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将手中奏报阖上,眼中满满都是笑意,恭槐安见他面有喜色,赔了小心问:“陛下,可是有喜报?”
苏沫淡淡扫他一眼,不答反问:“宫里可有消息?”
他只是随口一问,却见恭槐安蓦地一愣,垂眸yù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苏沫叩了叩桌沿,道:“怎么?有事瞒着朕?”
恭槐安慌忙跪下,斟酌再三后禀道:“陛下,昨儿个宫里来了消息,说……说……”
他难得有如此吞吞吐吐的时候,苏沫见他神色有异,颇不解地揉了揉眉,一脸不耐地说:“有话就说,犹豫什么?”
恭槐安抬眸偷偷觑他一眼,轻声道:“回陛下,是贵妃捎来消息,说……翠铃……有了……身子……”
这话越说越轻,苏沫却一字不漏地听了去,末了神色一怔,恭槐安忙叩首不敢再看,等了许久听不到动静,偷偷抬眼去瞧,见那位天子只一脸木然地端坐着,眸中有太多他不敢正视的内容。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苏沫开口问:“什么时候来的消息?”
“回陛下,是昨儿个。”
“……”
“陛下,是留还是不留?”
苏沫良久沉默,低声道:“留着吧。”
如此说完,再没了声音,只盯着手中的白玉戒指发呆。
少顷,门外有人来报,称那潜逃的jian细已被捉了来,苏沫被恭槐安一唤,才惊蛰着醒了神,稳了稳心绪,沉声道:“带他进来!”
片刻后,两名将士压着个老者进来,苏沫见了来人,淡淡一笑,道:“许久不见了,纪太医。”
纪闻人冷冷一哼,神色不屑,那位天子竟也不恼,盯着他上上下下瞧了又瞧,道:“想不到一个多月未见,您老竟变得如此消瘦?啧啧,想必这一路逃亡吃了不少苦头吧?”
“西平追兵虽多,可也没能捉到该捉得人,老夫贱命一条,不值得陛下如此兴师动众。”
他出言挑衅,恭槐安立马喝道:“大胆!不得无礼!”
苏沫不甚在意地抬了抬手指,示意他噤声,继而从案后出来,在离纪闻人五步远处站定,笑道:“想不到为了一人,姓江的竟然舍得bào露这么一颗好棋子,他既舍了你,倒不如你投靠朕。”
他脸上虽有笑,眸中却满满都是冷意。
纪闻人不为所动地望他一眼,道:“老夫生是我北烨之人,死是我北烨之鬼,如今也算功成身退,不负我陛下所托。”
他方说完,苏沫就抚掌笑了开来。
“好一个忠君爱国之士!佩服!佩服!”这话方说完,但见他脸色一沉,yīn测测道,“可是就这么送你上路,岂不是太便宜了你,也làng费了姓江的一番苦心?朕倒要看看,你能对北烨有多忠心?”
说着,一挥手示意那两名将士将人押下去,方到门口,却听纪闻人道:“有件要紧的事,不知陛下想不想听?”
注:huáng果即橙子。
风起云涌第三十三章
[西平边城句瞀]
苏沫失笑,揉了揉眉眼,道:“索xing早晚要死,朕倒要听听,你还能编出什么花样来?”
“陛下?此人居心叵测,别是--”
恭槐安面有不安,苏沫伸出两指晃了晃,示意他噤声,转而望向那手脚被缚之人,道:“说吧。”
纪闻人不语,扫了眼一旁候着的恭槐安,苏沫回首朝他那近侍使了个眼色,恭槐安不敢违抗,打了个千垫着脚尖退出帐去。
苏沫靠回椅上,一脸看好戏的神色。
“如此总可以说了?”
纪闻人走近两步,在离案台五六步远处站定,压低声音道:“六年前,柳家因贩卖乌砂矿满门获罪,陛下可知道,若非有人从中作梗,柳公子本可逃过一劫?”
苏沫神色大震,怔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yīn测测道:“你想说什么?”
瞧神色,显然十分不信。
纪闻人垂眸了然一笑,越发压低声音道:“您大概忘了,老夫乃是……贵妃的近臣,有些事别人不清楚,在下却多少有些了解,尤其……是柳公子的事。”
他一脸的别有深意,苏沫眯眼死死望过来,仿佛要从这阶下囚眼中看出所有的真实和谎言来,内里早已是暗cháo汹涌,末了敛一敛神,用着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问:“这就是你想说的?”
纪闻人呵呵一笑,道:“陛下不相信也无所谓,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夫已有赴死之心,本不必多此一举,可陛下的心结一日不解,想必不会安心吧?”
苏沫不语,盯着他瞧了好半晌,末了不无感慨地叹道:“你果然不是普通角色,无怪乎能在我西平潜藏多年。江诀倒也舍得,倘若换了朕,还真得掂量掂量。”
“呵呵,陛下的心意,老夫心领。如此,老夫不妨再送您几句--南琉柳家,实乃庆原曲梠人氏,柳公子是痴qíng人,但仆从既有二心,君上怎可再容?您身处高位,此间道理必定比在下懂得更透彻。”
此话一说,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案上那盏凤池砚顿时被敲了个粉碎,朱砂撒了一地,那位天子的脸上扭曲得近乎瘆人,手上鲜红一片,不知是朱砂还是血。
长久的静默后,只听那位天子yīn冷冷道:“你该明白,欺骗朕的下场只会比死还痛苦!死,其实并不可怕。”
纪闻人淡然一笑,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皆知的道理,陛下何不好好想想?”
他神色狂傲,却见苏沫眸中一狠,大喊一声,很快就有两名将士听令而入,那位天子木着脸站在案后,沉声道:“带下去!好好拷问!朕倒要瞧瞧,这副老骨头到底能有多硬?”
纪闻人垂首再不多言,眸中满是思索。
恭槐安再次进来时,苏沫正负手站在案旁盯着那一地的朱砂发怔。
见了内里的qíng形,恭槐安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去查看那位天子的伤势,却见苏沫伸手示意他不必上前,径自望着不知名的某处,喃喃道:“他日九泉之下,朕还有何面目再见你?”
恭槐安不明就里,只得一脸小心地在旁候着,许久后终是不忍,小声劝道:“陛下,龙体为重啊。”
苏沫不应,良久的沉默后,诡异问道:“贵妃的事,你知道多少?”
恭槐安蓦地一震,跪下怯懦懦道:“奴才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朕只是随口问问,你怕什么?”
苏沫冷笑,恭槐安见他神色诡异难测,思索片刻,道:“老奴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绝不敢做对不起陛下之事。”
苏沫淡淡扫他一眼,一脸的不屑。
“如此最好!记住了,你的主子是朕!”末了冷哼一声,又道,“朕不想跟她多生嫌隙,也让她好自为之,倘若真做了什么,从实招来为好。”
“这话派人一字不落地传给她!”
恭槐安诺诺应下,心中始终忐忑难安,也不知道那北烨jian细究竟说了什么,竟惹得这位天子迁怒到了宫中那位。
[丹丰都城临阳]
向化郡迁徙一事只是个开头,后续事宜一点不少。
江诀正在看孟兆坤递上来的折子,那头丁顺带着曲烈进来,进殿来后稍稍见了一礼后,低声道:“陛下,纪闻人落网了。”
江诀明显一震,道:“什么时候的事?”
“方才收到探子来报,说今日刚被押解到句瞀。”
“有否派人去营救?”
“派了,但句瞀城内兵马甚重,听说尹谦已于日前到了此地,是以不敢贸然行动,”
江诀起身,在案后跺了几个来回,盯着殿宇想了片刻,道:“他在西平潜藏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此次救人之事亦功不可没,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来。”
曲烈略一皱眉,道:“有了上次的教训,尹谦必然加倍防范,营救一事,恐怕不会很顺利。”
这话十分有理,江诀点了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就拿人jiāo换。”
“陛下的意思是?”
曲烈颇诧异地直直望过来,江诀斟酌再三,道:“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往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至于那柳家小子,算他命不该绝。”
听这话的语气,隐隐都是不甘,曲烈了然地点了点头,道:“臣也作如是想,因拿不准陛下的心思,特来请示。”
他一脸坦然,江诀暗自叹了口气,示意他立马去办,继而丢下折子去了后殿。
他进殿来时,李然正一脸痛苦地喝着汤药,老嬷嬷陪在一旁,眸中有鼓舞的神色。
老人家在眼角的视线里觑到那位天子的身影,忙矮身行了一礼,江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边走边问:“今日胃口如何?”
李然不语,老嬷嬷凑趣道:“喝了小半盅乌jī汤也无事,十分难能可贵啊。”
江诀一听,眸中笑意大生,调笑道:“值得嘉奖。”
语毕,拉了个凳子在李然身旁坐下,握了握他的手臂,望着老嬷嬷说:“的确养回来不少,您老功劳不小。”
得他如此夸赞,老嬷嬷立马躬身谢恩。
李然一脸不关心地将最后一口汤水喝下,继而将碗盏推开,抬眸一扫,冷不防见江诀眼底有抹烦恼之色一闪而逝,遂朝老人家悄悄打了个手势,老人家一瞧,立马收拾了碗盏告退而去。
李然扫一眼身旁那人,问道:“出了什么事?”
江诀不语,凑过去喝了口他手边的葡萄汁,想要借故搪塞了去,李然略一皱眉,道:“有心事就说。”
“又被你瞧出来了?”
对方神色惊诧,李然只淡淡扫他一眼,道:“眼睛gān什么用?”
“如此明显?”
“也不一定,不仔细看也不会发现。”
他方说完,只见江诀装模作样地沉声一叹,道:“看来朕往后还是坦白从宽为好。”
“你能这么想就好。”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江诀哪里还敢不说,沉吟片刻,托底道:“纪闻人出了事,方才曲烈来跟朕商讨营救之事,不过此事你无须忧心,朕必定会将他救出来。”
李然神色一凛,皱眉问:“怎么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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