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石头砸破了为虎作伥者的窗户,烂菜叶和臭jī蛋被糊在过去几周最得势的人家门口。老虎已经扭头就跑,狐假虎威的人失去了仰仗,必须对曾经做过的事qíng负责。最温和的人也在仇恨与惊惧之下挥舞起拳头,风水轮流转,他们砸开过去加害者的大门,喊道:找他们算账!让他们付出代价!打倒这些刽子手!
塔砂放任监狱里的公报私仇,放任涂鸦与烂菜叶宣泄愤怒,却在怒气进一步酝酿前将之qiáng制中止。她将被围攻的人们公开审讯并关押起来,以这种方式隔离了他们与愤怒者的拳头。
小胡子便是其中一个,他在审判后失去了财富和自由,却大大松了口气。这人顶着一张被揍成猪头的脸,在看守身后躲藏着愤怒的呐喊。许多人对初审结果大为不满,“他害死了瓦尔克!他活该下地狱!”女画家昆蒂娜声嘶力竭地喊道,眼眶发红,“为什么反而要保护他?!”
“因为法律,亲爱的。”她的赞助人罗拉夫人叹息着,“我们与他们不一样。”
“我不知道你还在乎‘法律’。”维克多哂笑道。
“程序正义。”塔砂简短地说。
“多此一举,难道这儿有哪条不合你意的法律能继续存在吗?”维克多半是好奇半是挖苦地说,“所以你真打算保护伤害了你财产的人?”
“我保护的不是他们。”塔砂说。
目的从来不是保护这些小人,而是无辜之人。他们的双手不应沾染鲜血,愤怒不该让他们的灵魂变质,最终变得与他们所痛恨的人没什么不同。有罪者必须得到恰当的惩戒,不是为了泄愤,而是为了以儆效尤。她不打算考验人xing,不准备利用这种狂热,人民的愤怒固然廉价又好用,却非常容易失控,像一种污染巨大的能源。
她不需要他们互相指认,不需要她所拥有的领地终日内耗不休。只有岌岌可危的统治才忙于斩糙除根,而确定能够胜利的人会拥有更加长远的目光,作为主人翁来审视总体得失。
“在这点上,你和我见过的一些优秀统治者很像。”维克多低笑道,“你并不偏爱羊群中任何一只羔羊……其实足够薄qíng冷酷,与博爱的结果一样啊。”
“你高看我了。”塔砂想了想,说,“如果被害死的是玛丽昂的话,尽管我依然会公开审判并宣称对方被看押,但我在暗中让加害者死得相当痛苦吧。”
“……”
“如果是你也一样。”塔砂安慰道。
“谁稀罕!”维克多冷哼道,在不可撒谎的契约要求下,他痛苦地迅速补充道:“我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稀罕……好吧不是一点点!够了没有?这不好笑!”
“哦。^_^”
“……”
许多审判还会继续,塔砂需要时间来冷却愤怒,修补损失,消化收获。
这一次收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多。
来自帝国都城的军队来得快去得快,他们在瑞贝湖紧急建设的设备都能为地下城所用。许多小型魔导器具在匆忙撤离中来不及带走,而魔像与俘虏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前者能让匠矮人的魔导知识更上一层楼,后者承包了未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劳动力缺口。不过对塔砂来说,还有比这更加重要的收获。
龙翼之躯飞了回来,带着战利品。
她的翅膀上有着焦黑的痕迹,离开前有一发魔导pào擦身而过,那力道能在龙翼上留下伤痕。塔砂的右臂不见踪影,它彻底坏死,在外头没法修复,与其带着累赘不如处理掉为好。塔砂仅存的左手带回了一台魔导机械,机械与她自己都需要修理。
玛丽昂早早等在了她降落的地方,远远对她招手,尾巴摇晃得像电扇一样。尽管地下城才是本体,láng女还是下意识将这具能活动的身体当做塔砂本人,激动得像久别重逢。她一路粘着塔砂来到治疗室,不知道开始治疗后她有没有后悔。
魔力能让塔砂的躯体愈合,但倘若骨头没来得及校正,它们就会长得歪曲错位。在外面没法处理,回来后塔砂得拜托医生们打断每根错位的骨头,固定,让它们重新长过。
人类医生有着优秀的解剖知识,找到长歪的骨头不在话下;shòu人护士也没掰断塔砂骨头的手劲,只好用上匠矮人特质的魔导链锯(一种和电锯差不多的道具)一点点来锯。有点麻烦,但总比回炉重造好吧。梅薇斯提供了麻醉糙药,龙翼之躯完全失去了痛感,而魔池之水很快能让伤口愈合,让右手生长,实在相当方便。
玛丽昂看上去不这么认为,她耳朵随着链锯的声音哆嗦,好像被锯的是自己似的。可怜的姑娘。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塔砂开始在链接中给她讲在都城的见闻。
玛丽昂很快听得入神,她更喜欢女巫那部分,倒对都城的魔导科技与地宫遗产懵懵懂懂。她半懂不懂地问:“然后呢?”
“被埋掉啦。”塔砂说,“魔力循环瓦解了大半,失去了魔法阵的保护,地宫无法维持。在它建设起来的时候,地上的城池恐怕没有这么沉重,没有汽车天天来来往往。”
“哦。”玛丽昂说,一脸“虽然听不懂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láng女一直和魔导科技相处得不太融洽,超过史莱姆灯这等科技含量的产品就会让她束手无策,搞得她对这些东西不仅不期待,而且有些抵触。要是将听众换成匠矮人,他们一定会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为整个失落的魔导博物馆哀叹不已。
塔砂也很可惜,都城之行如同深入龙xué之中,进入的窃贼只恨自己不能多生几只手——塔砂还不幸又少了一只手呢。她吞噬了大量魔石,胜过这次战争的消耗,但若要将那些地下城核心一并吞没,一方面那很可能让她当即陷入进化的沉睡,另一方面地宫绝对会在她逃离之前塌陷,将她埋入地下。就算塔砂不可惜这具挺中意的身体,她也不希望自己哪天被人类挖出来,落得巨龙和法师们的下场。
展示了人类与矮人魔导科技的那些造物,最终被埋在了都城地下。
水晶棺完好无损,里面的法师亡骸则在魔力抽取中化为尘埃。冰水晶的确能让尸体鲜活如生,过去一两百年的魔力利用令死去的法师变成gān尸,而塔砂的鲸吞耗空了他们最后的价值,这世上再没有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那条巨龙的尸体也一样,塔砂清醒过来时远远一望,便知道它身上再没有什么部分值得搜刮。
她没有带回法师与巨龙,没有带走武器和女巫,不过最后在人类反应过来前半偷半抢到的珍宝,价值绝对凌驾于任何东西之上。
塔砂带走了深渊因子探测仪。
这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事实上她之前拿了那个“疑似计算机”的一个部件。但当塔砂在准备离开,她感觉到了另一样给她qiáng烈感应的东西。这玩意在魔导pào保护之下,魔力波动微妙,等走近了维克多才指出它可能有什么作用。
“能探测出整片大陆上的深渊因子”,维克多这样说。塔砂灵光一现,立刻松开手里的东西,决心带走它。
现在,匠矮人们没有修复魔像,他们在塔砂的要求下,把全部jīng力都用于钻研这个仪器。
“你终于打算寻找打开深渊通道的办法了吗?”维克多激动地说。
“想太多了。”塔砂否认道。
“难道你在害羞?”维克多喜滋滋地说。
塔砂怜悯地看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是你。”
她需要的功能不是探测深渊因子,而是覆盖整个埃瑞安的qiáng大功效。
能让效果覆盖整个埃瑞安的能力,与之前彻底研究改良过的红色猎犬,能结合出塔砂想要的东西。
秋天在纷争中过去,埃瑞安的居民们迎来了和平的冬天——尽管这和平看上去就像冬日里脆弱的冰层。紧张的和平持续了几个月,许多事qíng在水面下发生。
瑞贝湖彻底倒向了地下城,居民们不谈论,却显然在对比下更喜欢如今的生活。胜利让塔斯马林州更多见风使舵者默许了地下城势力的蔓延,如今整个塔斯马林州都在塔砂的影响力之下。借着人类军队全面收缩的机会,大量间谍离开了塔斯马林州,前往全国各地。
chūn天到来的时候,去年没能走成的shòu人们依然离开了东南角。经历过战争的shòu人经过了深思熟虑,仍决心要给同胞带去选择与自由,无论那会有多难。
“这里永远是你们的后盾。”塔砂对他们说。
shòu人的领导者,战士泰伦斯向他们道谢和道别,玛丽昂一路将他们送出边界。láng女在傍晚归来,她对塔砂露齿一笑,小跑回厨房找梅薇斯去了。
帝国那一方没有闲着,举国之力用于修复源头。人类毕竟积累深厚,当他们拾起危机感,修复工作不断向前推进。像被一点点粘起的破碎瓶子,纵然不能像过去一样盛满水,剩下的杯底依然可以积蓄一些液体。
更重要的是,人类高层渐渐从过度紧张中恢复过来,他们意识到,即使光拼手无寸铁的士兵,埃瑞安的兵力也远远大于东南角。
在这个时候,塔砂需要的那个魔导器也已经完成了。
“现在开始吗?”艾拉问,这个魔导科技研究组的族长站在调试完毕的仪器边上,脸上的激动胜过紧张。原型机已经经过了小规模的成功实验,无人机与各地的探子随时会给出结果反馈,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塔砂点了点头。
那台大概可以被称作“加qiáng版本血统探测器”的大功率魔导仪器,在匠矮人手中开动。
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塔斯马林州东南角的居民们好奇地看着那个方向,几天前他们就被告知今天这个时候有一场盛大的演练,城市、县城、小镇、村庄的居民们远远望着那道冲入云端的光辉,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会打下只鸟来不?”农人猜测道。与他对坐闲谈的人立刻反驳:“哪有这么大动静就为打个鸟哩?”
有人揣测这是求雨的一种,仿佛那些能改变天气的德鲁伊。有人怀疑这是对帝国的某种攻击,你瞧,云层之上有波纹在扩散,天空仿佛变成一片倒置的海洋,一阵一阵的环形光圈正从光柱向周围扩散,一直前往难以看清的远方。塔斯马林州以外的人们在惊呼中仰望天空,这异象以整片天空为幕布,正向埃瑞安的每个角落蔓延。
而后,光落了下来。
“啊!你头上!”
留在东南角的shòu人菲尼克斯惊呼起来,指着一起逛街的闺蜜的头顶。那个匠矮人姑娘抬了抬头,看到了悬浮在头顶的小小幻影。红色的光刚刚从云层中骤然落下,落到匠矮人头顶,化作一个小矮人的幻象。幻象矮人捶打着铁砧,胳膊上鼓起的肌ròu栩栩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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