听见林尚宫唤她起:“起。”
楚瑜方才起身,慧目微垂,下颌微收,并不上视,礼仪毫无可挑剔处,一身从容气度竟丝毫不输京城里的贵女。
林尚宫见太后脸色微好了些,便对着楚瑜道:“赐座。”
楚瑜再次谢恩后坐了下来,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她已经透过自己的睫毛看过太后的模样了,说实话,她是很惊讶于太后的年轻的。
她见过太后的画像,当初还为此捣腾了一副华丽的绣像,只是当初以为是廉亲王记忆里太后的模样,没有想到竟是如今太后的模样,看起来竟似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中年美妇的样子,通身的气度也不像她想象的咄咄bī人,珠光宝气,但是那种气质明明看起来温和的贵夫人,却真真却让人不敢直视,只觉多看都是冒犯。
不愧是曾经摄政将大元挽救于危局的南太后。
“你就是吾儿要册封的玉安县主了?”太后忽然淡淡地开口了。
楚瑜微笑,不卑不亢:“是,太后。”
南太后点点头,微笑:“年纪轻轻,小姑娘笼络人心的手段不差。”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
答得好只显示你果然是个‘心机婊’和答得不好,说不定就要遭罪了。
这位南太后可不是之前那些宫女那么好糊弄,她威望比皇帝还重,掌控着生杀大权。
楚瑜心中转过千百个来回,随后垂眸谦卑地一笑:“太后,臣女一贯愚钝,素闻太后是宫中第一聪明人,臣女实在仰慕,能否请教您一个问题?”
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就用下一个问题去回答好了。
南太后一愣,倒是没有想到面前的小姑娘这马屁拍得那么直率,她也和皇帝一样许久没有听见这等‘鲁直’的马屁jīng了。
她顿了顿,眯起眸子莫测地打量了下看着面前的人:“呵,是有些小聪明。”
楚瑜垂眸不答,南太后翘起唇角:“行,你问罢,哀家准了。”
“多谢太后,臣女想问什么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呢?”楚瑜抬起脸,大眼弯弯,明丽而一派天真的样子。
若是太后能答什么是笼络人心的手段,那么只说明太后很懂这点,既然太后懂的事儿就必定是好事,所以她这臣女也懂,不过也是效仿仰慕太后而已,萤火不敢掠明阳之光。
在座都是人jīng,哪里能不知道这里头的机锋和意思。
“放肆!”老冬蹙眉叱道。
楚瑜垂下眸子,很是无辜:“臣女愚钝。”
南太后眯起眸子睨着她,轻嗤一声,正要说话。
门外却忽然传来宫人的声音:“皇后娘娘求见。”
------题外话------
好久木有二更啦~话说大家猜的关于小鱼的身世好有意思。
嗯,南太后肯定不是上一本太后那种没脑子的女人,就酱。
☆、第六十章闷气儿
那通报的声音刚落,楚瑜便见一个头戴九尾点翠大凤钗,身着暗自绣牡丹的贵妇快步走了进来。
但那贵妇容貌温柔秀丽,笑容慡惬,行走间步子虽急,却偏偏裙摆几不见摆动,恣仪悦目端庄得让楚瑜忍不住暗自赞叹。
那贵妇一见太后便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起罢,皇后今儿来得这般早,可是有什么事儿么?”南太后看着她温和地一笑,但眼里的光却有些莫测。
萧皇后却仿佛没有看见似的,只起了身,含笑着道:“儿臣这不是听说母后身边来个新鲜人儿,咱们这宫里人丁稀少的,难得有些热闹,儿臣便带着些御膳房新学做的海外点心过来了,也让老祖宗尝个新鲜。”
说着她便笑了起来,抬手示意身边的女官领着宫婢们将几个漂亮的红漆盒子端了上来。
那食盒下头一层是烧得通红却没有烟的火炭,上面温热着暖暖的各种jīng美之极点心和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指大动的香浓羹汤。
楚瑜本也是个吃货,但此刻心神却全不在那些难见的点心上和羹汤上,只都暗中落在了这位皇后娘娘身上,心中有些暗自称奇——
看这位中宫娘娘通身的气派和优雅之极的一举一动,就知她出身一定不低,但是却并没有她前生看的那些剧里那些皇后那种气势凌人或者老成持重之感。
倒是萧皇后那总是笑盈盈的样子和那张银盘似的圆润秀丽的脸,看着让人心生亲切之感,何况她说话间并不端着架子,甚至带着点趣味,听着极为亲切近人,与看似温和但实际上高冷深沉的南太后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的人。
就算是对宫中人都没有什么好感的楚瑜也觉得看着这位亲切的皇后娘娘,是一件颇为舒服的事qíng。
只是楚瑜并不知道,当初的二皇子体弱多病,根本不是被作为帝王培养的,帝后都只盼着他治学之余能将身子养好。
二皇子本是一个几乎注定登不上皇位的闲散皇子,太后对二儿臣的要求自然不会太苛刻,只求个出身相对好点,最主要是为人乐观,xing子又好的姑娘来照顾自己多病的儿子,让他心qíng愉快即可,谁知道yīn差阳错,竟是最不太可能登上皇位的人登上了皇位。
这位整日里只需要打理府邸和伺候夫君很少在人前出现的二皇子妃也就赶鸭子上架成了萧皇后,自然和那原本就冲着后位去的贵女妃嫔们xingqíng不一样,可萧皇后这种简单xingqíng却比大部分妃子贵女都得南太后的青睐。
这一切也是后来红袖告诉她的。
楚瑜后来想了想,只道:“能在宫里活下去,又能得到太后的亲眼的女子,怎么会简单呢?”
红袖听到这句话,看了她一眼,露出个有点古怪感叹的表qíng嘀咕:“能在主上身边睡着你的更不简单呢。”
……
而此刻,南太后看着那些做工jīng致的点心,淡淡地点头,也很给萧皇后面子地试了一个:“嗯,御膳房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东西们终于肯接纳西洋来的师傅了,是有口福的好事儿。”
“味道可好,老祖宗?”萧皇后一脸期待地含笑问。
“不错,倒是难为你有孝心跑这一趟。”南太后目光从楚瑜的脸上掠到了萧皇后的脸上,微微弯起唇角:“不然,哀家还以为你是来为人求qíng的。”
她的声音很平静,声音却有些莫测到让人心发凉。
楚瑜看着南太后的样子,却有些怔然,南太后身上那种气息竟与琴笙有那么一分相似,是因为掌权cao控人心的上位者都是如此,又或者说是因为明烈太女的血脉传承?
皇后脸上的笑容不变,笑盈盈地在南太后身边坐下来:“母后这话说得,儿臣就不能既来孝顺您,又来为人求qíng么?”
楚瑜一愣,倒是没有想到皇后说话这般直率。
可是很明显,南太后是吃自己儿臣这套的,太后深邃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后淡冷地看向楚瑜:“怎么,怕哀家为难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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