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听到动静,一抬头就看见那位永远一脸严肃,气势十足的杨涟杨大人神色激动,他出得门,一揖手,恭敬道:“微臣见过信王殿下。”
朱由检笑道:“杨大人,本王今日突然来访,打扰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介意呢,我感谢信王殿下还来不及。”杨涟真心实意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信王殿下,请。”
朱由检便抬步进去杨府。从后门到去书房的这段路上,他还对杨涟府上的花糙水榭颇为好奇,不过杨涟府??不大,随便走走就到书房了。
杨涟请朱由检上座,待仆人上了茶,杨涟挥挥手,让他下去,一瞥之间,看见暗卫已经牢牢守在门口,想必这间小书房周围也有暗卫警惕。杨涟见状,对信王的来意也心里有了个底。
果然,朱由检直截了当道:“本王听说杨大人上了一份弹劾魏忠贤的折子,如今却在魏忠贤手上了。”
杨涟叹了口气,说道:“是啊,这几日陛下一直没有上朝,我无法面呈陛下,只好递了上去。也让魏忠贤知道我和他鱼死网破的决心。”
朱由检严肃道:“杨大人忠心可嘉,父皇驾崩时的凶险,当年我虽然还小,却也略有耳闻。全靠杨大人和一众学士,皇兄才能顺利登基,否则如今还是李选侍把持朝政。那我大明就危险了。”
“如今大明也在危机之中。”杨涟痛苦地说,“我这些年来,辜负先帝所托,未能辅佐陛下励jīng图治,却疏忽之间让小人趁机而入,又狂妄大意,才让魏阉猖狂至今,祸国殃民啊。”
顿了顿,杨涟又振奋道:“虽是如此,但魏忠贤作恶的日子也到头了。魏忠贤一日不让陛下上朝,可不可能永远不让陛下上朝,只要陛下上朝,看了我的折子,定能――”
“可魏忠贤要是不让皇兄看呢?”朱由检轻声道,没有被杨涟激烈的言辞感染,看不出一点激动之意。
“那我便在朝会上面呈陛下。”
“若是汪文言没能撑到那时候呢?”
前世汪文言是没撑到那时候,可他也没有陷害杨涟,直到严刑拷打到了受不了要服软的时候,锦衣卫统领许显纯要他招杨涟贪污,汪文言却喊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这世上没有贪赃的杨涟”。
可是,没用。
汪文言没招就死了,没关系,他们可以捏造口供。杨涟的奏章刚到天启帝手上,魏忠贤便指使念奏章的太监一边装作念奏章的样子,一边篡改现编奏章,把那二十四罪改得体无完肤。
杨涟被天启帝痛斥是“一派胡言”“前后矛盾”,紧接着就是汪文言的“口供”,直接将杨涟关入大牢,最后折磨致死。在杨涟死后,再也没有人敢直面魏忠贤之威。
朱由检上辈子第一愿望是出宫,远离这个泥潭,然后做个富贵闲王。这件事是他出宫前最后经历的一场震动京城的大事,朱由检记得尤为清楚,因为他当时还庆幸自己平日不曾惹到魏忠贤。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朱由检抬眸,目光直视杨涟,面上是少年人的初生牛犊不怕虎,眼中却是多年为帝后的成熟稳重。
“我有个办法,不知杨大人愿意听否?”
☆、第37章 防民之口
倪后瞻道:“杨涟上折子弹劾魏忠贤的二十四大罪,折子没递上去,如今被扣在魏忠贤案头了!”
范铉超大吃一惊,很快不解:“弹劾魏忠贤的折子多了去了,就算杨涟是顾命大臣,恐怕……恐怕也会不了了之吧。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是做什么?”
倪后瞻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一股脑塞进范铉超脑子里去,要说明的太多了,实在难以几句话描述完。
“杨涟大人的二十四大罪,可不同于以往。字字珠玑,刀刀见血。”倪后瞻拿出一份叠得整整齐齐的白纸,递给范铉超。“上面细数了魏忠贤专权妄断,卖官售爵,收受贿赂,糙芥人命的二十四大罪。而且,最重要的是,你看这里――”
范铉超目光顺着倪后瞻的手指,看到“中宫有庆,已经成男,乃忽焉告殒,忠贤与奉圣夫人谋焉。是陛下且不能保其子矣,大罪十。”
“还有这儿。”
“祖制,不蓄内兵,原有深意。忠贤与jian相沈创立内cao,着劲弩铠甲,薮匿jian宄,其皆大盗、刺客,更有为敌国窥伺者潜入其中。一旦变生肘腋,可为深虑,大罪二十二。”
范铉超拍掌大笑,说:“谋害皇嗣、蓄养家兵,有了这两条,魏忠贤就倒了一半,至于其他二十二条,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无论如何,陛下都要查他办他了。这么多年来,他的恶行之多,都不用查,根本就是浮在水面上的。”
倪后瞻也是这种想法,可他还是忧心忡忡,“魏忠贤把折子扣下了,不知能不能上jiāo圣阅,若是他一直扣着,恐怕杨大人就危险了。”
“就算他不jiāo给皇上,陛下上朝时,杨涟大人也能面示于上。”范铉超安慰道,“我想应该没问题。”
“可杨大人安危又怎么办呢?”倪后瞻还是不放心,“若是魏忠贤抢在皇上上朝前将杨大人……”
太过不详,倪后瞻最后还是没有全说完。但范铉超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沉吟道:“不至于,魏忠贤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他也只敢在宫里暗杀个把太监,陷害几个不服他的管事,不见得就能杀朝廷命官。”
倪后瞻想想也是,这些年来,魏忠贤和东林党斗,都是按着官场规矩来,还未出现过暗杀政治对手这样的事。
两人又商量了会,决定还是密切观察为主,毕竟到了杨涟和魏忠贤这个阶段的争斗,范铉超和倪后瞻也差不了手。
范铉超又回到国子监读书了,这时候因为陆、祝两人闹的事件,许多先生都不愿来,或辞官,或称病。
范铉超本以为陆万龄和祝捷走了,他们就回来了,可现在看来国子监的水也不浅。那些辞官的先生是回不来了,可那些称病的,就没那么好过了。国子监祭酒是魏忠贤的人,当时国子监闹了那么大的事,他没兜住,在魏忠贤那里好没脸,如今那些称病回家的先生、学子,祭酒都不许回来,放话道:“好好在家休养,提升自己。”
国子监现在的学风比林司业在时,散漫了许多,祭酒也没打算正风气的意思。
范铉超当年在大学逃课也是面不改色的,穿越以后就再也没胆子逃过课,现在看国子监这样,又想了起来,笑着和倪后瞻道:“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接着请假。”
范铉超和倪后瞻两人又等了几日,还没听说有动静,着实奇怪。倪后瞻从父亲倪元璐那里得知,天启帝接连好几日都不上朝,许多低品阶的大臣不知宫中出了什么事,着实奇怪,议论纷纷。
倪后瞻立刻把这消息告诉了范铉超。他自己倒是不奇怪:“看来魏忠贤是真想到办法把皇上拦住了。可拦着皇上不上朝只是缓兵之计,最后还是要想个办法了结了这件事。”
“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范铉超皱着眉头,思索着对策,“杨涟大人弹劾魏忠贤,罪状条条惊心动魄,若是没能一举扳倒魏忠贤,等到魏忠贤反扑,恐怕杨涟大人……”
两人沉默对视,一时无语,气氛凝重。
良久,倪后瞻才道:“若是能想办法将折子上达天听就好了。”说话间,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个念头,什么宫女什么张皇后都过了一遍,最后都只能自己承认是异想天开。
“……若是魏忠贤不愿将折子呈上去,我们就bī他自己呈上去。”范铉超想到一个“前人”的做过的办法,计划在脑子上上下下转了好几遍,虽然可行,却是一个不好就要粉身碎骨的冒险计划。
“你有办法?”倪后瞻眼睛一亮,看到范铉超一脸犹豫纠结,催促道:“就算是什么为难的计划都好过我们在这儿gān等着,你说出来听听,我们俩参详参详,看看可不可行。若是可行,一起查缺补漏,不好吗?若是不可行,也没什么损失。”
范铉超点点头,道:“兵行险招,我们是没办法上达天听,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魏忠贤也无法完全不让天下百姓议论。一个两个引不起注意,一千两千呢?一万两万呢?十几二十万呢?只要人数足够,陛下肯定会听到消息,到时候肯定要魏忠贤把杨涟大人的折子递上去。到时候……”
“到时候,就是魏忠贤自掘坟墓!”倪后瞻兴奋道,“我这就去联系人――”
倪后瞻抬脚就要走,被范铉超一把拉住,“等等!你现在去找人,也只不过是找国子监的同窗,国子监才多少人?能说多少话?就算是大家都积极响应,最大的范围也不过是京城一块地,也不过是我们这些读书人自己热闹而已。”
倪后瞻疑惑道:“你的意思是――”
“大明百姓千千万万,读书识字的也不过是十之一二,除去那些没廉耻的,除去那些置身事外的,还有多少人可以开口说话?”范铉超原本还略有犹豫,略有担忧,这下说都说了,却自信起来,侃侃而谈“我们就这些人,可比老百姓少多了,而这些多出来的民众中,又比我们多多少义气之士?若是全天下人都议论这件事,全天下人都要求除去魏忠贤,就算魏忠贤他再得圣心,又能保多久xing命?”
倪后瞻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叹道:“范含元,这是杀头的重罪啊!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佩服你这样的汉子!”
范铉超想想也是,若是以前定是要再三犹豫,再三恐惧的,但如今――“只要我们赢了,那就是大功臣,前途一片光明。”
☆、第38章 卧底天才
范铉超说的这些,文科生应该很眼熟,就算你不是文科生,这也是会考必考的重要考点,是死记硬背下来的。
“五四运动是1919年5月4日发生在北京的一场以青年学生为主,广大群众、市民、工商人士等中下阶层共同参与的,通过示威游行、请愿、罢工、bào力对抗政府等多种形式进行的爱国运动,是中国人民彻底的反对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爱国运动。”历史不合格的作者君摘自百度百科。
熟记高考考点,即使穿越了也能发挥大作用――学习的重要xing√在当时的背景下,北京学生的游行运动,的确是救亡图存的呐喊。可要是想直接照搬借鉴到明朝天启年间,对付魏忠贤,伟大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知识点告诉范铉超,这既不可行,也不科学。
五四运动时发动了几千学生上街游行,可现在国子监里的学生也才将将一千出头,还要刨去那些墙头糙和阉党。
而且当时的qíng况也和现在不同。若是他们不喊,也不会亡国,若是不游行,还可能有官可做。被bī到绝境的是东林党,是大明百姓,而不是这些国家官员的预备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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