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萱嗤笑道:“他这是想借茜姐姐的名声为自己赎罪呢,不快也不行。”
说笑间,众人一齐到了正堂。只见堂上除老夫人杨氏外,理国公洪贯、夫人冯氏并长子洪葵,长媳陶氏,长女洪茜,庶子洪苇,并庶女洪芷均在,另一头坐着一位年过半百,气度魁伟的老者,身侧还坐着一位气度雍容的夫人,想是英国公与国公夫人了。地上还跪着那日来请洪茜回去的赵顼。只这一回,赵顼身上再无当日恢弘说笑的气度,颇有些láng狈不堪。
洪萱一见着如此qíng景,心中便大觉扬眉吐气。只是她也并非那等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心下得意,面上却分文不显,照着规矩上前给英国公并国公夫人请安。英国公倒还好些,身为男人不好同小女孩儿计较,因此很是称赞了几句。唯有英国公府夫人记着当日洪萱牙尖嘴利排揎赵顼的不是,心中大不自在。
然而两人今日带着儿子登门,到底是来负荆请罪的。因此英国公夫人心中虽不满意,面上却笑得如沐chūn风,将洪萱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并而褪了手腕子上带着的一双翠色剔透,莹润光滑的碧玉镯子戴到洪萱的手上,拉着洪萱的手笑说道:“我一见着这孩子便觉得喜欢,果然说话也伶俐,行事也周全。”
洪萱低头看着那对镯子——她本是后世一普通人,每日汲汲营营只为温饱。自穿越到这里,又在江州苦寒之地呆了那么多年,对这些金宝玉器并没有什么研究。然则看着腕上一对镯子,细嫩晶莹,水色通透,通体没有半点杂质,仿佛有翠色流光隐隐流动一般,便知这对镯子绝不是凡品。不禁微微皱眉,心中只觉不妥。遂回头看向孙氏。
只见孙氏笑向英国公夫人道:“这对镯子实在太贵重了,萱儿小孩儿家家的,怎么配戴这个。”
英国公夫人不以为意,笑着说道:“不过是一点子心意罢了。因为是好的,我才送她,若不好,我还觉得拿不出手呢。”
说毕,笑向洪萱道:“难道萱儿是嫌弃这镯子颜色太老,不喜欢呢?”
英国公夫人口中这么说着,心中却完全不是这么想。只因她年岁虽长,平日里却极其偏爱那些颜色鲜艳,娇嫩俏皮的衣裳首饰。为着此事,京中也有一gān人等背地里说她xing子轻浮,不稳重,然则英国公夫人从不放在心里。今儿她肯把这对钟爱的镯子送给洪萱,不过是知道洪赋一房身份特殊,颇得理国公府上下看重。遂先拿好东西堵了洪萱的嘴,免得她在一旁添油加醋,妨碍了他们英国公府的大事。
洪萱也知道英国公府一gān人等的打算,知晓什么叫“拿人的手短”。更何况洪萱生xing敏感,早已察觉到英国公夫人掩藏在笑容之下的不满怨怼,因而并不想收英国公夫人的东西。只是时下京中礼仪规矩甚多,颇为注重“长者赐,不可辞”。如今英国公夫人认真想送洪萱东西,且把话说到如此地步,洪萱倘若不收,反而叫人觉得洪萱轻狂,看不起英国公夫人的东西似的。
因此孙氏只好同英国公夫人道谢,又笑向洪萱说道:“还不快谢谢老夫人。”
洪萱见状,只得收东西道谢。英国公夫人见状,笑眯眯的说了一句道:“这样才好。”
言毕,放开洪萱的手,同上座的杨老太君说道:“今儿我同老爷带着顼儿来,且是负荆请罪的。我们知道这次的事儿,原是顼儿不对。茜儿生他的气也是应该。只是小夫妻间拌嘴吵架,不过是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岂有认真动怒存心里头一辈子的。凭茜儿对顼儿有什么不满,不过打一顿骂一顿,出出气也就完了。且看着一双儿女的份上,总不好在娘家呆一辈子罢?”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不觉一顿,便知道正戏来了。因此都看向老夫人,不知她怎么说。
第三十一章
老夫人杨氏闻听此言,不动声色地放下手中茶盏,因笑道:“若论夫妻之间,拌嘴吵架本是寻常事,谁家能没有个舌头不碰牙的时候呢?若以老身的意思,既是小两口儿红脸,就不该惊动旁人——”
杨老太君话没说话,英国公夫人立刻赔笑接道:“老夫人说的很是。这事原就是顼儿不对,待我们接了茜儿母子回府,定会好好教导顼儿,给她们娘几个出气。”
杨老太君似笑非笑的看了英国公夫人一眼,开口说道:“国公夫人既然如此深明大义,老身便放心了。原是老身年岁大了,jīng力不济,近日来不怎么外出走动,却也听了满耳朵风风雨雨的。都道你们府上的公子多qíng,爱上了烟花柳巷的姐儿,不但为她赎身,且在外头置办了房舍田地,安养十余年,如今且连个比谦儿还大的哥儿都有了。又想着把这母子二人迎回英国公府,明公正道的上了族谱。真真是qíng深意重……”
杨老太君说到此处,英国公与夫人不觉脸面通红,开口便要解释。却见杨老太君摆了摆手,并不容两人说话,径自说道:“我们茜儿自觉受了委屈,抱着一双儿女就回了娘家。这一住便是个把月余,实在玷污了你们英国公府的脸面。还请夫人原谅些个。只是好叫夫人知道,我们茜儿打小儿跟在我身前儿,也是千娇万宠的养大,家里人连半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又何曾受过这等屈rǔ……姑爷贪花恋色,想图个好颜色的放在屋里伺候,本也无可厚非。男人嘛,十个有九个都是如此,实在平常。往常老身在家,也时常劝着茜儿这丫头,要大度些,要贤良些,不过是些姨娘侍妾通房丫头之流,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值得你眼巴巴的死抓手的不放。”
杨老太君说到这里,仿佛口渴了,遂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英国公夫人趁势赔笑道:“老夫人说的很是。往常我在家里也说茜儿很好,并不是那等拈酸吃醋的人。可见理国公府的家教是很好的。我们顼儿向来也敬重她,小夫妻间伉俪qíng深,举案齐眉,京中人家哪有不知道的呢。”
“既这么着,缘何又冒出个恁么大的外室子呢?”杨老太君嗤笑一声,不咸不淡的说道:“若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后院儿里有几件糟心的事儿,也属平常。可姑爷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抬举那么个不知廉耻的娼、妇,还想把脏水泼到我们洪家和孙家的头上。如此说来,竟是认真想用咱们两家的脸面白填了他自个儿的名声。真真是读书人的心肝儿,竟有一万八千个心眼子。不说把心思放在治学修身上头,反而琢磨出这些个调三窝四的手段。可见外头说他有rǔ斯文,实不为过。听听今儿早朝上言官弹劾的话罢,什么宠妾灭妻,私德败坏……老身若真的因为夫人轻飘飘的两句话,就放了茜儿跟你们回去。传将到外头,恐怕也没人说茜儿温婉贤良,竟像是我们理国公府怕了你们英国公府似的。连带着宫里头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没了脸面,老身且不知该如何jiāo代呢!”
杨老太君这一番话说的实在犀利,讥讽的英国公府三人满面羞惭,恨不得有个地fèng儿当场钻下去。英国公更是恨恨的瞪了地上跪着的赵顼,口中讪讪说道:“这事儿原是我们府上不对。且请老夫人看着往日的qíng分上,饶了这逆子一回。今后万万不会叫茜儿母子受委屈了。”
冯氏端坐一旁,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位外室并她的儿子呢,你们府上要怎么处置?”
闻听冯氏这一句话,英国公与国公夫人略有些迟疑。老话儿有云隔辈亲,那阮烟罗再是爱慕虚荣,làng、dàng轻浮叫人瞧不起,可终归她生的儿子且是赵顼的亲生血脉。
英国公府人丁寥落,小一辈只有赵顼并他弟弟赵珏两人,余者全是女儿,并不能顶门立户,光耀门楣。而赵顼也只有赵谦这么一个儿子。因此英国公与国公夫人明知阮烟罗品行不端,却碍于孙子的qíng分,不好将人拒之门外。原还想着洪茜向来恭顺温良,平日里虽也有些拈酸吃醋的小毛病儿,却也是个识大体,明事理的好孩子。能够体谅他们老两口爱惜孙辈,奢望天伦共聚之心,却没想到洪茜非但不肯体谅,一并将此事闹到这般田地,险些连儿子的前程都闹没了。
如今且看着理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口风儿,竟是不肯通融一二了。英国公与夫人为了息事宁人,尽早了结此事。不得不退让道:“既是外头不三不四的女子,如何能入了英国公府的门楣,亲家且是多虑了。”
地上跪着的赵顼也忙不迭说道:“本该如此,往日里都是我糊涂油懵了心,被那女子狐媚住了。如今我且清醒过来,再不会让茜儿为我伤心了。”
洪茜面无表qíng坐在下首,闻听此言,不觉讥笑出声,冷冷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赵顼与洪茜夫妻数年,自然熟知彼此秉xing。瞧见洪茜如此言行,赵顼非但不以为怒,反而暗自窃喜。因他知道洪茜的心xing,若是当真心灰意冷,必然会丢开手,再不理会。如今还能冷语相机,可见洪茜虽然心中恼怒,qíng意难平,可终究心里还有他,不会将事qíng做绝。
赵顼当机立断,双膝摩擦着直接跪行到洪茜跟前,伸手搂住洪茜一双*,痛心疾首,指天发誓地说道:“夫人说的很是。都是我的不是,惹得夫人伤心。夫人心中恼怒,只管打管骂便是,我再不敢辩驳一声儿。只求夫人看着谦儿和大姐儿,再原谅我一回。我赵顼在此发誓,今后定不会辜负夫人的心……”
堂上众人不妨赵顼竟然有如此行止,不觉目瞪口呆。还是洪赋率先回过神来,扫过堂上诸位小辈,只觉得十分不像,连忙开口吩咐洪萱等人道:“你们且先下去,莫要乱说话。”
洪萱与洪苇洪芷起身应是,彻身出来。须臾之间,只见杨老太君也屏退了堂上伺候的十来个丫鬟。登时只剩下两府的长辈并当事人等。
洪芷窥着里边的动静儿,半日,拉着洪萱的手轻声笑道:“这才叫丢人现眼呢。我只当他们英国公府的人从不知低头为何物,却没想到认真请罪的时候,还真能放得下世家功勋的架子。可见世人皆赞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儿我也算见识了。”
洪萱瞧着洪芷颇是扬眉吐气,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抿着嘴笑,并没接话。倒是一旁的洪苇恨恨说道:“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往日里瞧着这位世子爷谈笑恢弘,骄矜自傲,我还真当他是位君子。却没想到……哼哼!”
洪苇与洪芷身为理国公府庶出子女,虽说主母冯氏从不曾在吃穿用度上刻意亏待。然则姨娘所出子女,终究不比正室嫡出的尊贵。与人结jiāo往来之时,也经常低人一等。更遑论议亲问嫁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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