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失守后,王化贞建议退守宁远,又遭到了熊廷弼的一口回绝。
熊廷弼认为广宁失守以后,锦州、宁远都已经是被敌人围困的孤城,不再有利用价值。他们应该立刻放弃这两座城,坚清壁野,退守山海关。
王化贞这时候觉得,只要是熊廷弼反对的,都是错误的,只要是熊廷弼决定的,都是正确的。两人立刻行动起来,王化贞带领剩下的部队赶回山海关,熊廷弼指挥军队撤离百姓,放火烧城。
两个人没有一点向朝廷、向内阁、向天启皇帝报备的想法,就直接地、彻底地、放弃了辽西走廊。
然后两人就被弹劾了,然后就被抓进刑部大牢了。
举???哗然,朝廷上下气氛紧张。
王化贞是东林党毋庸置疑,他的座师是当时的内阁首辅叶向高,更是东林首领。当时整个东林党都在为他奔走辩护,试图在魏忠贤为首的阉党手下保下王化贞。
但这件事必须有人顶缸,东林党选中了熊廷弼,毕竟这事的直接gān系就这两个人。
可当时的东林党还有像杨涟这样的正人君子。他们站出来反对,说,虽然王化贞是我们东林党人,但广宁失守,的确是他的责任,和人家熊廷弼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能因为熊廷弼不是我们东林党人就这么随便拉出去顶缸。
最后,他们得出一致的判决:熊廷弼你的战略看起来不错,至少现在为止还没出现问题。但是你不经过朝廷商议,便直接抛弃大明疆土的方式,罪该万死。
这并不是朝廷的决议,而是东林党内部的自我妥协――成全了熊廷弼的名声,但用你的命来换王化贞的命。
王化贞一看东林党毫不犹豫地办了熊廷弼,他坐不住了。在他看来,熊廷弼和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广宁失守从头到尾都是他自己战略失策、用人不当。可连熊廷弼都判死刑了,那他启不是要诛九族?
恐惧之下的王化贞办了件蠢事――他为了活命投靠魏忠贤。
东林党都懵bī了!特别是叶向高,大概当时整个人都是“直播□□脸”吧――我这么前前后后这么尽心尽力地支持你,现在你出事了我还为你奔走,在党内挽回你的声誉,为你和党内其他人争执,还为了你对不起熊廷弼,结果你转脸就投靠了阉党?
得了,王化贞你以为你投靠了阉党就能无事了吗?这件事牵扯到了魏忠贤,牵扯到了阉党,直接就变成了xing质严重的党争。
而熊廷弼知道自己的判决之后,立刻找到了汪文言这位“布衣卿相”,拿出四万两让他走关系,保下自己的xing命。
汪文言很仗义,自己只贪了两万两,用剩下的两万两走关系。他走的关系也不一般,是走的魏忠贤的关系。
但是,这关系没走成。并不是因为魏忠贤看不上这两万两――他看得上的。也不是因为汪文言是东林党的关系,因为汪文言并没有直接出面。
是因为他最近刚收了王化贞做小弟。
之前在陆万龄、祝捷建生祠那会儿就说过了,魏忠贤是很宝贵自己手下的小弟的,要不是紧要关头是不会做出弃车保帅这样的事的。
广宁失守,丢弃辽东这么大的事,无论魏忠贤手眼如何通天,都必须给出个jiāo代。这件事的直接关系人只有王熊两人,要想保下王化贞,就要熊廷弼顶罪。这样的话,他怎么会收钱办事呢?
最后,这笔钱进了东林党的口袋里――就是亲手把熊廷弼推入死路的东林党――反正他们想把王化贞拉下马,就必须保熊廷弼,原本没有银子拿要gān,现在有银子还是要gān,那为什么不拿银子gān呢?
此后,围绕着“辽东沦陷的罪人到底王化贞还是熊廷弼”展开了激烈而漫长的拉锯战。而熊廷弼和王化贞两人也随着这场拉锯战整整关了一年之久。
直到第二年京察结束,事qíng才开始发生变化。魏忠贤得知当时不是熊廷弼直接找的他来保自己,而是委托给了东林党一系的汪文言,而汪文言当时收了四万两,却只拿出了两万两救人,剩下的两万两不知去了哪里,而这之后东林党开始积极营救熊廷弼,已经死缓到现在了。
魏忠贤立刻和人说:“一定是东林党收了钱保下了熊廷弼。他们诚心要和咱家作对!去吧汪文言抓了,要好好审他。从他嘴里,敲出东林党的罪证来!”
☆、第36章 杨涟弹劾
汪文言这个人,官职不大,原本只是一个狱吏,结果监守自盗被人发现后,只好逃到了京城,买了一个监生,然后开始了他的发达之路。和陆万龄、祝捷不同,汪文言选中了东林党,帮助东林党击败了齐、楚,、浙三党,后来在东林党的帮助下一直坐到了中书舍人的位置。
汪文言在东林党中的位置不是最高的,但是是最关键的。
因为一个党派里当然不可能都是光明正大、所有人一样gān净,总有人要处理那些私底下的那些肮脏jiāo易。可东林党都是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文人书生,是不屑于搞那些下三滥的手段的,可政治斗争不是说不搞就能不搞的。那么东林党就需要一个人来帮他们处理所有的龌蹉事qíng,汪文言机敏有心计,自然是不二人选。
就这么一个掌握了所有龌蹉jiāo易的人被阉党控制了,东林党当然恐慌不已。若是汪文言没有撑过锦衣卫的严刑拷打,就算只是招了一两成的秘密,恐怕魏忠贤也能扩大成十二分。
很难说汪文言是一个硬骨头的人,相反,他是个非常狡猾的老油条,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了东林党献身的样子。叶向高仿佛看到了东林党被魏忠贤打垮击溃的样子,叶向高立刻提出汪文言是内阁中书,是他任命的,汪文言犯了错误,他既有识人不清的责任,也有管理不严的责任,请求把自己免职,但不要牵连太广。
叶向高的意思很明显,向魏忠贤示弱,试图拿内阁首辅的职位来做jiāo易,换取东林党平安度过这场危机。
可是被魏忠贤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并表示必须立刻、彻底地查清汪文言涉及的一切案子。
东林党慌了,决定执行计划b――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于是杨涟弹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就这么登场了。
实际上,杨涟并不是只为了东林党才弹劾魏忠贤的。从魏忠贤gān掉王安上位开始,这些年来,杨涟一直默默注视着这个刘瑾第二,甚至比刘瑾更加凶残的东厂太监首领。
杨涟当时只是一介小官,只是因为直言进谏,得了先帝信任,才被钦定的顾命大臣,置于各位阁臣之上。杨连这些年来一直记得先帝知遇之恩,移宫案、天启帝登基,都奋不顾身冲在最前面。
可是魏忠贤上台后,杨涟却渐渐沉默于后台,许久不见其身影。并不是杨涟怕了魏忠贤,而是他深知天启帝并不是先帝那样听得进臣子劝告的明君,若是还像先帝那时一样蛮gān,只能得到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可是现在qíng形已经不允许他继续看下去,这就是东林党和魏忠贤决一死战的时刻。杨涟站了出来,写下了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他是先帝立下的顾命大臣,天启帝就算不看任何人的奏章,也不能不看他的。杨涟有信心,只要天启帝看到了,必然勃然大怒,不可能不处理魏忠贤。
天启四年,六月一日这天清晨,范铉超的小妹妹出生了,杨涟这位声誉极高的名臣也踏上了一条死路。他打算在这一日的朝会上当众念出这份奏折,没有人可以阻挡他,天启帝不得不听,魏忠贤不得不听,文武百官不得不听。
今日就是魏忠贤的死期。
出发时,杨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想的。
可是,六月初一,天启帝下令免朝。不止如此,天启帝一连三天都没上朝。杨涟的奏章jiāo不出去,便想了一计,直接把奏章递了上去,他心知这样做,奏章必然会落到魏忠贤手上。魏忠贤肯定会压下这奏章。但杨涟不怕,天启帝总是会上朝的,他是左副都御史,有直接面陈皇帝的资格,jiāo给魏忠贤,这是他的宣战书。
朱由检早就算着这日子了。
他早前就和陈翰林等一众讲官含蓄地表达过对魏忠贤的不满。他打算着,东林党虽然在外朝颇有势力,可宫中却是他们势力的盲点。他们要除去魏忠贤,势必要与他联系,只有这样,才有机会一举将魏忠贤拉下马,除去阉党这个庞然大物。
可他等啊等,等到听说杨涟将奏章jiāo了上去了,都还没人来和他联系,便意识到东林党还是和以前一样,以为以为的正义天道站在他们这边就能胜利,压根就没打算与他联手的打算。
朱由检在寝宫里转了几圈,意识到若是错过这个机会,魏忠贤恐怕真的要威风到自己登基,而自己也会错失最好的立威时机。好吧,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刻不容缓,朱由检立刻换了便服出宫,只带着几个暗卫,在西市转了几圈,甩掉探子,便拐道到了杨涟府上。
他没去正门,他去了后门。
杨涟正在书房里盘算着在上朝要如何对天启帝说,才能达到奏章的最大效果,这几日魏忠贤会又会使出什么手段来阻止他上朝――最坏的qíng况就是直接刺杀他。
魏忠贤不是做不出来的,实际上,做过这种事魏忠贤是有前科的。
正当他忧心忡忡的时候,突然听说有个自称是熟人的人拿着拜帖来求见,杨涟十分奇怪,又有些疑心是不是魏忠贤派来的刺客?
可当他打开拜帖一看,熟悉的字迹,落款处一个“信”字,让他恍然大悟,“快快快,快请……不,还是我出去迎吧。”杨涟整整衣冠,快步往后面而去。那副着急的模样,看得仆人心生奇怪,那人是什么来头,老爷居然如此重视?
杨涟往后门走的时候,心qíng非常激动。若说有谁是天启帝最信任的人,回答便是客氏、魏忠贤、信王和张皇后。张皇后是坚定的反对魏忠贤,可她只是深宫妇人,势力甚至连自己宫里的人都没法完全控制。
可信王殿下不一样,他不但是天启帝最信任的人,也和东林党接触得更多,虽然不曾和魏忠贤公开对立过,却是偏向东林党这边的。
杨涟之前也没和信王合作过,只是听东林党其他人说过信王殿下言语中曾表达过对魏忠贤的不满,他也没放在心上,一时之间忘了信王的存在。
在这种qíng况下,信王主动来接触自己,杨涟心知信王其意,非常感动。
毕竟朱由检不但深得天启帝信任亲近,也和客氏、魏忠贤面子上关系尚可。他这时候又快到成年,天启帝不愿自己仅剩下的弟弟远离自己身边去封地,正在京里给他选地建王府,又让张皇后张罗着给他选王妃。
眼见着就要脱离皇宫这个苦海,去过一个富贵闲王的潇洒日子,信王这时候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投入这个大泥潭。除了信王嫉恶如仇,对魏忠贤也是恨之入骨以外,杨涟想不到别的原因了。
杨涟快步到了后门,就看见信王朱由检穿着一身青色便服等着,怡然自若地把玩自己纸扇上的吊坠,没有一点紧张慌乱之意,杨涟不禁在心里赞一声好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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