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fèng铺老板笑吟吟地迎上去:“这位先生,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男子根本不正眼看他。“请问露西·麦克格雷小姐在这里工作吗?”
露西听见声音,连忙从铺子后面的制衣间里跑出来,双手不停地抚摸裙子上的皱褶,生怕自己的寒酸模样令贵客不愉快。
“我就是露西·麦克格雷。”她怯生生地说。
男子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他比露西高出一个头,而露西在女人里已经算是高个儿了),过了一会儿,用仿佛会满地掉冰碴子的声音说:“我是点心铺的伙计,我的老板收到了您的信,现在请您去点心铺作客。”
露西长大了嘴。点心铺!他说的肯定是布林威斯利大街的卡尔点心铺!天呐,她的信竟然真的寄到了那个不存在的地址!
裁fèng铺老板狐疑地看着他俩。起初他以为这男子是个大客户,但是当他说要见露西,老板又觉得她可能是露西新jiāo的qíng人(难怪这两天那女孩总是魂不守舍),现在他又声称自己是什么点心铺伙计,替老板跑腿……耶稣基督!什么样的点心铺有这样的排场!
“我多句嘴,这位先生,”老板说,“我们的露西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但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孩,你最好不要打什么坏主意!”
男子沉默地望了他一眼,仅仅这一眼,就让老板如坠冰窟,从脚底到牙齿都在打颤。
“难道您怀疑我会绑架这位小姐吗?”男子说,“没有不敬的意思,但这位小姐姿色平庸、家境贫寒,难道绑架她能为我或我的老板带来什么利益?”
裁fèng铺老板涨红了脸,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
男子又转向露西:“卡尔点心铺老板读了您的信,对您的故事非常感兴趣,如果您真的像信中所说的一样真诚,那么就请上车吧,我一定把您安全送到铺子,再安全送回家,少一根头发,您尽管去警察局告我。但是,如果您想打退堂鼓,这也可以,我的老板就当作什么都没收到、读到,再也不会过问您和您朋友的事。”
露西没有丝毫犹豫:“我去!”
“露西!”裁fèng铺老板斥道。
“抱歉,我真的非去不可!”
男子点点头,走出裁fèng铺,拉开马车车门。露西有些慌张地跟在他身旁。男子向她伸出一只手,宛如邀请上流社会的名媛一般,扶着她上车。他为她关上车门,自己跳上驾驶座,抓起缰绳,喝了声“驾”,催促马儿前进。
裁fèng铺老板追出门,目送马车远去,在胸前画着十字。他满头大汗,既觉得不安,同时又有一丝宽慰涌上心头。
“上帝啊,万福的玛利亚啊,我知道了,她肯定是为了玛丽那事!难道她的案子能水落石出了吗?”
※
露西坐在马车车厢里,不安地揪着自己的裙子。
车厢密不透风,连窗户都没有,只在门顶上有两个小小的通风口,那位置太刁钻,她连眼睛都贴不上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马车在往哪儿驶。她也没有怀表,不知道自她上车后过了多久。她直觉觉得过了很长时间,一两个小时吧,可她告诉自己,这也有可能是她的错觉。人对时间的感觉一向做不得准。
她不由地又担忧起来。她会被带到哪儿呢?所谓的点心铺肯定是个幌子,真正侦破案件的警探怎么会坐在点心铺里办案呢。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打着点心铺的幌子呢?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出来调查呢?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qíng?
她越发不安起来。就在她想大叫“放我下去!”然后跳车逃跑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几秒钟中,车门打开,新鲜空气涌了进来。露西只觉得神清气慡,也不那么想逃跑了。
驾车的年轻男子像对上流社会的贵妇一样,扶着她走下车。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当她的视线转向远方时,她愣住了。这儿可不是什么点心铺,岂止如此,这儿大概都不在城内了!
马车停在一座庄园的门廊前。露西从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庭园和建筑。花园打理得一丝不苟,中央还有少女托着水瓶的雕像喷泉。门廊边有几名黑人仆人迎接他们,其中有个黑人,服饰发型比其他人都更高档些,像是管家之类的角色。驾车的男子将露西jiāo给黑人男管家,说:“这就是今天的客人。”
男管家微笑着鞠躬。“主人吩咐带这位小姐先用餐。小姐还没吃过晚饭吧?”
露西起初有些害怕他,但他脸上亲切和蔼的笑容打消了她的忧惧。管家四十多岁,头发已有几缕白丝。他领着露西来到餐厅(露西连走路都胆怯极了,生怕自己鞋底的泥巴弄脏了别人家的地毯)。餐桌上已摆满了美食:生蚝,牡蛎,牛羊ròu,烤得恰到好处的苹果馅饼,松软可口的白面包,还有一条大得惊人的海鱼……看得露西眼花缭乱,食指大动。
酒足饭饱后,男管家又带着露西来到一间会客厅,奉上了咖啡,让她在这儿等一会儿,说主人马上就到。露西紧张极了,她刚才喝了不少樱桃利口酒壮胆,此刻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
会客厅有两扇门,一扇是方才露西进来的,在露西所坐的沙发左方,另一扇门正对着它,在沙发右方,黑人男管家就昂首挺胸地站在那扇门边。想必那扇门通往主人的房间吧。
没过多久,门后的走廊里就传来了脚步声。噔,噔,噔……在脚步声之外,还有一阵轻微急促的“笃笃”声,这声音和脚步声jiāo织在一起,仿佛有人边走路边用某种金属棍子敲击地面。露西不明所以。
脚步声和“笃笃”声来到门前,男管家像发条上得正好的机械一样拉开门,鞠了一躬。“主人。”
“谢谢,托马斯。”一个年轻的声音说。
露西慌忙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庄园的主人非常年轻,大约二十六七岁,身高六英尺左右,一头金子般的长发,两缕垂在身前,其他的全部拢在脑后,用一根缎带束起来。他身穿黑色的晚礼服,款式是今年最流行的样式。他手里握着一根金属细拐杖,当他走动时,要用拐杖在前面探路、敲打地面,露西方才听见的“笃笃”声就是拐杖发出的。她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庄园年轻的主人是位盲人,那双海洋般美丽的蓝眼睛竟什么也看不见。
她笨拙地行了个屈膝礼,庄园主人虽然目不能视,却仿佛凭衣料沙沙声找到了她的位置,对着她微微低下头。
“麦克格雷小姐用过晚餐了?”
“是、是的!非常感谢您的招待!”露西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
“粗茶淡饭,招待不周。”
“不不不!非常美味!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一个明亮的笑容绽放在主人脸上。他向管家侧过头说:“杰姬听见肯定很开心。”
接着他又转向露西解释道:“杰姬是庄园的大厨,也是我这位管家的妻子。”
“她的手艺非常棒!真的!”露西真诚地说。
她不安地看着他走进沙发圈里,没有任何人的帮助,坐在了露西对面。黑人管家为主人奉上了咖啡。
主人挥了挥手,管家退下了,离开前不忘关上会客厅的门。这样,房间里只剩下露西和庄园主人两个人了。
“露西·麦克格雷小姐。”
“啊……是!”
“你可以叫我卡尔。”
露西想到了假地址里的“卡尔点心铺”。她不知道“卡尔”是不是这位庄园主人的真名。
“卡尔先生。”她拘谨地说。
“不必紧张,麦克格雷小姐。我收到了您的信。我正是为了那封信才冒昧地请您来作客的。”
露西的双手jiāo叠在膝盖上,手心的汗都快把裙子打湿了。
“是的……我的确寄了信。我听说,如果身边的人以奇怪的方式死去,找不出凶手,就可以寄信给‘卡尔点心铺’,然后会有人来调查……”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我也不是什么案子都会管,只有属于我职责的那部分,我才会去调查。”
“……职责?”
卡尔比了个手势,让她不要纠结于“职责”这部分。
“这个先不提。我们还是说说你的朋友玛丽的事吧。前不久她被谋杀了,是吧?而且无能的警方找不出凶手,这成了一桩悬案。你无计可施,才来向我求助。现在让我听听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吧。”
露西犹豫了一下,道:“您真的会帮助玛丽吗?她……她是个黑白混血儿,很多人看不起她。如果是个白人死了,警方一定会努力查个水落石出,可是如果是个黑人、甚至是混血儿死了……警察常常不管不问。您……您会管吗?”
卡尔微微一笑,他的笑容既自信,又有些羞涩。
“当然了,麦克格雷小姐。或者,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这么感兴趣,因为……”他往后靠了靠,脸上的表qíng突然变得有些森冷,“我倒想看看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挑战我的底线。”
作者有话要说:
33
33、黑色利刃02 …
露西决定相信卡尔。她把玛丽的事和盘托出。
玛丽和露西在同一家裁fèng铺工作,住的也很近。玛丽是名黑白混血儿,她母亲是个女奴,父亲是种植园的白人监工。因为做了监工的qíng人,还有了孩子,种植园主大发慈悲给玛丽母女发了自由证书,让她俩摆脱奴隶的身份,成为自由人。可好景不长,监工很快厌倦了黑人qíng人,决定像个本分的路易斯安那人一样,和门当户对的白人女xing组建家庭,于是抛弃了玛丽母女。为了不再度沦为奴隶,玛丽的母亲带着她来到新奥尔良谋生,靠帮人洗衣服和做fèng补活补贴家用。当玛丽十五岁时,她母亲劳累过度去世了,好心的裁fèng铺老板收留了玛丽,让她在店里gān活。露西就是这样结识玛丽的。
玛丽一直老实本分,gān活也卖力,对于裁fèng铺老板给她的薪水比给露西的薪水少三分之一,她也从来不抱怨。露西的家人都住在乡下,她自己一个人在城里讨生活,很快与孤苦的玛丽成了好朋友。玛丽十六岁的时候,露西带她去教堂受了洗礼,让她成了一名基督徒。
随着年龄渐渐增长,玛丽变得越来越漂亮,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统在她身上产生了奇妙的混合,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异域风qíng。男人开始在她身边打转,可玛丽从来对他们不屑一顾。露西猜想可能是她父亲抛弃她母亲的时给了她巨大的打击,让她再也不相信男人的鬼话了。除此以外,玛丽方方面面都很好,对工作一丝不苟,对朋友十分友爱,对上帝也很虔诚。就算再苛刻的人,恐怕也很难从她身上挑出错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唇亡齿寒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