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儿女婿来了,梅氏道:“我还打算让你弟弟去叫你们的。”
卢娇月红着脸,没说话,倒是周进接腔了,“昨儿我喝醉了,月儿照顾了我大半夜才睡下,所以起迟了。”
卢明海在一旁cha嘴:“就你娘着急,我都说了肯定是因为昨晚进子喝醉了,两人都睡得晚,她还不信。”
卢广义满脸愧疚,“进子,你没啥事吧,都是昨天帮我挡酒挡的。我提前就跟那群兔崽子说过,让他们不要灌我,还把我往死里灌。”那个他们自然指的是打小和他一起长大的那群村里的年轻人。
周进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没啥,能有啥事。”
略过这茬,新媳妇桂丫给二老敬茶。
卢娇月站一旁笑眯眯地看着,看她大哥满脸红光,桂丫嫂子满脸娇羞之态,过来人的她自然明白这是小两口昨晚儿dòng房花烛夜还算顺遂。
她不禁往周进那边望去,两人眼神对了个正着。
梅氏放下茶碗,拿出一个红封放进桂丫手里,“你是娘看长大的,娘相信你能把你们的日子过好。以前我把你当女儿看,以后还会把你当女儿看,只望你能和老大好好过日子。若是老大欺负你,你就跟娘说,娘帮你教训他。”
桂丫抹掉眼角沁出的感动泪水,连连点头,“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和大哥过好日子的。”她看了卢广义一眼,又面含娇羞道:“大哥他也不会欺负我的。”
见到这一幕,大家俱都相视而笑。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冬去chūn来,又是一年。
大溪村的chūn天似乎来得特别晚,外面薄冰刚破,风还带着沁人的寒气,但路边的野糙和大树上的枝桠已经可以看到指甲盖大的绿芽。
农人们年复一年的劳作着,或牵着耕牛,或扛着铁犁,三三两两前往田里为接下来的播种做准备。
在这当头儿,二房家连着多日都有村民上门。无他,皆因周进之前放出风声,家里那九亩上等良田要佃出去。
之前就为这事商议过了,按卢明海的意思,这田就留在自己种,女婿一个人种不了,他和大儿子帮帮忙也就够了。可周进却说出开chūn就要出门一趟的事,因为这事,卢娇月还与他闹了一场小别扭,她不想让周进去那么远的地方,不光为安全着想,也是因为舍不得。
还是周进多次解释与她听,这事才算过去。其实卢娇月也心里清楚,男人都是有抱负的,她不能因为小妇人的一些心思,就把男人牢牢地栓在自己身边。道理都明白,就是一时过不去那坎儿,事后想开了,她也觉得之前的自己有些太矫qíng了。
周进既然手里有别的事做,这种地之事自然不成,光凭卢明海父子两个,万万种不了这近十亩地。尤其家里还有生意要做,在梅氏的一次训斥下,卢明海这个种了半辈子地的庄稼人,只能打消这个大家都知道不成的念头。
没人种,地就只能佃出去。
消息一放出去,上二房家大门的村民络绎不绝。
大溪村经过这么多年的繁衍,几乎已经没有多余的农耕地了,乡下人视农地为自己的命根子,谁家若不是碰到要人命的大事,都不会把地往外卖。当初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卢老汉也不会把家里的地卖了,当时想卖的村民倒是挺多,可谁家也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最后只能卖给牙行。
牙行过道手,才又到了卢娇月手里。
乡下人没有别的手艺,只会土里刨食,种地是靠天吃饭,老天赏脸,今年过个好年,老天不赏脸,全家都饿肚子也不再少数。所以他们平时都是十分勤劳的,能不闲着就不闲着,家里地种了不算,还有不少人开些荒地来种。
更有那种家里人口太多,但地太少的人家,为了填饱肚子,无奈去地主家佃地来种,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只能混个饿不死。即是如此,去佃地的人也不少,几乎没打破了头。
这突然家门口就有地往外佃了,大家都喜出望外。
都是同一个村的,自然比地主家好说话,再说了也能省时省力,不用跑那么远就为了种两亩地。
也因此来二房家的村民特别多,他们倒是想直接找周进,只可惜周进最近很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而卢娇月平日惯不出门,即使来二房这边也是从小门走,找不到田主人,就只能来找田主人的老丈人。
向来过日子节俭的村民们,这下也顾不得节俭了,来的时候都会来点儿东西来。或是几个jī蛋,或者一些家里种的菜,不拘什么都会带点来,只为了二房两口子能帮忙说话把这地拿下。
这下倒弄得卢明海和梅氏有些哭笑不得了,东西收下,显得吃相难看,东西不收,人家还埋怨不诚心不帮着说话。卢娇月这几日来二房这边,弄得跟做贼似的,生怕被村里人逮住了。
她从小在大溪村长大,走在村里随便碰个比她年长的人,都要叫叔叫婶。她又惯是个脸皮薄的,算是经不起这些人软泡硬磨。
其实倒也不是卢明海等人拿娇,而是这佃地也是要讲究的。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真到时候jiāo租子短缺一些,或是拖欠不给,又或是佃给那种庄稼把式不好的,影响了地的收成,连脸都不好翻,所以这人选真得细细的挑。
太懒的不能给,家里男丁少的也不行,活儿gān得不好的不成,品xing有问题的更不用提了。
这还是二房家第一次往外佃地,发现比自己种地还累。
有那些明知道做人有问题的,还厚着脸皮往上舔,你摆笑脸,人家顺杆子往上爬,你甩脸,人家怪声怪气说这富了就不把村里人放在眼里了。
这不,梅氏又出面往外撵了一个。
卢明海毕竟是男人,在村里有什么大事都是他出面,得罪人的事自然不能他来,还得‘不懂事’的妇人上。
梅氏砰的一下将院门关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卢娇月探头探脑往这边瞄了一眼,赶忙跑了过来,满脸愧疚道:“娘,这事以后不让你和爹gān了,下次再有人来,你就往我和进哥身上推。进哥不在,我来应付他们。”
梅氏没好气地翻了女儿一眼,“就你这薄脸皮?村里有些人的脸皮比那城门墙还厚,你跟他们好言好语,人家跟你装疯卖傻,你跟人家甩脸子,人家可是你‘长辈’,你能应付的来?”
方才梅氏撵出去的就是村里的一个破落户,一个叫曹婶子的人,起先还笑着说话,说着说着见梅氏不应茬,这人就怪腔怪调地拿长辈身份压人了。一口一个当年我和你娘(崔氏)咋样咋样,当年你家海子还是我看长大的。
梅氏是个急脾气,当场就撵人了,那曹婶子还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要不然梅氏也不会这么生气。
听见娘这么说自己,卢娇月沮丧地垮下脸来。
她娘说的一点都没错,这土生土长就是这点不好,你一句话还没说,人家都能扯出你小时候尿裤子的事来埋汰你。怪不得她爹这几日躲着不见人呢,都让她娘出面。
“那咋办?进哥这阵子和小舅舅在外面忙,要是他在就好了。”
“进子来能解决事儿?以后你和他是要在这里扎根,他是男人,以后要是有什么大事都得他出面,他在村里能不得罪人,最好不要得罪人,这事还得家里的女人来gān。”梅氏伸出手指戳了戳女儿额头,“都成亲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你娘白教你这么多年了。”
卢娇月嘟着嘴,不说话。
她虽活了两辈子,到底没有当家做主过,所以对于这种人qíng世故的来往,还是有些不通的。没出嫁的时候,啥事都有她爹她娘在前头,嫁人之后,她觉得自己以后也能像她娘这么能gān,她也一直这么认为的。如今不过是一点小事,她就发现了,自己还是没学到家。
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在家不光是生孩子cao持家务,还有许多方方面面都要顾全。该男人上的,男人就得上,该女人背的,女人就要扛起来,都是为了将家里的日子过好。
桂丫从灶房里笑着走出来,“娘,妹妹知道了,你就别在说她了。别说她,碰上这样的事我也没辙,这些叔叔婶婶的都难对付。”
梅氏当然知道儿媳妇是在给女儿开脱,现在她是发现了,这个女儿是越养越小,以前还觉得女儿又懂事又听话,哪知嫁人后,反倒不如以往。
都是女婿惯的!
想是这么想,梅氏却一点儿都不生气,哪个当丈母娘的不想女婿把自己女儿捧到手心里?谁天生就一定能gān,还不是被这日子给bī出来的。
譬如儿媳妇,譬如她。想当年她在娘家的时候,也是娇养长大的,嫁到夫家来,表面看起来和乐融融,实则内里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所幸自己嫁了个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如今分家了,儿子女儿都成亲了,日子过得也一天比一天好。
这么想着,梅氏心里因为方才之事升上来的火气也不翼而飞。
她乜了女儿一眼,叮嘱道:“这事不要跟进子说,光外面的事就不够他忙了,也不用你来,我跟你爹就办了。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和这些人打jiāo道吃亏,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都是这么慢慢熬出来的。”
卢娇月哦了一声。
桂丫cha嘴道:“我听大哥说他已经找到合适的人家了,刚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事。”
梅氏眉头一挑:“谁?”
“栓子家。”栓子是打小和卢广义一起长大的,家就住在陈家隔壁,之前桂丫设计从家里跑出来,卢广义就是托栓子帮忙盯着动静的。
“他家男娃多,地少,除过自家的五亩地,日里就指望去牛角村佃莫家的地种。他家和我家是隔壁,一家人都挺老实厚道的。这次因为妹妹家往外佃地,村里找上门的人不少,可他家却没上门。大哥想着莫是栓子怕他夹在中间为难,不好开这个口,就想过去问一声。”
梅氏沉吟一下道:“刘家的两口子倒是老实人,若他家愿意种,这地就佃给他家算了。”
刘家自然愿意种这个地。
刘家两口子知道儿子和卢老二家大儿子玩得好,就让栓子上门来说说。可栓子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就是不愿意上门。
刘家两口子还在家里骂儿子是头犟驴,卢广义上门了。
两厢一对话,刘家两口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把这事给应下了。能种周家的地自然好,以后家里也不用每天跑那么远去侍候从莫家佃来的地。刚好那牛角村莫家想涨租子,他家正为了这事发愁,能种周家的地,自家就不用求着莫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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