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停靠在僻静的地方,关素衣默默等待对方苏醒。大约一刻钟后,男子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露出仇恨与疑惑的表qíng。
“你们从帝师府劫走的小男孩在哪里?”她用自己原本的嗓音询问。
男子先是震惊,然后恍然大悟,少顷竟泻出浓重的杀气。看来他比那名女子更凶悍,也更没有人xing,与其说是贵族豢养的鹰犬,不如说更接近死士。若想从死士嘴里问出隐秘,没点非常手段是不可能的。
关素衣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让她反抗歹人可以,却没法狠下手施展酷刑,只能把人带回去jiāo给金子处理。但愿他们已经追查到木沐的下落,一回家就能团聚。她爬出车厢,拽紧缰绳,指挥马车驶上官道,还未靠近城门就见前方满是黑压压的人群,还有抱怨声与喧哗声不断传来。
“大嫂,前面怎么了?”她笑着招呼路边一位妇人。
“听说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幼子被拐了,昨日已禀报皇上,锁了城门,不让百姓出入。我原本以为今天能解禁,看这架势,恐怕今天也入不了。”
“那孩子找到了吗?”关素衣屏住呼吸询问。
“找到了还能继续锁着?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闹得全城戒严。”
旁边有一名老汉压低嗓音说道,“是帝师府的孩子,昨日中午不见的,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着。我儿子在城里当衙役,消息灵通得很,听说昨天晚上全城不许熄灯,挨家挨户在搜,皇上还下发了口谕,让附近驻扎的军队沿途扫dàng过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帝师不就是帝王的老师吗?地位够尊贵的,难怪皇上那么着急。菩萨保佑,但愿那孩子早点找到,咱们也能快些入城。”妇人双手合十,拜天拜地。
没找到?关素衣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正想着要不要假意举报拐子,让侍卫带自己入城,却见前方挤挤攘攘,不停有人高喊,“退后退后,军队要出城了!小心别被马蹄踩到,踩死了军爷可不负责!”
“军队出来了,快快快,快躲到一边儿去!许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出去抓拐子了!”人cháo慢慢退至两旁,关素衣眼眸一亮,立即调转马头向后退,退出去一里远才稳稳停靠在路边。
她得想个办法打听qíng况,看看是不是忽纳尔找到了线索。外人只知帝师府幼子被拐,却没说嫡女也失踪了,可见忽纳尔有意隐瞒了消息。关家乃52书库,从未与军中人士打过jiāo道,倘若出来找人的将领她不认识,恐怕还未靠近就会被当成可疑人员斩杀。
城门进不了,军队又无法靠近,难道这些天一直等在此处?她想了又想,还是不敢摘掉面具,主动表露身份。不但家人和忽纳尔在找她,恐怕连幕后黑手也会派遣探子随时关注事态动向,这些人或许隐藏在百姓中,或许隐藏在军中,更甚者还会潜伏在忽纳尔身边,她不能轻信任何人。
当她感觉惶然无助时,军队终于穿过人群缓缓靠近,打头那人虽然贴了络腮胡子,改了瞳色,却是忽纳尔无疑!他竟亲自带领军队来找她!
☆、第143章 重逢
先是木沐失踪,后是夫人不见,圣元帝竟不知自己这一天一夜是怎样过的。任何有可能发生的惨况,他都不愿去想,只坚定地告诉自己,哪怕把魏国国土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两人找回来。
姐弟俩前后脚被掳走,显然是有预谋的。如果先抓夫人,他派去夫人身边的死士定然会有所察觉,而若是把他们全部调走,帝师府又乱作一团,再向夫人下手则轻而易举。背后黑手很清楚他与夫人的关系,但究竟是谁呢?
他不会怀疑自己的心腹,想来想去,脑海中不由浮现一个人影。但更多的念头均被他压了下去,他只想尽快找到夫人和木沐,晚一刻钟,他们受到的伤害就增加一分,他没有时间耽误。
他稳稳当当骑在马背上,看似十分镇定,脑子却一片空dàng,什么都不敢去想,只是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进。这是他生活在shòu群中时养成的习xing,当肚子太饿或伤势太重,为了活下去,便只能放空一切,把肢体jiāo给求生的本能去支配。他没有想过今日能否找到夫人,更没想过找回的是活生生的人亦或一具冰冷的尸体。
无论怎样,先找到了再说。
当军队快穿过人群,拐上官道时,他微微俯身,举起马鞭,准备全力加速。他直视道路尽头,眸光锐利,瞳孔却涣散着,仿佛身体与灵魂已分割成两半,一半沉稳得可怕,一半慢慢临近失控的边缘。
忽然,他听见路边传来一阵高昂的呼哨声,哨音打了好几个转儿,直直抛上高空又落了下来,节奏非常独特。一声刚落又是一声,声声堆叠上去,竟将樵夫们无聊时的排遣摆弄得花团锦簇,与失传已久的“啸音”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但周围的百姓被哨声吸引,就连军容整肃的将士们也忍不住转头去看。
“大军开拔,君命在负,你吵什么吵?活腻了吗?”一名骑兵抽。出腰间佩刀呵斥。
圣元帝也跟着看过去,放空的双目慢慢聚焦,然后迸溅出星光。chuī口哨的是一名身材纤细的女子,正把含在嘴里的指尖抽。出来,直勾勾地盯视自己。她穿着一件很不合体的衣服,袖子长了一大截,衣摆也拖在车辕边,脸上仿佛沾满液体,在晨曦的照耀下显得很明亮。
见自己转头看去,她又chuī了一声口哨,然后脱掉厚重的斗篷,远远抛过来。将士们以为斗篷里藏了暗器或毒物,正准备挥刀拦截,却被帝王抬手阻止了。
那女子身材十分纤细,在宽大袍服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羸弱,却没料手劲儿奇大,一件二斤重的斗篷愣是被她扔出去老远,顺风落在圣元帝手里。圣元帝与女子对视的瞬间心里就隐隐浮现一个念头,却不敢去证实,生怕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幻梦一场。
但他很快就嗅到了暗藏在斗篷中的一丝香味,漆黑眼眸瞬间放she。出狂喜的光芒。那的的确确是他的夫人,她还活着!
“让开!”他嘶哑地喊了一声,抽鞭打马,快速朝夫人奔去,脸上的表qíng糅合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濒临绝望的后怕,显得格外狰狞扭曲。
围观的百姓见这小娘子竟敢冲全副武装的将士chuī口哨,还脱了衣服色。诱将军,纷纷在心里感叹对方活腻歪了!也不看看自个儿长什么样,五官寻常也就罢了,竟还涂了一脸的猪油膏,迎着太阳一看,亮的简直刺眼。瞅瞅,那打头的将军已经bào怒,说不准等会儿就会抽刀把人给劈了!
但想象中血溅五步的场景并未发生,高大将领打马来到小娘子车前,轻轻一跃就跳到车辕上,二话不说把人抱进怀里,大掌盖住人家后脑勺,死死往自己胸口压,下颚抵住对方头顶,一遍又一遍摩挲轻蹭,原本冷酷无比的面庞竟温柔的一塌糊涂,仔细一看,眼角竟有泪光闪现。
关素衣再聪明也只是一介凡人,哪能不畏生死?但她不敢表露出来,更不敢让恐惧的qíng绪占据主导,因为她明白自己最大的武器就是清晰而又敏锐的头脑,一旦连这个武器都失去,紧接着失去的就是生命。所以她一直压抑着,qiáng撑着,直到被忽纳尔抱进怀里的这一刻。
“你来了?”在对方面前,她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软弱与láng狈,所有负面qíng绪像岩浆一般喷发出来。
“我来了。你有没有事?”圣元帝推开夫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打量一遍。
“我没事。”关素衣胡乱擦掉眼泪,指了指车棚,“里面还有人,咱们进去说话。”
圣元帝目中浮现一丝杀气,却又很快消弭,冲看傻眼的将士们挥手,“改道去桐谷,尽快与镇西侯汇合!”
“喏!”众人高声应和,然后调转马头踏上另一条官道,向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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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那九黎族男子虽极力遮掩,却还是流露出一丝不敢置信的神色,随即又化为恐惧。
圣元帝一面查看他周身qíng况,一面笃定道,“这就是掳走你的人?他认识我。”
“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他应该是哪家豢养的私兵,或许在某个场合见过我。”
“你贴了胡须,改了瞳色,他还能把你认出来,可见对你十分熟悉,应当是见过多次的。”关素衣话锋一转,追问道,“你有木沐的消息吗?”
“有,现在就去救他。”圣元帝试探xing地伸出手,去揽夫人单薄的肩膀,柔声道,“你仿佛一夜未睡,先把面具卸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等你醒了我再告诉你。”
关素衣差点就顺势倒在他怀里,但想起生死不明的木沐,又qiáng打起jīng神,“我等救回木沐再睡。他现在在何处?”边说边用特殊的药水卸除面具,换了一副少年面孔戴上。在回归帝师府之前,她不能让旁人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免得幕后黑手拿此事大做文章。
圣元帝手臂虚悬在夫人肩头,见她并未闪躲,这才踏踏实实地落下,却不敢贸然将她往怀里带,唯恐唐突她一丝一毫。她现在的确很脆弱,只需稍微使力就能拥她入怀,然而他却不yù趁人之危。失而复得的狂喜过后,他只想与夫人紧紧挨在一起,静静独处片刻。
“木沐失踪之后,有人在糙丛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明兰,这才惊觉你也不见了。帝师和太常连忙入宫求我封锁城门,我唯恐贼子已经逃脱,派遣镇西侯出城,兵分几路搜寻可疑人员。如果你和木沐遇害,谁能从中得利?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竟查到你堂兄关文海头上……”
听了忽纳尔的讲述,关素衣终于拼凑出七八分真。相。关文海竟也卷入其中,且被幕后黑手拿来当了替罪羊。自从失去嗣子资格后,关文海便整日酗酒,无所事事。偶有一天,他在酒肆中喝得烂醉,怒骂关府的狂言被两名游侠儿听去,当即表示愿意出力替他教训关府。
关文海糊里糊涂与这些人达成jiāo易,付了五百两辛苦费,又准备了两条比较安全的退路,然后让游侠儿得手之后把木沐和关素衣一西一东远远卖掉。二人推说人手不够,只负责发卖关素衣,不负责发卖木沐,让他自己想办法。
关文海已是魔怔了,竟又搭上一群游寇,让他们帮忙卖掉木沐。具体怎么做他其实并不清楚,只负责出资并安排路线,木沐走陆路,卖去东边的桐谷;关素衣走水路,卖去西边的梧州。
由于一时拿不出五百两,他四处举债,又反复勘察东西两路的qíng况,明明长相俊秀,穿着奢华,却专往龙蛇混杂的地方走,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圣元帝刚张贴出悬赏皇榜,就有人跑到衙门里告发他,将他那些醉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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