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诀紧了紧搂着他手臂的右手,安抚道:“放心,朕有法子。”
他神色笃定,李然半是无法苟同半是伤神地摇了摇头,道:“以苏沫的为人,肯定不会留活口。”
“这点朕早已算到,因此特意备了份厚礼给他,相信不日就会有消息。”
“大礼?”
李然面带不解,江诀眸中一冷,复又敛了去,许是怕对方起疑,忙道:“没什么,他有人质在手,朕自然也有。”
“什么人质?”
李然凝眸望着他,神色凌然,江诀失笑,道:“做什么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我是担心纪老头,希望老头子别太固执,能照我教他的做。”
这一句说得虽轻,江诀靠得近,竟一分不差地听了去,挑眉问:“你跟他说了什么?”
李然想了想,道:“临关一战,苏沫必定对弓弩很感兴趣,我之前跟老头子提过这东西的窍门,让他bī不得已的时候说一半留一半。这么一来,苏沫一时半刻也舍不得动他。”
他神色坦然,江诀却只想叹气,暗忖好在那人是纪闻人,换了牙关不紧的人,必定会出大纰漏。
正兀自苦恼,却听李然问:“你还没说人质是谁?”
江诀不答,一脸煞有介事地说:“你猜?”
风起云涌第三十四章
[丹丰都城临阳]
“老头子是你的心腹,苏沫轻易不会放人,可你既然这么笃定他肯jiāo换,可见手头那个人对他相当重要。”
江诀颔首,凑过去就着他的手又喝了口葡萄汁,道了句的确如此,继而盯着那白玉杯暧昧一笑,轻声道:“最近怎的对葡萄如此qíng有独钟?”
李然俊美双目一眯,一脸不善地反问:“有问题?”
“呵呵,朕只是随口问问,想来与那蛤残鱼是同样的道理。”
“蛤残鱼?”李然挑了挑眉,显然对此物没什么特别印象,江诀凑到他耳边低声嘀咕了一番,李然额间一青,顺势就给了他一掌,恨道:“你他妈果然欠揍!”
江诀闷哼一声,依旧笑得一脸温善,甚至还凑过去低声告饶了几句,李然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xué,从座上起来,几个跨步过去往榻上一躺,以图离他越远越好。
如此拿着地图看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事,忙问:“听说苏沫到了句瞀。”
“项启已在他手中,想必很快就会有所动作。”江诀边说边跟过去,在榻沿坐定,扯过丝缎搭在他腹上。
李然下意识垂眸扫了眼自己的小腹,越看越觉得不快,江诀见他神色怪异,忙问:“怎了?哪里不舒服?”
语毕,一把将丝缎掀开,伸手摸了摸那微微凸起的小腹,觉得并无异样,抬眸颇不解地望过去,见那眉目如画之人已阖了眼,眉眼间有些微倦怠,也有些许无可奈何,他心思缜密,只瞧一眼就看出了眉头,轻笑着伏下身去亲了亲那凤凰的纹路,喃喃道:“颜色越来越浓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然诧异地掀开眼睑一瞧,冷不防见里衣已被掀开,小腹bào露在外,一条条赤红纹路张扬得近乎妖冶,面上止不住一红,索xing阖眼不看,却听江诀一本正经地说:“朕之前还在担心,经历如此波折,孩子会不会有事。如今看来,小家伙似乎十分自得其乐。”
那“自得其乐”四个字方说完,李然就觉得腹中如往日那般动了动,彼时江诀正将脸贴在他腹上,脸上被踢了一脚,半惊半诧地抬头问:“方才可是他的脚?”
李然揉眉,懒懒道:“不知道。”
江诀久久等不到动静,将脸贴在他腹上又蹭了蹭,果然就引得孩子动了动,这次伸的是手,力气还不小。
“他竟知道朕在逗他玩!”那身着蟠龙常服之人满脸满眼的感慨,兀自玩闹了一通,才满足地探身上来,两手撑在榻上,俯身下去亲了亲身下之人的眉眼,轻笑道:“真是个聪明活泼的小家伙。”
李然一脸不耐地伸手隔开他的脸,咬牙道:“当初真该把你这家伙列进黑名单!”
“黑名单?听起来不像是好东西。”
“……”
“被朕猜中了?”
“……”
“呵呵,莫气,莫气,孩子该不快了。”
他方说完,小家伙果然伸了伸手脚以示不慡,江诀伸手过去安抚一阵,李然暗自磨了磨牙,复又压下心中恼恨,淡淡问:“说吧,准备用谁去换?”
等了许久,只听江诀暗自叹一口气,神色一肃,冷声道:“加害你之人!”
李然微一愣神,下意识问:“柳俊?他在你手里?”
江诀点头,抚了抚李然的长发,星目一眯,道:“原本留着他是想由你处置,如今纪闻人落网,朕才不得不将他jiāo出去,真是便宜了他!”
李然眸光一冷,似是想起了当日之事,沉默片刻后稳一稳神,道:“报仇的机会多的是,不急在一时。”
他目中虽有不甘,神色倒也平静,江诀深深望他一眼,道:“朕发誓,日后再捉到此人,必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无能!”
这话说得近乎咬牙切齿,却见李然摇了摇头,道:“不用,这事我自己解决。我倒要看看,那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江诀略一愣,复又释然一笑,不无感慨地说:“哎,真怕你会怨我。”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况且捉他的机会多的是,救人要紧。”
“呵呵,你倒看得开。”
“他还没能让我放在眼里。”
他神色坦然,眉眼间难掩一腔傲气,江诀盯着他瞧了许久,末了轻声一叹,说了句十分欠揍的话:“待小家伙生下来,咱们再要一个,好不好?”
李然显然没料到他会有此一句,呆了片刻后又是一掌挥过去,咬牙切齿道:“滚!你他妈还上瘾了不成!”
小六子在殿外候着,将内间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掩嘴吃吃一笑,老嬷嬷见他不做正事只顾着偷懒,伸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记,压低声音威吓道:“再如此不务正业,就罚你去内殿送汤水!”
语毕,狠狠一掌拍了下去,小六子急忙双手抱头护住自个儿的脑袋,嘴上求爹爹拜奶奶似地连连低声告饶。
丁顺在一旁瞪大fèng眼瞧着,愣是半步也没敢动。
八日后,纪闻人平安归来。
李然收到消息,也不顾江诀反对,径自迎出殿去,见到那个满脸挂彩的人,目中多有动容,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拽着老头儿的胳膊一把将他托起来,拍了拍他瘪了不少的将军肚,叹道:“瘦了这么多,这一路辛苦了,纪老。”
纪闻人躬身一揖,道:“托陛下、殿下洪福!”
“切!什么洪福?是老头子你命不该绝!”
他二人正寒暄着,那头江诀温笑着从殿内出来,边走边道:“的确是洪福齐天。”
纪闻人未料到那位天子竟也迎了出来,一脸受宠若惊地跪下,头碰地叩了一首,道:“臣纪闻人参见陛下,恭请陛下圣体安康!”
如此郑重的叩首礼,李然还从未见过,一时间都有些愣了。
江诀笑着走近两步,在他身旁站定,伸手虚扶纪老头一把,道:“无须行如此大礼,该是朕谢你才对。”
此话一说,纪闻人目中一湿,作势又要行礼。
李然眉眼一皱,江诀自然明白他不喜欢这一套,忙凑到纪闻人耳边低声道:“纪卿再不起身,朕今晚恐怕要睡地砖了。”
他这话说得小声,李然没听清楚,却把纪老头吓得够呛,愣了好半晌也没能回过神来,模样滑稽之极。
少顷,三人进了内殿,江诀破例给纪老头赐了座,老头儿战战兢兢坐下,李然又让丁顺上了茶水,乘着间隙将纪闻人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末了半是感慨半是凑趣地说:“挂了这么多彩,是不是没按我说的做?”
“微臣惶恐,殿下教的乃是我北烨军中机密,臣万万不敢胡言,纵使送了xing命,也在所不惜。”
说完,一脸肃然地从座上起身,尔后一揖到底,俨然一副誓死如归的神态。
李然被他那模样怔得又一愣,yù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未几,却听江诀闷笑一声,道:“此事朕亦十分庆幸,好在小然只告诉你一人。朕相信以纪卿的忠心,必定不会泄露如此机要之事。”
这么一顶高帽下去,但见纪闻人眸中噌地一闪,活似点了盏一百瓦的白炽灯一般。
李然暗道一声上帝,侧脸去看江诀,见身旁那人越发笑得温良,无语地揉了揉眉眼,暗忖这厮果然有一套,竟然能把一个个大好才人制得如此服帖。
他正兀自纠结,那头江诀沉咳一声,正色问:“句瞀形势如何?”
纪闻人神色一肃,压低了声音禀道:“微臣离开之时,城中一切皆井然有序,二十万西平守军毫无异动,似乎并没有大举进攻的迹象。”
江诀点了点头,眉眼间忧虑之色渐浓,沉吟片刻,又问:“项启呢?”
纪闻人想了片刻,回道:“此人自被擒之日起,就被尹谦奉为上宾,大鱼大ròu地伺候,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哦?姓尹的这次倒沉得住气!”
“这点微臣亦百思不得其解,边境句瞀太过平静,只怕会有大动作。”
“你的顾虑朕明白。”江诀了然地颔一颔首,目中满满都是深思,李然叩指在桌上敲了敲,皱眉道:“项启的玉玺已经在他手里,还有什么好等的?”
此话一说,纪闻人与江诀目中皆一闪,江诀眯着凤目想了良久,抬眸直直望向御案下的纪闻人,道:“此事你与曲烈先商议一番,明日一同来回话。”
老头儿应下,叩首告退而去。
待他离去,李然见江诀面有忧虑,正要劝解,那头丁顺领着孟兆坤进来,他暗自叹了口气,侧脸扫一眼江诀,见对方已收敛了神色,神色变化之快,令人咋舌称叹。
孟兆坤朝他二人行了一礼,道:“陛下,向化郡的人头点算已告罄,统共一百八十三万六千四百七十二口。”
江诀点了点头,皱眉问:“死伤多少?”
孟兆坤神色一黯,低声道:“十八万二千一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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