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拽住余子式的袖子,“赵高!你要救我啊!李斯威胁我啊!他想淹死我啊!”
“你又怎么了?”余子式拧着眉问道。
“前些天你不是让我劝说秦王不要东巡吗?我就和秦王说东边有蔽日之瘴气,夺宫之大凶星象,实在不宜出巡。”
“真的有?”
徐福嘿嘿一笑,没说话。
余子式看了眼徐福那副没救了的样子,回头往外走。
“不是,赵高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秦王刚打消了东巡的念头,李斯就找上我,他说东海有蓬莱岛,问我有没有兴致去出海求仙药会见仙人,他说为人臣要为陛下肝脑涂地,他还说最近工匠造船偷懒,船只容易在半路漏了!漏了!娘的,赵高他说半路船会漏!他还要我肝脑涂地!赵高!你要救我啊,我可是为你办事啊!赵高!”
余子式摆了摆手,头也没回。
眼见着徐福嚷嚷地愈发大声,郑彬从院子里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镇定点,莫慌莫慌。”
“船会漏啊!我还要肝脑涂地啊!”徐福吼道。
“莫慌。”郑彬摸了摸徐福炸开的鬓角头发,“廷尉大人最近有要事,这两天肯定顾不上你了。”他摸了下下巴算了算后对徐福道:“至少这半个月吧,船应该是漏不了的。”
徐福一副“你们在玩我”的惊恐表qíng。
郑彬安慰道:“不是还有半个月吗?你早做准备,说不定还有活路。”
“什么准备?”
“唔,会浮水吗?多练练,真在海中沉船了还能游回来,说不定还能气一气李斯。”
徐福:“……”
……
余子式回到自己的府邸,推门进去的时候,胡亥还睡着,一张脸埋在被子里皱着眉,像是睡得极不安稳的样子。余子式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发,看着少年白净的脸,他觉得自己的手开始发颤,连带着脸色都苍白起来。
他能杀了熊启,可胡亥怎么办?他还这么年轻,他一直都很温驯,即使是吵架了也会默默走过来服软低头,想起胡亥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眼神,余子式拽着chuáng沿的手越来越紧,胡亥根本还是个孩子。
怎么办?
余子式正失神地想着,忽然听见耳边轻轻的一句,“先生。”
他立刻低头看去,胡亥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静静看着自己,一双漆黑的眼睛澄澈gān净,余子式觉得心中某一处被狠狠揪紧了,妈的,他觉得这么让熊启死了真是让他太痛快了。
“先生。”胡亥扶着chuáng沿慢慢坐起来,伸手揉了下眼睛,像是没睡醒还有些迷糊,“什么时辰了?”
“还早着。”余子式收拾好qíng绪轻轻笑了下,“再睡一会儿吧,没事。”
“可今天的秦律还没有抄完。”胡亥像是下意识一样伸手拽着余子式的袖子,一双眼里睡意朦胧。
余子式心中一酸,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没事,今天不抄了,你再睡会儿吧。”
“先生你刚去哪儿了?”胡亥仍是拽着余子式的袖子不放。
“我去处理些事儿。”担心他着凉,余子式伸手将他扶回去,把被子重新盖严实了,“想睡就再睡一会儿。”
“睡不着。”胡亥眨了下眼,睡眼惺忪却不愿意睡回去了,“先生,我可以抱着你睡吗?”他问这话的时候,像是仍然没有彻底恢复清醒一样眨了下眼。
余子式看了他一会儿,终究是没有拒绝,他伸手解下腰带褪下外衫,掀开一角躺了进去,胡亥伸手就缠上他,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他怀中,抱得紧紧的。余子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睡吧。”
很快的,他就听见少年均匀的呼吸声响起,他抚着他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余子式看着少年沉静的睡颜,伸手给他将被子往上拉了拉。他原想从chuáng上起来,却由于被抱得太紧愣是没掰开胡亥放在他腰上的手,斟酌了一下,担心吵醒胡亥他终于放弃。
“对不起。”他盯着少年的脸,轻声说道。当初他如果能稍微多想一些,兴许事qíng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他轻轻抚上少年的脸,片刻后没再忍心看,别开了视线。
他睁着眼躺chuáng上,盯着屋顶看了一会儿,说来他差不多也是一夜没睡,躺下久了渐渐睡意也上来了。
思绪渐渐远去。
冬天的被窝很暖和,胡亥抱着自己,余子式不知不觉渐渐闭上眼,竟也是慢慢睡了过去。
余子式刚一睡着,胡亥倏然睁开了眼,他微微起身盯着被子里的男人看了一会儿,良久小心地伸出了手,他看着他的脸,手悬在他脸上半寸的距离处,却始终没敢真的碰上去,他担心他会忽然睁开眼,
不知过了多久,胡亥轻轻叹了口气,将手移开了。
胡亥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刚好盖上男人的肩。然后他泰然自若地重新抱上去,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本文是he
第59章 官印
次日,秦王下诏,留昌平君熊启于咸阳,大殿之上,熊启叩地谢恩。
qíng况甚至比想象得还要好一些,昌平君熊启的职权甚至还压了李斯一头,看样子嬴政为了制衡也是颇费苦心。余子式在大殿上侧头看了眼李斯,听到消息的廷尉大人除了一开始轻轻皱了下眉,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心思活络的李斯甚至还是下朝后第一个朝着熊启道贺的朝官,不知道的乍一眼还觉得廷尉大人当真是高风亮节。
余子式低头笑了笑,觉得李斯也是有意思。刚往阶下走了两步,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名字。回头看去,刚升了官的昌平君正对着他笑得古怪。
余子式袖中的手瞬间收紧了,脸上却没什么太大的qíng绪波动,他看着昌平君一步步朝着他走过来,黑色庄严的朝服套在身材颇为矮小的jīng瘦男人身上,似乎有些不合身,他朝着阶下走,一眼望去,只觉得浑身衣裳都被风灌得鼓起来。
“昌平君。”余子式打了个招呼,态度颇为冷淡。
“赵大人啊。”昌平君眯眼打量着余子式,片刻后忽然笑起来,“赵大人,前两日你出城迎我,期间闹出些小风波,伤了你我之间感qíng。我甚是不安,想着请你来我府上吃顿饭,把误会摊开说说清楚,勿留下些解不开的结,这以后同朝为官,熊启仰仗大人的地方还多着呢。”
余子式看着昌平君脸上的笑,压住心中的恶心qíng绪,片刻后他平淡道:“我与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这顿饭我就不去了,免得我席间失仪得罪了昌平君,以后的日子变得太难熬。”
“大人何出此言啊。”熊启笑道,“误会,都是误会。”
余子式平静地看着他的脸,目光静得渗人。忽然他踏步上前一步,离熊启近了些,他压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轻声道:“熊启,有些事,我不提不代表我忘了,今日之事,我只送你一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熊启瞧了余子式半晌,忽然眯眼笑起来,“没想到大人也信这个?多行不义必自毙,瞧大人这话说的,我都有些想发笑。”
“我倒也不信这个。”余子式望着他,一脸温和的笑得挑不出丝毫的错,“只是觉得这话和昌平君挺合宜。”
熊启的眼神一瞬间凌厉了起来,脸上的笑却是不减,那模样看着余子式给人一股出不说的yīn森。片刻后,他摸着下巴像是费力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颇为疑惑问道:“赵大人是什么官衔来着?我许久不来咸阳,莫不是如今的咸阳都不甚分官阶尊卑了?还是说赵大人闲散惯了,忘了如何向人行礼?”他含笑看着余子式,笑得颇为悠闲。
听了他的话,余子式别开头看了眼别处,随即低头笑了声,“昌平君说的是。”
他退后两步,下了两级台阶,然后伸手摘下腰间青玉官印,余子式轻笑道:“我闲散惯了,从今日起,这大秦朝堂的尊卑礼仪,就全仰仗大人倾力整顿了。”
他伸手将那枚青玉印抛过去,回身负手走下台阶,一身黑衣的朝服走在肃杀深冬中,笔挺修长,不折不从。
熊启下意识去接余子式抛过来的那枚青玉印,却落了个空没接到,青玉砸在阶上,碎成了无数块。他瞳孔猛地一缩,盯着脚下的青玉碎片和黑色细绶眼神瞬间沉了下来。他抬头看向男人远去的背影,风chuī起他的黑色衣摆,隐约可见上面锦织暗纹,光华流转。
余子式负手不紧不慢地走出大秦宫门,刚出门就瞧见廷尉李斯在那儿等着,他不觉得李斯是在等自己,走过去的那一瞬间,他却听见李斯忽然开口唤住了自己。
“赵高。”
余子式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李斯,后者看上去不像是等自己,反而更像是等人有些无聊顺手拉个人唠两句。他想了想,觉得让李斯等的人除了熊启也没谁了。他还没说话,李斯却是忽然皱眉问了一句。
“你官印呢?”
在李斯的疑惑目光下,余子式低头自嘲般笑了笑,他叹道:“大人,前些日子你与我提的郡县制度,我把糙纲大意写了放在我宫室案上,还有关于度量衡统制在六国推行的方案我也写了一些,廷尉大人若是还有兴趣,可以让人去拿来看一眼,一点拙见而已。”他说完敛袖朝李斯行了一礼,随即起身继续平静地往外走。
李斯扭头看向余子式,狠狠拧了下眉,“赵高你站住。”
余子式似乎什么都没听见,背影越行越远,李斯似乎想跟上去,却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昌平君熊启正在往宫门外走。他斟酌片刻,一抬头却发现余子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尽头。看了眼余子式的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眼熊启,站在原地半晌,他脸上重新挂上和善的浅笑,朝着熊启道:“昌平君,挺巧啊。”
……
余子式一路出宫回了家,站在自家的府邸门口刚想推门进去,然后忽然停了下动作。他想了想,觉得颇为后悔,这个月都快过去了,着实应该领了月俸再甩手走人的。
过年揭不开锅,想想他也有点心疼自己。不过说来,他也不算是最惨的,刚上任就bī走了一个与李斯共事的大臣,熊启这年估计也过不□□稳。
其实转念一想吧,这样也挺的,正好空下来好好过个年。实际上,先秦的人并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过年,他们过的那叫“腊祭”,但是余子式还是习惯了过年,这算是他骨子里属于现代的难得没被抹去的一丁点坚持。
52书库推荐浏览: 月神的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