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维贤想到牢里那yīn冷的环境,只想让范铉超去受受苦,若是留下病根就糟糕,便同意了,最后嘱咐道:“若是要带东西进去,你也别忘了和超哥儿一起进监狱的那些监生们。”
张氏也是多年高门大宅里过下来的,知道张维贤是什么意思,应下了。
等张维贤走了,老太君这才发话:“虽然超哥儿这回没事了,你却不能放任他这么乱来,否则以后是要出大乱子的。我看你教导超哥儿和朗哥儿,都是一味惯着。超哥儿书念得好,不代表他处处都好,这次的事就是个例子。你以后也要严加教导,更要注意朗哥儿。”
张氏一向是不敢和老太君顶嘴的,低头称是。
李氏见张氏还一副担心忧愁的模样,又被老太君骂得抬不起头来,连忙道:“超哥儿没事就好,要教训也是出牢来的事??。我们俩还是合计着,送些什么进牢里去吧。”被抓的有一百来人,不可能都让范府出这些东西。
☆、第43章 牢中些事
“进去!”
范铉超身上的伤还一阵阵地疼,地牢里yīn暗cháo湿,他脑袋有些发晕,可能发烧了。他隐隐约约听到身边人惊呼声。
发生了什么?
可他怎么也不能睁开眼睛,耳朵捕捉到一些模模糊糊地字眼。
“你怎么来了!”
“他……不太好……”
范铉超意识到他们是在谈论他,可实在没力气睁开眼睛,转瞬又陷入沉沉的黑暗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铉超才从噩梦和冷汗中挣扎清醒,第一眼就看到正靠着墙闭目养神的倪后瞻。
范铉超眨眨眼,还以为自己还在国子监里。然后才反应过来――“你怎么也进来了!”
他睡了许久,喉咙gān涸,发出的声音细而低,声带振动,连着整个喉咙都痛起来。
倪后瞻闻声睁开眼,这才注意到他已经醒了,惊喜道:“你醒了?太好了,你发烧了,若是再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叫到大夫。”
说着,他从一边拿过碗,里面装着一些清水。范铉超一点点喝了,感觉嗓子眼里好多了,火辣辣地感觉稍退。
他右手摸上额头,的确有些热,鼻子里就像要喷出火来。
“别管这些了。”范铉超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被倪后瞻按回去,“你就好好趴着吧,伤口还没好呢。”
范铉超光是爬起来这个动作就让他头晕眼花了,根本争不过倪后瞻,只好又躺下来。
“你怎么来了,国子监那边……难道……”
倪后瞻苦笑,“我们没能看住马生,被他跑去给魏忠贤通风报信了。”
“你被抓了,那现在国子监讲演队是谁在主持大局?”范铉超忍不住问道。
“你记得在第一次大会上替你说话的那个书生?”
范铉超对这人的印象深刻,“记得,看着是个jīnggān人物。你把讲演队jiāo给他了?”
倪后瞻点头,“他叫白阳,京城人士,和魏忠贤有灭家之仇。我看他是个做事的人物,又绝不会被魏忠贤策反,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这是倪后瞻的消息是真的,那白阳的确是最好的人选,范铉超真正关心的是:“有多少人被抓了?”如果参与讲演运动的监生都被抓了,这才是真的要完。
“就我和看管他的几个人被抓了。”倪后瞻说,“现在魏忠贤已经不是和我们这几个小虾米逞凶斗狠的时候了。”
范铉超被关了几天,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惊讶地问:“难道东林党的大人们已经要……”
倪后瞻笑道:“不远了。我进来时,外面《二十四大罪》传得沸沸扬扬,京里,地方,到处都是。不止如此,据说还有许多官员看到风向变了,纷纷上折子揭露魏忠贤的各种贪赃枉法案件,想着把自己摘出去呢。”
“都是些墙头糙。”范铉超摇摇头,虽然心里不齿,不过他们既然是站在墙头这边,也就没立场去责怪谁了。
“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倪后瞻说,“若是顺利,我们可能待不了多久。若是不顺利,我们可能就要一直一直待在这半死不活的地方了。”
“咳咳。”
听到范铉超咳嗽,倪后瞻担心地说:“要是一时半会出不去,你的病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大夫到这里来治病。”
“不出去就不出去,要不是我自己自作自受,也不会进来。”范铉超笑着说,“要是东林党赢了,我就出去;要是东林党输了,我也不找关系找门路,就这么待着。”
“你这不是废话。”倪后瞻翻了个白眼,“要是输了,我们都得掉脑袋,你还想跑到哪儿去?”
范铉超失笑,“若是不出意外,这几日陛下就能知道此事,到时候才是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我们这些小鱼小蟹,就在这里等着,等着到时候谁输谁赢。”
“就是这几天了。”朱由检默然许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曹津也不觉得这话没头没尾,他是朱由检贴身太监,对朱由检近来的举动心知肚明,甚至有些不方便联系的大臣们,也是他安排人去联系的。
曹津的忠心只对朱由检一人,朱由检自然也放心将一些机密jiāo给他做。
近日来,原本对信王殿下不冷不热的东林党为了将魏忠贤一击必杀,和信王殿下联系十分密切。
曹津在朱由检身边呆的久了,早已知道朱由检野心不只是做一位富贵闲王。
凭着这些年来曹津伺候朱由检的经历来看,虽不敢说朱由检将来一定会成为什么千古明君、一世英主,但肯定比如今在上面的那个人做得好。
“小的祝殿下早日成功。”曹津半躬身,毕恭毕敬地说,不只是为了魏忠贤一役。
“事qíng还未结束,魏忠贤还未伏法,远远不到庆贺的时候。”朱由检沉着脸,目光灼灼,扫过桌子上的一张张密报。
他将密报全都记在心里,招招手,曹津赶紧将蜡烛和炭盆拿过来。朱由检亲自将密报都一一烧掉,曹津用铁棍拨弄着炭盆,让火烧得更旺。
最后检查了一遍,见都烧得一gān二净,没有剩下的纸屑,朱由检这才抬抬下巴,让曹津端出去处理了。
六月正热,朱由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烧火,流了一身汗。
他拿起扇子扇扇风,顺手打开窗户。
清亮的月光乘着凉风向他袭来,脸上身上,甚至心头的热气都散去了不少。
明月朗朗,照我河山。
魏忠贤一死,东林党势必声名震天,气势浩dàng。
魏忠贤还未qiáng盛时,皇兄做事多受东林党桎梏,自己杀了魏忠贤后,朝堂上在也没有人制衡文官一系。
这些qíng形历历在目。
东林党高层虽然忠心为国,但下面的却多是些无能无节无耻之徒。那年国破,也是他们第一个投降后金。
虽然东林党多占据了中央地方各个重要位置,也喊出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口号,可实际上他们远远没有做到。
东林党十分傲慢,总认为这大明没有他们便无法运转,仿佛在辽东边境为他镇守疆土的是一群文人一样。
到时候若是无法拉出另一队和东林党毫无关系的文官派系来,恐怕又会被东林党牵着鼻子走。
他要早些安排人手,尽快将那些寒门子弟拉起来。
脑中念头一转,又想起发起这次讲演运动的范铉超和倪后瞻。
朱由检在心底叹息一声,这么好的苗子,居然都是东林党子弟。
不过,幸好自己还有一个白阳。
范铉超背后的伤口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清理包扎,渐渐开始红肿化脓。倪后瞻等人向看守讨了清水帮他擦洗,可是缺乏药物和治疗,加上牢房里糟糕至极的环境,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伤口溃烂。
范铉超日日忍受着剧痛,不过地上cháo湿,他躺了一天便有些咳嗽,只好坐起来,还不能靠墙歇息。
这日,监牢看守却带了两个人进来。
倪后瞻定睛一看,走在中间的那个不正是范府管家范郊吗?他兴奋地推了推范铉超,高声道:“范管家!范管家!我们在这里!”
那监狱看守皱着眉头,用铁棍大力敲了敲牢房铁栅栏,不耐道:“喊什么!这里是你能喊的地方吗?再喊,现在就把你赶出去。”
倪后瞻不以为意,对着范郊道:“快去请你家舅老爷救含元出去,不然他就要病死在这里了。”
范郊一进来监牢就闻到了一股cháo湿腐烂的臭味,他瞪大眼睛要看哪个是他家少爷,就听见倪后瞻的声音,顺着望去,果然是范铉超和倪后瞻。
范郊几乎是扑上去的,他扒着铁栏杆,看到牢里大少爷衣衫单薄,那背后还有点点血迹,眼眶都红了。
“少爷,少爷您受苦了。”范郊哽咽道,“夫人备好了衣服棉被,只是这耽搁了几天,您怎么就成了这样了呢……幸好听说牢里cháo湿,夫人怕您落下病根,请了大夫来,您快看看吧。”
范铉超还有力气和他笑笑,“没事,这都是我自找的。”他问了些家里如何、娘亲朗儿可好的,范郊都一一答了,让他不用担心。
看守打开牢门,范郊赶紧带着大夫进去。那四五十岁的大夫也是定力好,虽然额头上冷汗直冒,把脉的手却不抖,又看了范铉超背后的伤口。
将伤痕细细清洗了,又上了药,包扎好,他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范公子这伤口虽然只是皮ròu伤,不过这些日子没养好,已经化脓了,若是慢上几天,恐怕整个背都要溃烂了。现在我虽然用了药,不过若是无法尽早挪出去安养,日后治疗起来,会十分麻烦。”
范铉超道:“无事,你留药下来,倪后瞻会每日帮我上药的。只是还有一件事要劳烦您。”
大夫早前便听过范铉超是主持反魏忠贤的讲演才会被抓进来,对他这点年纪就有这份心志颇为赞赏,现在范铉超发话,大夫自然也是无不答应。
“范公子,你说吧。”
“我们这些都是被魏忠贤抓来的书生,多多少少都上过刑,可否请先生也为他们把脉,看伤?多出来的诊金,我家里会付的。”
范铉超是被打得挺惨,可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拉去上刑,除了倪后瞻这样后来的,牢里的监生、书生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
只是范铉超是领头羊,被打得重些。还有的监生身上也是青紫一片,若是有些个骨头硬的,破口大骂的,也是免不了皮开ròu绽。
这些人也是受了苦了,可这些监生说不定一辈子就受过这一次打,可大夫每日不得见得更多伤口。
大夫一个个地处理伤口,在心里叹气,锦衣卫这次也是下手轻了的,不然按照他以前见过的那些伤口,这些细皮嫩ròu的书生还能熬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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