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奸_月神的野鬼【完结】(121)

阅读记录

  那是一支极为普通的市井曲子,却被张良chuī出一片悠扬清丽,男人望着远山,眉眼里均是细碎的温柔。

  余子式正听着,耳畔忽然传来一声鹤唳清啸,他仰头看去,入眼全是仙气。

  水天一色,三千白鹤悠悠下青崖。

  淮水两岸的云海被拂散,七十二青峰洗净烟尘,崭露神仙dòng府巍巍大千气象。

  张良没有说错,多年前,这地界的确是神仙dòng府,迄今人间还流传着白须仙人骑鹤下云山、朝游北海暮苍梧的传说。

  轻轻收了青玉长笛,张良仰头望着那三千乘风而来的丹顶白鹤,细雨湿了他一身如雪衣衫,他笑了下。

  他想,可惜世人再也不能一睹仙人骑鹤的风姿了。

  这么些年,他到底是没能学会骑鹤。

  余子式望着那三千白鹤,怔了半晌终于扭头看向张良,张良却是朝他微微一笑,“看着,我们仙人是怎么哄孩子的。”

  船头,胡亥微微仰着头,似乎也被这乐声招来的白鹤给吸引住了。少年坐在船上,三千白鹤绕着他轻轻飞着,鹤唳声声。

  直到一只尤为jīng神的丹顶白鹤缓缓低身落在胡亥面前,它收了雪白羽翼仰头静静望着胡亥,一双眼灵气bī人。

  胡亥看了那白鹤一会儿,犹豫着伸出手,极轻地摸了下那白鹤的赤色羽冠。那xingqíng清冷的白鹤低低发出一声鹤唳,极为亲昵地拿脑袋蹭了蹭胡亥的手心,竟是意外的乖巧至极。

  余子式看着那一幕有些微怔,细雨小舟,云水迢迢,白鹤团飞,有着一双漂亮黑色眼睛少年随意地坐在船上,伸手轻轻抚着白鹤的羽冠。

  那一幕实在是太过惊艳。

  一只手轻轻搭上余子式的肩,余子式回头看去,张良慵懒地转着青玉笛子,轻轻叹道:“赵大人,你家小公子不简单啊。”

  万物有灵,这群丹顶白鹤是huáng石公亲手养大的,在青山水云间活了这么多年,早就通了xing灵,最识人心。

  这么重的杀伐戾气,这么凶的命格,白鹤非但没有展露敌意,反而尤其的亲近。

  张良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少年内心有浩然长风,有凌霄气象啊。

  余子式盯着胡亥看了一会儿,眼神很温柔。半晌他问张良,“这是你养的白鹤?”

  “差不多吧。”张良望着那群白鹤,仰头笑了笑。

  “这一身亮堂堂的白羽倒是挺漂亮,看上去挺有灵气的。”余子式若有所思道:“他们好像挺喜欢胡亥的啊?”

  “是挺喜欢他的。”张良点了点头,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白鹤在胡亥的手底下那副乖巧样子分明是在讨好。

  想起之前张良说试试胡亥的脾xing,余子式觉得无非也就是个物以类聚,他于是就问张良:“你这群白鹤脾xing怎么样?”

  张良面色不变,“狡诈、yīn险、贪懒、媚上、欺善怕恶……”

  余子式猛地伸手压上张良的肩,“好了,我懂了。”

  第94章 不安

  夜色深了,胡亥与张良都睡下了。

  明日就要到大韩玄武山地界了。

  细雨如丝,余子式一个人坐在船头,手撑着栏杆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似乎浑然不觉自己浑一身青衫已经湿透了。

  水波dàng漾,月光浮动,余子式盯着水中男人年轻的脸,没有说话。

  船头还栖息着一只丹顶白鹤,静静陪着余子式,这只白鹤从淮水一路跟着,遥送了他们八百里水路。终于,余子式伸手轻轻摸了下白鹤洁白的羽翼,轻声道:“回去了,别送了。”

  白鹤静静看了余子式一会儿,一双眼里流光溢彩。它轻轻蹭了下余子式的手,终于轻轻扇动羽翼,披着月光悠悠向远山飞去。

  千山万水一孤鹤。

  这群天地灵气哺育出的白鹤的确有仙气,从容清冷,偏偏又至qíng至xing。

  一线水云间,依稀可见多年前仙人青崖放鹤的模样,云海大川,蓬莱昆仑,世上再没了道门地仙huáng石公,只剩下一两句江湖野樵闲话。

  多耀眼的人啊,死的如此无声无息。正如那个儒士气质大秦国相,他们生前都是那么煊赫的人物啊,却又都死的那般寂寥。

  余子式轻轻叹了口气,看向水中男人不老的容颜。

  自己若是真的不老不死,那不是成怪物了吗?

  他原先倒是没有觉得惊慌,只是遇上胡亥之后免不了又开始思索这事儿,人生生死死的都很平常,不老不死却是个大麻烦。他与寻常人一样都会受伤,受伤了也会觉得疼,也几次三番地在鬼门关走几个过场,这一切告诉余子式,他其实是会死的。

  只是不老而已,像是身上的时间被锁住了,又像是这先秦岁月不是他的岁月,这种感觉非一言可以道尽。

  他过去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自己穿回去了,一抬头发现还是自己那个年轻的写手,只不过是做了场huáng粱大梦,梦里江湖庙堂刀兵剑道jīng彩绝伦。到最后他也分不清这算是个美梦还是个噩梦,转念又一想,忽觉人生本就是大梦一场。

  他至少活过了,在这世上走了一遭,不枉风流。

  余子式闭眼躺在船上,听着船底的细细的水声,忽然觉得心中很安宁,前所未有的安宁,他想起一个人。

  一个有着黑色眼睛的少年,那少年的样子忽然就从余子式的脑海里跳出来,毫无预兆,正如那冒失的少年闯进他的世界一样唐突。

  轻轻皱了下眉,余子式觉得自己兴许也是有些魔怔了,被胡亥缠得紧了,竟也隐隐生出些懵懂的心思。活了两世都三十多岁的人了,竟也与十七八岁的少年一样辗转反侧,忍不住把一件本就稀里糊涂的事想了又想。

  分析,反复分析;斟酌,反复斟酌;权衡,反复权衡。

  这一步,他走出去很容易,可是出去之后想退回来却是千难万难,谁知道胡亥一个二十不到的孩子到底会不会变?这年纪的孩子一天一个想法,变得快着呢。胡亥是这样,那自己呢?

  说不定哪天自己就死在了朝堂权势斗争中,又说不定一转眼自己忽然对人孩子失去了兴致,谁又能知道呢?世事无常着呢。

  余子式正想着,忽然感觉身上多了件衣裳,他立刻睁开了眼,一抬头就看见胡亥担忧地望着自己。

  “先生,你怎么了?”胡亥伸手摸了摸余子式湿透的衣裳,略带不安地问道。他早就在看着余子式了,见余子式的神色实在是太凝重,他一直没敢上前,直到看见余子式竟就是和衣淋着雨睡在了船头,这才没忍住走上前。

  “没事,”余子式起身看着胡亥,“忽然想起些事儿。”

  “什么事啊?”

  余子式盯着胡亥看了一会儿,沉默良久,他慢慢别开了视线看向远处,“胡亥,你为什么……为什么会喜欢我?”他终于略显尴尬地将这句话问出了口,打算趁着今夜将这个萦绕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摊开来与胡亥谈谈。

  胡亥听了余子式的话却是轻轻笑起来,“先生,喜欢就是喜欢了,若是先生要问我喜欢先生什么。”胡亥偏过头转到余子式的眼前,与余子式别开的视线直直对上他认真道:“先生的所有,我都很喜欢。”

  无论你是罪不容诛人间豺láng,还是忠义双全坦dàng君子,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余子式望着胡亥的眼神,觉得心中忽然一热,胡亥的视线太过坦然,太过直白,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一丝不苟的认真与坚定。余子式从未见过这样的胡亥,少年认真的样子极为摄人,气定神闲里带着一寸不让的qiáng势,跟他记忆中怯懦的少年截然不同。

  “你若是有一天觉得后悔了呢?”余子式忍不住问道。这一步走出去,你若是后悔呢?

  胡亥看着余子式,觉得余子式今晚问的每一句话他都很想笑,他轻声道:“后悔什么?”

  “后悔……”余子式一怔,竟是问不下去,后悔和我在一起?后悔非得和我在一起?这些话打死余子式他都不会问出口。

  胡亥却是轻轻拽了下余子式的袖子,轻声笑道:“先生,无论你脑海想的是什么,我都只有一句话,不后悔,真的。”见余子式一动不动,他大着胆子伸手拿袖子一点点擦着余子式脸上的雨水,半天又觉得好笑,“怎么会后悔呢?”

  静默了许久,余子式终于伸手挡住了胡亥的手,“回去睡吧,明日就到剑冢了,这一趟怕是会有些麻烦,你早点休息吧。”

  胡亥却是一动没动,“先生,一起回去吧,外面下着雨呢。”

  “我一个人静静,你回去吧。”余子式轻轻推了把胡亥。明日就要到玄武山地界了,剑冢那儿是什么qíng况,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张良是没心没肺惯了,胡亥则是不清楚,而他不止牵挂着魏筹心里还记着一大堆事儿,能睡得着才是奇怪了。

  胡亥被余子式轻轻一推身形微微动了下,望着余子式半晌,他终于起身走回了船篷。

  余子式抬手狠狠抹了把脸,闭上眼没说话。胡亥一同他说完这番话,他觉得心里似乎一下子更乱了。他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这一次却是真的有些进退两难,他不是没有决绝的手段断了胡亥的念想,只要他愿意,方法多的是。只是看着那孩子卖着乖抱着自己不放的样子,他竟是有些微微下不去手,明明知道这么下去兴许会出事,他却仍是一直犹豫不决。

  余子式正闭着眼思索,忽然感觉身上的雨停了,他睁开眼看去,少年撑着把伞坐在他身边,一双眼清清亮亮,他说:“先生,我也睡不着,我们一起坐这儿说会话吧。”

  “去睡。”余子式伸手推了胡亥一下。

  胡亥却是直接抓着余子式的手侧身睡下了,他直接窝进了余子式的怀中,埋着头一副无赖的样子。余子式推他喊他都没反应,就是一副缠定了的架势。连带着伞都不要了。

  余子式感受着怀中少年的温度,正低身伸手去捞那把伞的时候,胡亥忽然伸手扶住余子式的肩,仰头轻轻吻了上去。

  轻轻掠过,浅尝辄止。

  雨夜,淮水,一片沉沉的黑暗。

  少年抚着余子式的脸,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先生,一切都会没事的。”

  余子式一怔,连伞被风chuī到淮水里都像是没看见,他低头看着胡亥,第一次诧异地发现胡亥其实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安。

  是的,他的不安。

  山雨yù来,玄武山剑冢一行,余子式一直隐隐觉得不安,直到这一刻,胡亥与他说:

52书库推荐浏览: 月神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