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夫人。”冉颜规规矩矩地颌首,算是正式见礼了。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湖绿华服的妇人紧接着道:“我夫家姓徐,娘家姓房。”提起娘家,房夫人笑道:“说起来,从长安嫁过来之后,便极少回去了,想着若是再过些年,我年纪大了,更加受不住长途跋涉,便定了十月回去探亲。到时候可得去扰一扰你,十七娘可莫要嫌弃呀。”
冉颜也只当她是客气几句罢了,便回道:“十七定当恭迎。”心里却想,她娘家姓房,不会这么巧,与房玄龄同宗吧。
其余人也都自报家门,冉颜一一见过礼之后,便算认识了,盛夫人和房夫人分外热qíng,从衣食住行无一不问,让她有些吃不消。
硬着头皮忍了一会儿,直到盛夫人开始询问:“十七娘平时都有什么消遣?”
其他人也都十分感兴趣的样子,冉颜抿了口茶水,淡淡笑道:“琴棋书画我都不太jīng通,平日就喜欢摆弄些药材,配些毒药来玩儿。”
众人都怔住,房夫人笑道:“十七娘说笑话,你们却也当真。”
其余人附和着笑,心里却委实觉得冉颜没有丝毫说笑的意思。
冉颜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戏台,发现好像那些舞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便没有再说什么更吓人的话来,便转移话题道:“瞧着快要开始了。”
但大家转过头,看见的却是一片散乱的场面,都觉着冉颜是故意转移话题,正要说话,却听苏夫人温和的声音道:“都是亲朋好友,准备得随意了一些,诸位莫要嫌我怠慢啊。”
冉颜看了她一眼,觉得今日的苏夫人除了娴雅之外,多了一些灵动。
随着台下侍婢的击掌,一阵流水般畅快的琴声响起。
阁中挂着水晶珠帘,只能透过帘子去看戏,盈盈点点的反光极美,但总有着想拨开的冲动。
演的是一出传奇,名叫《古镜记》,有些类似于《聊斋志异》的故事,用舞蹈演绎出来可谓雅俗共赏,但冉颜着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加之没有听说过《古镜记》,所以剧qíng进展到一半,她竟是什么也没看懂。
约莫过了一刻,这一出戏终于落幕,冉颜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相对而言,她宁愿看小姑娘扭来扭去。
约莫歇了小半盏茶的时候,轻快的曲调响起,对面竹帘卷起,冉颜瞧见了一个娇小的红衣女孩,水袖偏偏,腰肢弱柳。冉颜微微怔了怔,第一次瞧见苏悯儿的时候,只觉得她是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这时候看起来却有了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味道。
冉颜不自觉地看了苏夫人一眼,她今日依旧是一件宝蓝色的华服,只是衣物上的花纹是云纹白鹤,朱唇微微弯起,眼里尽是宠爱之色。
苏鸾的相貌与苏伏相比显得太平凡,五官也大不相同,唯一相像的便是那对修长的眉。
苏夫人似乎察觉到冉颜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冲她浅浅一笑,便继续专注地看着苏悯儿翩翩舞姿。
冉颜的注意力回到台上,珠帘轻轻摇晃,水袖缓缓落下,屏风隔壁的郎君们哄然叫好。
苏夫人冲对面的苏悯儿招了招手,小姑娘笑容如晨露般通透璀璨,弯着月牙儿一样眼,蹦蹦跳跳地下了戏台,往这边过来。
冉颜今天本就是冲着苏夫人过来,那日匆匆一瞥,她察觉到苏夫人颈上挂着的红璎珞有异样,便专程确认一下。
既是已经得到了答案,冉颜对旁的事qíng又兴趣缺缺,一时有些无聊。
阁楼的木梯上传来“蹬蹬蹬”的声音,很快出现了苏悯儿红扑扑的小脸,她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进苏夫人怀中,“母亲,我跳得好不好?”
“好!好!”苏夫人连道了两声,然后让苏悯儿给众人见礼。
苏悯儿叔叔伯伯地唤着,显见在场都是熟人,待行礼到了冉云生面前,不禁怔住,呆呆看了冉云生半晌,喃喃道:“郎君好似仙人。”
阁中静了一息,旋即纷纷大笑,有人打趣她道:“悯儿长大嫁给冉郎君可好?”
苏悯儿立时红了脸,又禁不住偷眼看向冉云生。
冉颜忽然明白苏夫人为什么会请他们来参加这样私人的聚会了,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可是冉云生都近二十了,苏悯儿会不会小了点?
对于这样玩笑xing试探的话,冉云生也以玩笑回了去,“我再等上六七年,可就成了老郎君了。”
苏夫人眼色一黯,却很快掩了过去。
看完戏后,时已至午时,苏府备了筵席,请众人过去用膳。
一般歌舞筵席大都设在晚上,但因苏府没有男主人,不便留客,所以将时间挪到了早晨,也因此少了很多趣味。
不过冉颜知道,苏悯儿得到了她这个生日最好的礼物,便是冉云生。纵然他不属于她,在这一天遇见,亦是美好的事。
“十哥,我们回吧。”宴席快至尾声的时候,冉颜小声对冉云生道。
冉云生也正有此意,便理了理衣襟,直身坐起,向苏夫人道:“苏夫人,在下还有些事qíng,不便久留,这就先行告辞了。”
“今日多谢十郎赏脸来替小女贺生辰,妾身感激不尽。”苏夫人微微躬身。
冉云生连忙阻止道:“苏、冉两家一向jiāo好,来贺苏娘子的生辰实是应该,苏夫人千万不要如此见外。”
苏夫人笑着客气了一两句,便令沐管家送客。
冉云生起身与众人一一告辞,冉颜也随在他身后,挨个行礼。
出了苏府后,冉颜看着冉云生郁郁的神qíng,不禁道:“十哥,拒绝便拒绝了,为何神色不愉?”
冉云生靠在马车上,苦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荒唐,又有些怜悯。”
冉云生靠在马车上缓缓闭上眼睛,眉宇之间不自觉地有些皱起。
他近些日一直心神不宁,冉颜亦没有再打扰他。
到了他们暂住的院子门口,一下车,两人先后下了车,看见了幻空等在门口。
“冉郎君,有个娘子来找你。”幻空见到冉云生,连忙道。
冉云生先是一怔,脸色陡然间惨白。
冉颜不由大奇,问幻空道:“知不知道身份?”
幻空仰头想了一会儿,“她认识邢娘,见着邢娘就晕过去了。”
第182章 璎珞(2)
听说那位娘子是认识邢娘的,并非是他想到的那个人,冉云生面色渐渐缓和一些,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都是极为细微的动作,却未曾逃过冉颜的眼睛,她半开玩笑地道:“十哥不是在哪里惹了桃花债吧?”
“你还不了解我?”冉云生瞪了她一眼,抬步往院子里走。
冉云生模样出色,为人又十分温和有礼,因此对他有意的娘子多如过江之卿,但他向来洁身自爱,从不与人不清不楚,纵然常常去jì馆应酬,却至今未曾乱jiāo。
按照冉颜的想法来分析,冉云生应该是那种追求jīng神上的契合远远多于ròuyù之人。
过了内门道,面前豁然开朗。
院子里几棵银杏树下亭亭立着一名绿衣女子,她垂着头,墨发如瀑在背后松松结了一个髻,发梢还滴着水,似乎刚刚沐浴过,阳光透过huáng色的杏叶斑驳地落在她身上,莹白如玉的肌肤愈发炫目。
女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来,清冽的目光落在冉云生身上,张了张嘴,声音却哽在喉咙里。
冉颜分明看见她的口型是:十郎。
冉颜认出来人,朝她微微颌首见礼,“齐六娘。”
齐六娘神qíng恍惚地回了礼。
冉颜便识趣地领着幻空和晚绿,歌蓝离开。
冉云生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容,心头揪紧,冷漠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看你一眼。”齐六娘一向没有什么感qíng的声音,此刻带着许多种qíng绪,复杂得令人辨不清楚。“阿耶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静默了许久,冉云生才道:“是吗,恭喜你。”
“我不愿意。”齐六娘掳住冉云生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面上浮起一抹红晕,却如释重负地道:“我从前觉得身不由己,与你说了许多混账话……可是,当婚事定下后,我觉得其实所谓的禁锢也不过如此,只是我不敢抛弃罢了,十郎……我只有这一次机会。”
说到最后,她声音里带了乞求。
齐六娘是齐氏的骄傲,被捧在如云如月的位置上,她倾慕冉云生,却又明知得不到时,所以对冉云生说了那一番话,想求得一时慰藉。
冉云生步下台阶,看着她卸去冰冷伪装的模样,叹道:“你可问过,我是否喜欢你?”
一如往日般温润如玉的声音,却如刀锋一般轻轻划过齐六娘心,一时未曾感觉到疼痛,只觉得热量在慢慢流失。
冉颜站在远处的游廊上,看着那对近在咫尺的璧人,齐六娘的动作呆滞,冉云生垂眼看着她的头顶。
“你这是在偷窥?”耳边忽然响起萧颂的声音。
冉颜转过身,朝他微微欠身,“萧郎君。”
萧颂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你从榻上站起来,便开始拉开跟我的距离?”
“多谢萧郎君这些日来对我尽心照顾,日后十七定当报答。”冉颜声音依旧平平。
虽然冉颜与往常一样冷漠,萧颂却敏感地察觉到,她似乎是在生气。
“你是怪我故意为难桑随远?”想来想去,近日也只有这件事最可能惹怒她。
冉颜未做声,却抬起幽黑的眼眸,盯着萧颂。
给机会解释就好,萧颂心里高兴,脸上却是一副忏悔的模样,“我承认故意将他们关一夜是我不对,也不应该把他们故意放到庄尹对面,但我这么做,绝对没有对付桑随远的意思。”
“你莫要告诉我是为了他好。帮他锻炼胆量?”冉颜皱眉道。
“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他不适合你。”萧颂认真道。
冉颜直直盯了他的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
萧颂的这个理由,她是赞同的,但这样对待桑辰,她也不好开口道谢,只能闷头回房。
萧颂负手站在原地,见她快走到转弯处,忽然朗声道:“我要赶回长安,明日启程。”
冉颜顿下脚步,转头看着他,想了半晌才道:“聚水县的案子就这么结了?”
“没有,今晚了结。”萧颂有些无奈,没想到冉颜听说他要走,居然最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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