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流光停下脚步,沉默了一下,才哑声道:“他曾经跟我说过他是个试管婴儿,大概,是害怕看到那些仪器再用在他的身上吧。”
古德愣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说过的?”
“很久很久以前。”顾流光抬起手遮住眼,“为了安慰我说的,我当时信了。后来出了那些事后,我就以为那是他故意接近我编的谎话。”
古德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其实当年他为了救我,被酒瓶砸得满脸是血,那个时候,也是说什么都不肯上医院,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处理了,直到现在头上到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顾流光看着墙上的吉他,眼睛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自责和怀念。
原来还有过这么一段往事啊。古德心道。
顾流光回过神来,说道:“我去找药,你帮我到冰箱弄点冰,给他敷上。”
“好。”古德点头,转身去了厨房。
顾流光在客厅里四处找了找,都找不到药箱。皱起眉,他记得药箱放在茶几下的,哪儿去了?客厅里找不着,他又依次到其他房间找了找,最后,终于才在书房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药箱。
顾流光松了一口气,将药箱拿了出来,却将放在药箱旁边的东西给碰倒了。
那是个白色的药瓶,并没有放在药箱里,说明时常被人拿出来服用。
顾流光将它拿到手中看了看,发现那是他抑郁时曾经服用过的一瓶安眠药。
他愣了愣。晏东霆把它放在外面是什么意思?他将瓶盖扭开,发现里面已经空了。握着药瓶的手顿时就是一颤。
什么时候,晏东霆也需要服用安眠药了?
心qíng复杂的将药瓶放回抽屉里,他提着药箱站了起来,刚要离开那张庞大的书桌,却又停下了脚步。
他看到桌上安静的放着两本合同。最上面的那份很崭新,封面的边角有些上翘,说明有人时常翻阅它。合同的旁边,还放着一个四四方方,jīng致漂亮的小锦盒。
他绕到桌前,翻开了最上面的合同,那正是他以“古德”之名签下的那份。而压在下面的那一本,是属于“顾流光”的。
合上合同,他又将目光移向一旁的那个锦盒。
这是什么?
他伸出手去,将它拿了起来,按下了上面的开关。
盒盖弹开,随即露出了装在里面的东西,两枚银白色的戒指。
鬼使神差的,他将戒指取了出来,举到眼前看了看。
银色的光芒在眼前闪动,借着窗外透出的光,他看到戒指内壁刻着一段字样。
――Y&G。
他的手瞬时像是被什么给东西给刺到,戒指从手中脱落,掉在地上,不知道滚到了哪个角落里。
他愣了几秒,疯了似的蹲下来在地上仔细翻找着,然而他把所有角落都找遍了,都没有再看到那枚戒指。
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懊恼的锤了一下地板。
“叩叩。”书房的门被人敲了敲,古德探身进来,道:“药箱找到了吗?”
顾流光深呼吸一口气,直起身来,拿起药箱面色难看的走了出去。
等处理完这些事,再来找吧。
“我已经用东西裹着冰给他敷上了。”古德对顾流光道。
顾流光应了一声,道:“去帮我倒些水来。”
“哎。”古德应道,转身去弄了水。
回到主卧,顾流光将药箱放在桌上,从里面找出退烧药,看了看,还好没过期,不由松了一口气。等古德把热水拿来后,他将药兑了水,推了推那个闭着眼的人,道:“醒醒,吃药了。”
推了喊了半天,那个人才茫然的睁开眼。
古德帮忙把他扶了起来,顾流光将杯子递到他嘴边,道:“张嘴。”
那人睫毛颤了颤,迟疑的朝顾流光看过来。看了一会儿,他忽然露出了一个像是在笑的表qíng。
“笑什么,吃药!”顾流光怒道。
那人垂下眼,张开了嘴,就着顾流光的动作,将药全都喝了进去。喝完后,他呛了一下,用力地咳了两声。听着那嘶哑的声音,古德竟觉得有些心不忍。
喝完了药,又给那人换了一次额头上的冰块,看着他沉沉睡去,两人这才放下心来。
疲惫的在chuáng边坐了下来,顾流光轻轻揉着酸痛的腿,对古德道:“你先回去吧。”
“不了,在这里陪着你吧。”古德愣了一下,说道。
“回去吧,你一夜没睡了,别到最后连你也病了。”顾流光道。
“那你呢?”古德担忧的问道。
顾流光沉默了一会儿,说:“他现在这个样子,能做些什么?”
视线在晏东霆毫无生气的脸停留了一会儿,古德说道:“也好,我刚才去冰箱找冰块的时候,发现冰箱里的东西都坏掉了,正好一会儿给你们带点新的食材过来。”
顾流光说:“谢谢你,辛苦了。”
“流光……”古德看着顾流光,yù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
古德脸上的表qíng忽然认真起来:“我出院那天,晏总给我设了个接风宴,宴会上来了很多大导演,大制作人,我还碰到了《1/2病毒》的那个导演。”
“楚宥?”顾流光道。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过的话吗?我说过,我要替你好好的演好‘顾流光’的角色,让从前那些看低你的人对你刮目相看。”古德点了点头,“宴会上,楚宥跟我说,他正在筹备一部新电影,他打算用这部电影冲击金熊奖,还说觉得我的外形条件和电影的男主角很相符。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顾流光沉默的看着他。
“然而,楚宥又说,这部电影的贯穿始终的主题就是爱qíng,他说我不懂那是什么东西,也不确定我是否能够胜任。”古德说道,“的确,如他所说,对于如何做好一个演员我还很陌生。我想等你回来教教我该如何做,我想拿出作品给他看一看,我也想和你一起再次站上领奖台,向世人证明――不论是从前的‘顾流光’还是现在的‘顾流光’,都是最棒的。”
顾流光心头一震,张嘴想说点什么,然而不等他做出回答,古德就转身打开了门,笑道:“我走了,你也好好休息。”
顾流光顿了顿,脸色复杂的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上,古德低下头看了看地面上凌乱的雪脚印,终于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容。
古德走后,顾流光坐在chuáng边,他低头看着那个熟睡中却还依然紧皱着眉头的人,心里酸涩无比。
楚宥曾经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他到现在还记得。
当初,在拿下白桦奖上最佳男主角奖之后,楚宥也曾对他说过:
【如果不是因为晏,这部戏我不可能会找你当男主角,我根本没有办法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人类应有的感qíng,如果你再不做出改变,这辈子也就只能停止在这里了。】
当时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第一句上,压根就没有去想楚宥指的改变是什么。但这些日子以来,他得到了很多不同的温暖,开始渐渐的收起了自己的防备,学会了相信,学会了面对,学会了责任。
他想,这样的他算是已经改变了吗?
当初他选择再次签下那份合同时,心中想着的只是满足纳纳的愿望,根本没有想过自己将来到底该用什么样的姿态再次回到演艺圈,又会获得什么样的成就。他并不是那么有自信的人,也没有太大的野心,但他的确也有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他想被肯定。
他想肯定自己是有资格拥有这一切的人,包括名誉,包括粉丝,包括朋友,也包括……
叹息一声,他摸了摸chuáng上那个人的脸颊。皮肤依旧滚烫,但已经比之前好多了。
他垂下眼,注视着那张苍白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个人如此láng狈的样子。在他的记忆里,他们的角色总是调换过来的。每一次都是这个人坐在chuáng边,沉默的看着痛苦折磨的他。那个时候,这个人都在想些什么?愧疚?后悔?自责?还是不屑,不屑他如此的不堪一击?
是啊,他才不像他,被砸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也依然挺直着身躯,被自己反复用激烈的言语刺激时也像个没事人一样,固执的不肯放手,他永远都那么的qiáng大,仿佛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从初见时就是如此。
然而,如今却要因为那个女人的关系,变得一无所有么?
耳边仿佛又响起唐谦昨天说过的话:
――让他一无所有,你又能得到什么呢?
疲惫的睡过去之前,顾流光想:
算了,他这一生,再差再苦的日子都过过,再难熬,再痛苦的事都经历过,二十几年都这样过来了,接下去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他是该学一学那些总是笑着的人,勇敢的对自己、对别人说“没关系,会好的”。
等这个人病好了,就把那个东西jiāo给他吧。如果唐谦查出来照片不是他拍的,那当然是最好的。可如果是……如果是他找人拍的,那么,他也认了。
认命了。
☆、第四十一章
晏东霆吃过药,身上的寒热退了又烧,烧了又退,时冷时热,反反复复直睡到下午才恍恍惚惚的醒过来。醒过来之后,他觉得自己仿佛侵泡在水中一样,伸手摸了摸,身.下的chuáng单早已被自己身上出的冷汗给打湿了。
他无力的将盖在额头上的毛巾拿开,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了趴在chuáng边睡着的顾流光。
原本打算下chuáng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坐在那里,安静而专注的看着那张并陌生又熟悉的脸。
二十出头的孩子,本该是朝气蓬勃的模样,然而却因为他的关系,变得消瘦苍白,眉宇间布满了愁云。那一瞬间,他感觉时光仿佛又倒流回到了多年前,那无比相似的开场,无比相似的过程,以及……无比相似的结局。
胸口像是有什么堵着,他压着声音轻轻咳了两声,随后立即担忧的朝那个睡着的人看了看。发现他没有醒来的迹象,晏东霆松了一口气,便掀开被子下了chuáng。脚踩下地,一阵眩晕立即袭来。他忙扶住一旁的柜子稳了稳身子,待眩晕消失后,才缓缓的直起身来。
多少年没有这么láng狈过了。他苦笑着摇摇头,要是让流光看到他这个样子,定会嘲笑他装可怜吧。
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拿出一chuáng柔软的被子,他到chuáng边,展开来,盖在了那个熟睡的人身上。
顿了顿,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隔着被子轻轻的抱住了那个人。
空寂已久的怀抱终于又被填满,晏东霆眼眶一热,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多久没有能像这样抱一抱他了?每一次自己想要这么做,总是会被用力的推开,他总以为自己会做些什么,然而他真的只是想抱一抱他,确认他在而已。
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抱着你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为你自己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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