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_袖唐【完结+番外】(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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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初一心喜,将之前刻的一卷取出来,请赢驷观阅。

  天色渐晚,赢驷令人进来点上灯,两人将前半部分仔细斟酌了一番。之前的内容。因着宋初一思绪很快但刻字速度慢,能够在脑海里反复斟酌许多遍,倒没有什么不妥。

  赢驷不曾想到,宋初一竟然能够短短时间就写出如此令人惊艳言论,从手法和叙述方式都颇有庄子之风,更难得的是。她也有如庄子一般瑰丽的想象力和吞吐八荒的气势。

  赢驷不知这些东西并非短日之功。事实上,庄子都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写出这样的文章,宋初一又怎么能?

  她幼时对文字的理解常有偏差,庄子便让她三日jiāo一篇文章,不限内容,不限字数,十余年来积累了很多。后来云游时遭遇变故,沦落到衣食不济的境地,那三年虽短,但着实历经煎熬,不仅是身体承受饥寒jiāo迫,几度徘徊生死边缘,心理上更是遭受重重打击……

  那时候她已经能切实体会,师父追求的jīng神自由其实是对这个世俗的绝望,她自己亦迫切的想挣脱束缚,因此常常写一些理想化的东西宽慰自己,抑或说麻痹自己。

  她最终也不明白师父是否得到了大解脱大自在,但她一方面淡然,一方面却生出了比旁人更qiáng烈的野心——振清寰宇的野心!

  哪怕用杀戮!

  这个天下已经战火纷飞,山河残破,道义、道德、qíng感对人的约束越来越破碎支离,那就gān脆崩裂!破而后立!浴火重生!唯有在一切死亡的懵懂之中,才能开出新的生机之花。

  人xing,如道一般,有黑有白,看似是各种矛盾的糅合,实则一直有序而相对的存在。

  君臣夜话。

  一夜未眠间定了一千言。

  赢驷将竹简整理好,准备带回宫去,批阅奏简的空档再重新刻出一份正式的。整理好之后,他推窗看了看天边鱼肚白,“这个死局,你打算如何破?”

  对方既然有备而来,恐怕光凭这新的《灭国论》,不足以脱险。

  “宋怀瑾光明磊落,谁能以yīn夺阳。”宋初一一副要邪不胜正的模样。

  赢驷微微侧脸看她,无声微笑,语气却如寻常没有多少差别,“莫糟蹋那几个字!我走了,回头令人给你送那份《灭国论》。”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恭送君上。”宋初一挥袖行大礼。

  “嗤!”赢驷看了窗外一眼,发出一声嘲讽,亲自拿着那两卷竹简大步出门。

  宋初一莫名其妙,心想自己这礼行的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还是不够心诚?她彻夜费神,即使以前积累深厚,也架不住要熬夜弄出个新的框架,此时什么都不再想,拖着疲惫的身体趴到chuáng榻上,须臾便昏睡过去。

  寍丫缩在屋角的糙丛里,看那一袭玄袍的人领着虎贲卫出府,才瘫软在白刃身旁,“咱们可以出去了。”

  白刃挪着屁股从里面钻了出来,等寍丫出来,一人一láng趁着天色朦胧摸回了宋初一的屋子,全然不知,想瞒住的人一个都没瞒住。

  寍丫进把窗子关了,给宋初一盖上被子,又出去打水生火做早膳。

  白刃凑到宋初一脚边继续睡。

  赢驷回宫之后,在书房换了备用的衣物,便开始一日之始的朝会。

  下了朝会,赢驷就着书案,糙糙用了几口早膳,令人把墨家巨子拿来的那份假《灭国论》给宋初一送去。面对堆积满案的奏简,又继续打起jīng神批阅。

  朝中官员大批换新,纵然他看人的眼光一向极准,可是有一大部分人是接手新政务,难免会生疏,纰漏不可避免。新上任的大良造公孙衍最擅邦jiāo与兵事,也不能熟练处理内政,再加上外战派出许多打算重用的人才,还有暂时调遣到各个郡县的人,朝中可用之人太少,眼下只有他和樗里疾两人挑大梁。而一般越过樗里疾到他案上的政务,更是个个棘手。

  直到深夜,赢驷案头清空,才得以刻宋初一的字。

  “君上,国后令贴身宫婢送汤面来。”门外内侍禀报道。

  “进来。”赢驷放下刻刀。

  总得来说,他对这个国后还算满意,老老实实不惹事,也能把后院的事qíng处理妥当。

  宫婢拎了食盒进来,跪在案前,伏身将面取出,“这是国后亲自做的面呢,君上请用。”

  赢驷接过筷箸,也不管味道如何便吃了起来。他吃相算是豪放派了,宫婢偷眼瞧着,心觉得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样子,那些她以前觉得高贵的、细嚼慢咽的男人反倒不能入眼了。

  一大碗汤面吃的连一滴汤都不剩。

  赢驷刚搁下筷箸,外面内侍又道,“君上,玉夫人亲自来送汤面。”

  赢驷神色陡然一冷,吓得那抬眼观察他神qíng的宫婢一个哆嗦。

  “扔回去,禁足半个月!”赢驷冷冷道,转眼看见匍匐在地的宫婢,“你回去吧,时间不早了,让国后早些休息。”

  “喏。”宫婢心里一喜,手脚利索的收了东西回去,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对于赢驷来说,虽是出于政治因素,既然嫁给他了,就是唯一的妻,其余都是单纯的政治牺牲品,他能给的就只有锦衣玉食而已。

  至于他那唯一的妻……生的如何模样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罢了,等忙完这阵子在抽空去看看。

  这般,日子平静忙碌的过了六天。

  赢驷暗中派到秦国各个郡县的人已经将关于宋初一的传言压制下来,追查传言的出处,也已经渐渐有些眉目。据说是从一些别国的商社流出,几乎每一国的商社都有。

  而各家学派的声讨无法遏制的掀起一个滔天巨làng来。

  墨家这些年一直对秦国很是支持,这一大助力,秦国不能失掉,然而百家之中,却属墨家反应最为激烈。

  墨家一直坚决反对bào政,更甚至不惜以墨之一家之力以bào制bào。

  这件事qíng显然不能久拖了,对宋初一的质问可以有,反对可以有,声讨可以有,但罪名一定不能坐实!赢驷一口咬定那《灭国论》不是宋初一所着,再加上秦国内部的舆论影响渐渐降低,诸子百家亦没有对宋初一喊杀,但qíng绪依旧激烈,各家主事已陆续抵达咸阳,等着宋初一给个说法。

  第236章 真假灭国论

  历时九天。

  一篇论主张吞并灭国的言论,在宋初一的重新构架下,变成了研究历代王朝更迭灭亡的原因以及如何做才不至于被灭国。

  这篇文章中认为,天下大争、兵者凶器,以及人身上所有黑暗的一面,皆因为有“yù”,分析了历代王朝因“yù”而灭的过程,而后宣扬用道家清静无为的思想去平衡人xing中存在的“yù”,达到不争的目的。最后,又描绘了一个无yù、无争的美好世界。

  这是一个与原本《灭国论》截然相反的一套主张。

  全文定下之后,赢驷便令人抄了百份,放给各个学派。

  拿到这明显带着道家痕迹的言论,诸子顿时噤声,细细研究了几日,最终还是要请宋初一站出来说个究竟。

  “明日在清风馆里。”樗里疾将一只青竹筒塞进宋初一手里,不无担忧的道,“即便有这篇新的言论,怀瑾处境十分不妙啊,此行凶险……”

  “大哥但说无妨。”宋初一握紧竹筒。

  樗里疾略显憔悴的俊颜上神qíng凝重,“我夜观星相,觉形势不妙,便为你卜了一卦,卦象隐隐显出血光。”

  “只要留着我宋某人一条命,不疯不傻,足矣。”宋初一唇角微扬,“就劳君上和大哥,保住怀瑾一条命了。”

  樗里疾勉qiáng扯起嘴角,“保你一命何难……我只是见不得你再受难罢了。”

  有新的《灭国论》,百家一时也难以咬定宋初一的罪,活命不难,但……

  “你让我查的闵迟。”樗里疾忽然想到造成今日局面的元凶,“他如今是卫国上大夫,官拜右郎中。从各地密探传回的消息来看,八成就是此人所为!”

  樗里疾怒极拍案,“忒歹毒了!小人手段!”

  宋初一垂眼,闵迟啊……当年你年近三十不过才能与我相当而已。今日我又岂会被你轻易bī死!就让宋某人告诉你,挑错了踏脚石会摔的多惨!

  “君上那边可准备好了?”宋初一问道。

  樗里疾道,“我看过了,君上做出的竹简就像旧的一模一样。且与你刻的字迹分毫不差。”

  宋初一点头,“善。”

  “你安心休息一晚,明天才能打起jīng神应对。”樗里疾拍拍她的肩,语气坚定,“你既喊赢疾一声大哥,赢疾就是豁出这条命,也必保住你。”

  “大哥……”宋初一抬手握住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怀瑾今生结识你,何其幸哉!”

  直到此刻,听见宋初一动容的言语,樗里疾紧绷的心qíng才松动几分。

  宋初一一贯平静的心底,也难得波动,直到樗里疾离开之后才渐渐平复下来。对于宋初一来说,这辈子有两个大贵人,一个是赵倚楼。另一个就是樗里疾。

  “倚楼。”宋初一自语。

  她一直知道赵倚楼不是一个志在天下的人,但是大丈夫当顶天立地,她不希望他像坚一样永远跟在别人身后。宋初一没非让他变成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至少能与她并肩而行,一起堂堂正正活在这世上。

  她宋初一不是怂蛋,也不喜欢怂蛋!

  月华清如水,满咸阳不知多少人不眠,而这个深陷罗网之人却是睡的又香又沉。

  次日,早膳过后,扁鹊照常给宋初一施针。

  樗里疾来接人,看见扁鹊,心中一动便邀请他一同去清风馆听百家争鸣。

  虽说各家各派的辩论早已屡见不鲜,但一次百家齐聚。也实在机会难得,便略略准备了一下,随着一同前往观看。

  马车之中,扁鹊打量宋初一几眼,中肯的评价道,“怀瑾收拾起来。倒也挺能入眼。”

  她今日还是一袭黑色广袖袍服,领口袖口上绣着青灰色的shòu纹,头发比平时梳的更整齐,眼上覆着黑色绸带,几乎遮盖了半张脸。

  宋初一咧嘴一笑,“前辈慧眼独具。”

  “不羞也!”扁鹊笑斥。心中不禁唏嘘,由来天妒英才,天才大都在磨难中夭折,他希望宋初一能好好活下去。

  马车行进咸阳城的主gān道之后便有些堵了,今日百家齐聚,除了声讨宋初一,彼此之间也难免会有一场论战,所以各国士子闻风赶来,这几日咸阳城人满为患,尤其是清风馆附近,黑压压的一片,壮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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