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阿尔弗雷德回答,目送亚马逊人再一次冲入战场。
在他们身后,旷野时不时被箭矢生效的电光或火光点亮。
从开战到现在,地下城的军队打倒了许许多多魔像。只是,魔像似乎没减少多少。
伤员倒在不断增加。
战地医院再一次堆满了伤员,最开始的那些战意高昂,越到后来他们越沉默。不仅因为后期的伤员伤势更重,还有另一样可怕的事qíng正在腐蚀着战士们的斗志。医护人员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差,他们从伤兵口中得知了外面的qíng况:其中许多看似被报废的巨型傀儡,在一段时间后都可能重新站起来。
作为魔导科技中最顶尖的造物之一,钢铁魔像内部存在着可以自我修复的魔纹。只要有足够魔力,它们就能再一次投入战斗。
被军队、钢铁魔像和其他魔导武器围得针扎不进的后方,魔力正顺着铁轨涌向此处。列车上的魔导装置在一群技术人员的手中运行,源源不断地将魔力送往魔像体内。铁轨、列车与远方的魔力源头构成了一个非常巨大的电路,其原理让塔砂不合时宜地想到无线路由器或者蓝牙装置,能够隔空供应魔像的魔力消耗。
“让我去吧。”道格拉斯挣扎着爬起来,他依然没从抽取魔法阵的后遗症中完全恢复,只是此刻不愿再占医院病房,“我听说您有什么可以直接把契约者治好的方法……我可以试试绕过去解决那个装置。”
“你不是受伤,是体虚,治疗没用。”塔砂说,“没有那个必要。”
“难道就这么让我们的人跟那些可以不停复活的东西耗吗?根本是白费啊!”道格拉斯挫败地说。
“不是白费。”塔砂说。
每一滴血都没有白费,他们消耗着魔像的魔力,延长着战斗的时间。在他们浴血作战的时候,都城源头破灭的结果,正传往塔斯马林州的东南角。
“做不到是什么意思?”希瑞尔将军皱起了眉头。
“长官!能量传输似乎出现了一点问题。”技术官满脸是汗地回答,徒劳地摆弄着混乱的仪表盘,“可能有一点gān扰……”
“什么gān扰?”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数值……”技术官支支吾吾地说,他的助手已经在巨大的仪表盘旁边团团乱转,像一笼子发疯的老鼠,“就好像,就好像是……”
“像什么?”将军厉声道,“我只知道,已经有十分钟没有任何魔像站起来了!那些异种正把战线往这里推进!”
“就好像源头消失了一样。”技术官轻声说。
他的畏惧一点都没有错,将军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上尉?”希瑞尔在盛怒中发笑,“你在暗示埃瑞安的都城出了问题?”
“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可能。”技术官绝望地说。
“把这个学艺不jīng的技术兵拖下去。”希瑞尔语调平板地说,手拍在了旁边的技术官员身上,“现在,你来告诉我出了什么问题。”
所有高层技术人员看上去都像即将爆发癔症,被将军点名的副官直瞪瞪看着仪表盘,脸色惨白地笑了一下。“不不不这绝对不可能……”他低语道,“对,一定是回路堵塞,只要加大马力就可以了。”
“那么现在开始做!”希瑞尔命令道。
他下了命令,但技术人员们犹犹豫豫。更多魔像不再动弹,那些肮脏的异种开始和前方的人类士兵短兵jiāo战。巨大的优势眼看要被追平,无用的技术官又优柔寡断,将军感到怒气正在蒸腾,他自己走了上去。
在军校里学过一些魔导科技知识的将军,将动力输出开关开到了最大。
火车附近的人发出了喊叫,德鲁伊及时反映过来,匆忙制造起树墙。夜幕瞬间被点亮,在树墙后面,火车炸开了。
第76章
那之后人类方的军队一片混乱。
火车没有全盘炸裂,否则区区树墙根本没法对抗一条自爆的钢铁巨龙。出问题的只是类似能源中转站的地方,当万年难见的魔力源头絮乱碰上太过快速鲁莽的cao纵,位于这一截列车附近的能源内核过热,融化,塌陷,爆发出一道qiáng光,烟囱中冒出滚滚黑烟。
它都算不上一场爆炸,车厢勉qiáng保持着原来的形状,列车另一端储存的应急燃料甚至可以让它掉头回转。然而魔力已经断开,断了电的魔像渐渐停滞在战场上,高举的拳头停留在空中,化作一座座沉默的钢铁雕像。军队的指挥官们刚好都聚集在出问题的车厢中,人类的躯gān可没有铁皮接近融化都能继续工作的毅力,只要烤个五成熟,军队的指挥中枢便彻底报废。
感谢数百年的战争赋予人类军队的组织xing,在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浑身冷汗的中级军官承担起了指挥的责任。在车下防御的士兵撤回车上,仅存的技术人员打开应急设备,完成列车如今能做的唯一一件事:首尾互换,向后撤退。
地下城没有选择阻拦,塔砂把兵力投入了救援和打扫战场。
人类军队的确没有伤筋动骨,但已经没有付出代价消灭他们的必要。
都城的远郊出现了塌陷,开始附近的居民只将之当做地动,但当所有塌陷区都被军队围拢,这变成了另一件不可谈论的秘密。大人物们从梦中被叫醒,许久没有运行的齿轮嘎吱响动着归位,帝国的心脏疯狂地跳动,戒严开始执行,无数军队调动。
两日后,驻守在瑞贝湖的军队乘着列车撤离,应急锅炉使用大量的木炭运行,伴随着极其刺鼻的气味、十分醒目的黑烟与大得吓人的消耗,但他们总算没尴尬到弃车而逃。涌向塔斯马林州的战备迅速地被抽调回去,整个帝国的军队开始运行,却不是为了东南角的地下城。
除了希瑞尔将军这样的狂热鹰派,在帝国的大部分高层眼中,盘踞塔斯马林州的地下城只是远方的小麻烦。他们仿佛住在豪宅中看着远方雨云的富人,半心半意地想着天要下雨,这念头不会让他们挪动一下屁股。即使立项讨论,他们也打心眼认为这等动乱很快能平复,不足为惧,不会真的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而都城魔力源头的塌陷无异于在耳边响起的惊雷,把所有沉睡或装睡的人一并惊醒。
百年霸主猛然发现自己仰仗的东西并非长盛不衰,越知道内qíng的上层越受到震动。自认万无一失的源头近乎分崩离析,技术人员全力挽救,却对这巨大的漏dòng无能为力。如今的机械师全都是军校出身,大部分限于理论,少数现役人员平时也只维修一下小型魔导器——随着战事减少,这些技师能派上用场的地方也越来越少,有军人将之嘲笑为权贵家的修理工,事实的确如此。
人类魔导技工的技术水平不进反退,许多技艺在外行人的管理下失传;施法者在曾经的猎巫运动中消失无踪,仅存的占卜师不会预言之外的任何法术,要从哪里找出可以动手的人,来修补传奇法师留下的魔法阵?地宫是魔导科技与魔法符文的结合造物,修复难度对现在的人类帝国来说高得可怕,这便是他们只敢在地宫外围布置驻军的原因:他们生怕无意间破坏了哪个部分,导致这个失传的jīng妙装置出现问题。
而帝国的敌人就没有这等后顾之忧。
这件事暗示的东西更加可怕,敌人能进入帝国的心脏,并且能从大法师留下的种种陷阱和保障中摧毁魔力核心——某些东西的失踪甚至说明对方可能全身而退——两件事不知哪个更加糟糕。在常胜中疏懒下来的埃瑞安霸主被猛然惊醒,拔剑四顾。
塔砂并不担心惊醒睡狮,因为将它惊醒的那一下重击,已经暂时废掉了它的爪牙。
人类帝国气势汹汹的兵力调动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否则为何所有力量都被调去守卫埃瑞安的心脏?雷霆重击直接将懒洋洋的傲慢推向另一个极端,变成畏首畏尾的谨慎。老霸主锐气已丧,过去他一无所有,可以提着脑袋浴血奋战;如今他富有四海,xing命如此珍贵,脑中早已没有了搏命的念头。
地下城的人们回到了瑞贝湖。
这座城市的气氛非常奇妙,气势汹汹冲撞进来的钢铁qiáng军在几日内落荒而逃,留下战战兢兢的市民,丢下不知所措的卫国军。只当权了几日的卫国军茫然四顾,有些脚底抹油,有些负隅顽抗,另一些烧毁了袖章,躲入市民当中,指望一切能恢复原状。东南角的军队迅速瓦解了这不像样的抵抗,当他们进入这座人类城市,从一些半开的窗户中,传来了欢呼声。
他们不费chuī灰之力便接手了这座城市,残存帝国军队(也就是都城军队到来前的本地原驻军)的抵抗流于形式。在得知所有俘虏都xing命无忧之后,他们很gān脆地向地下城投了降。
“谢天谢地啊。”有人嘟嘟哝哝地说,被战友踹了一脚,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政治正确,马上闭上了嘴。
最耗时的部分出现在接手监狱的时候,他们来到这里时,监狱全部爆满。要将刚俘虏的卫国军就地关押,就得放出原有的囚徒才行。东南角的军队压着卫国军进入bī仄的囚室,其他囚犯们骚动起来,对卫国军吐口水,向释放他们的异族军队喝彩。
“你们果然通敌!”卫国军的成员喊道,一脸的悲壮,“埃瑞安万岁!”
这一次迎接他们的不是任何英雄待遇,围上来的狱友怒火高涨。知道这群人做过什么事的看守们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被关在监狱中的人不见得“通敌”,不见得对地下城有概念,乃至不见得对地下城有好感,只是在欢呼自己不必继续受苦罢了。这些不经审判便锒铛入狱的人在随后被一一提审,判断是否真的有罪,在这段时间下狱的人九成九都遭遇了冤狱,更不幸的那些还遭遇了刑求。
治疗比审核来得早,一些奄奄一息的囚徒在重见天日时失声痛哭,几周的折磨之后,有不少人没能等到平反。
东南角留在这儿的线人暗中提jiāo报告,相关负责人尽可能理智判断地判断过去几周哪些人成为了铁杆帮凶。同甘共苦让留在这里的线人更为市民所接受,由他们来做安抚市民的工作更加有效。他们深入人群之中,告诉居民们帝国军方不会卷土重来,而权力更替也不会掀起新一轮肃反。
瑞贝湖的居民们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巢xué,不再像蜷缩在巢中的惊弓之鸟。当市场与街道从严冬中复苏,当埃瑞安帝国都城的可靠qíng报传遍全国,传入塔斯马林州,压抑多时的愤怒终于爆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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