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什么人呢?”少年自言自语。
紧接着,这句话像是被那女孩听见了一样,女孩猛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小托马斯吃了一惊,连忙躲到窗帘后头。隔着那么远,女孩怎么知道他在窥视?而且他百分百确定,那女孩肯定看见他了!女孩的蓝眼睛捕获了他,像高天上的猎鹰捕获糙原上的一只兔子。少年摸了摸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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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这是在欢迎我?要是不知道,我还以为自己要结婚了呢!”女孩扫了一眼脚下的红地毯和夹道欢迎的仆人们。
“您真会说笑。请让我为您引见此间的主人。”拉米那牵着金发女孩的手,略带敬畏地说。他领着她走向卡尔文。布莱克庄园的主人脸上浮起害羞的红晕。
“你就是卡尔文?拉米那在信中常常提起你。”女孩声音如夜莺般婉转优美。她知道卡尔文双目失明,于是拉起他的手,摆到半空中,再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手心。女孩的身高还不满五英尺,卡尔文不得不弯下腰才能亲到她的手背。
“欢迎,堂娜·伊莎贝拉,欢迎您莅临布莱克庄园。”
卡尔文的表qíng有些古怪,大概是因为这位堂娜的身高和他想象的差太远了,其声音听起来也像小女孩,而非成熟女xing。拉米那的血族之母竟然是这样一位人物,不得不说,卡尔文大吃一惊。
堂娜·伊莎贝拉收回手,“啪”地打开一柄折扇,掩住嘴,似乎想隐藏自己的笑意。
“多么可爱的庄园。”她转移话题,“让我想起了我在哈瓦那的小房子,唉,可惜后来我搬到了墨西哥城,那座房子也卖掉了。”
“既然您希望,请允许我带您参观一下这座庄园吧。”
“当然。求之不得。”
卡尔文挥挥手,让夹道欢迎的仆人们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管家会意地向仆人们递去一个眼神。所有人都向这位古怪的客人行礼,然后鱼贯走进大屋。
堂娜·伊莎贝拉挽着拉米那的左手,卡尔文则走在拉米那右边。说是卡尔文带领堂娜“参观庄园”,但实际上担负导游任务的是拉米那。因为卡尔文看不见,自然也介绍不出什么。
他们进入大屋,在厅堂间漫步。期间卡尔文说起了这座庄园的来历。原本这是位富商所建的别墅,富商死后,卡尔文的养父买下了它,作为自己和家人的居所。他们简单地游览了餐厅、宴会厅和舞厅,让堂娜熟悉了一下客房的位置,接着三人离开屋子,来到花园。仆人们忙忙碌碌准备晚餐,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
堂娜·伊莎贝拉拽了拽拉米那的手,示意他弯下腰。
“我听说你加入了奇怪结社?”
拉米那面露尴尬之色。“堂娜,它不叫‘奇怪结社’,它叫作‘守望者’,是个维护和平与秩序的组织。”
堂娜·伊莎贝拉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称自己为“母亲”,她觉得那样显得自己很老,而且她也不想要那么大只的孩子,于是所有的子嗣都称她“堂娜”。
“光是这点听起来就够奇怪了。在墨西哥可没有什么守望者,所有人由该地区的血族主宰管理。自从你加入它,就再也不回墨西哥城看我了。妈妈真伤心。”
拉米那的表qíng更尴尬了。幸好卡尔文什么也看不见,否则他以后在他面前都抬不起头了。
“堂娜,我……我工作很忙。”
“而且它还是个血腥bào力的组织,让我的心肝宝贝受伤了。”
卡尔文全盲的双眼惊诧地转向堂娜:“您说什么?拉米那受伤了?”
“不是吗?他身上有血腥味。虽然味道很淡,可我还是能闻出来。”
卡尔文长大了嘴。“拉米那什么也没告诉我。”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几颗子弹而已,我还没返回庄园,伤口就愈合了。”
“是那个富恩特·埃斯特拉?”卡尔文的声音都变了调,“他向你开枪?”
“……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向你开了几枪?噢,天呐,我早该想到,报纸上说旅馆里传出枪声,我以为他根本没打中……”
堂娜·伊莎贝拉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两人陷入一场小小的争吵。卡尔文的担忧发自内心,可拉米那故意隐瞒自己受伤的事也十分有趣,虽然那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说话,但绝不是会隐瞒伤qíng的人。
当她觉得看够了的时候,她出声道:“富恩特·埃斯特拉是谁?”
两人停止了争吵,一个气鼓鼓地瞪着远处的喷泉,一个转向她。
“是名滥杀无辜的血族。”拉米那回答,“已经绳之以法了。”
堂娜悠闲地摇着小折扇。“你们把他关在这下头了?”
拉米那的眉毛忽然一扬。对于这个一向少言寡语,连表qíng都不太丰富的孩子来说,这个动作表示极其的惊诧。
“我不知道您指的是什么。”
“这庄园的地下关着一个有意思的东西,我能感觉得到。那就是你们所说的富恩特·埃斯特拉?”
“与您无关,堂娜。”
堂娜“啪”地合上扇子。“翅膀硬了,敢这么和我说话?”
“这是守望者的机密。”
堂娜眼珠一转,笑着说:“只要是我好奇的事,就一定要弄清楚不可。你们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偷偷地去看。我猜,大概是在地下三十英尺的深处,位置吗,喏,大概就在那个凉亭下面吧。”
卡尔文身体一震,用求饶般的语气说:“堂娜·伊莎贝拉,那是守望者执法人的地牢,您不能进去……”
“让我看看又怎么了?我又不会把犯人放走。当初我是墨西哥殖民地的观察员,旁观了大宪章的签署,现在连看看守望者的地牢都不行?”
卡尔文碰了碰拉米那的手指,向他求助。拉米那左右为难地皱着眉。最后卡尔文妥协道:“好吧,堂娜,就让您看一眼,但是您绝对不能说出去。”
堂娜用折扇点着自己的嘴唇,表qíng仿佛一只得到牛奶厂参观许可的猫。
“我以佩德雷加斯先祖的名义发誓,今日的所见所闻绝不叫你我之外的第四人知道。”
“那么请往这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
37
37、黑色利刃06 …
地牢虽然位于凉亭下方,入口却在卡尔文的书房。书架上放着的众多厚重书本中有一本是伪装的(外表是希腊语版的拜伦诗集),将那本书抽出,书架就会缓缓旋开,露出其后的密道。
卡尔文、拉米那和堂娜·伊莎贝拉进入密道,沿着那陡峭的楼梯缓缓下行。密道内没有一丝光,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幸好三人都不需要光便能安全无虞地下到最底处。下行途中,拉米那一直搀着卡尔文的手,生怕他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滚下去。卡尔文虽然想说“这楼梯我走了无数次,不会有事的”,却还是任由拉米那扶着他。
堂娜·伊莎贝拉好奇地抚摸着密道的墙壁。“这是谁修建的?”
“庄园前任主人。”卡尔文答道,“他修建地下密室来囤积贵金属和粮食,不过他后来破了产。我父亲接收这座庄园的时候,连一粒huáng金都没瞧见。”
“所以你把它改建成了地牢?”
“物尽其用嘛。”
狭窄陡峭的楼梯终于到了底,密道变成了一条平直的通道。堂娜看见通道两旁每隔一段距离便有一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其后想必是牢房。
三人在通道左侧第六扇门前停步。卡尔文从腰上解下一串钥匙,灵巧的手指在钥匙上抚摸着,辨认它们的特征,几秒钟后就找到了他的目标。他将其中一枚钥匙cha进门上的锁孔里,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将自己的左手平贴在大门上。堂娜察觉到一股魔力在厚重的金属门上涌动,只见一道闪电般的蓝光从钥匙里流出,如灵蛇般在门上游移,最后化作一个古怪的图形——两个V字上下jiāo叉,中央有一只睁开的眼睛。图形如电光般很快就消失了。锁孔里发出“嗑嗒”一声。堂娜歪着头,觉得那图形有些眼熟,却想不起自己曾在何处见过。
卡尔文拔出钥匙,将钥匙圈挂回腰带上,推开门。
“请进,堂娜·伊莎贝拉,女士优先。”
“噢,真有绅士风度,如果是在舞厅里而不是在这乌漆墨黑的地牢里就好了。”
堂娜提着裙子,在两位男士的陪同下走进牢房。
牢房狭窄bī仄,从一角到对角大约只有五步,房间里没有chuáng或被子,只有一个齐胸高的石台,石台上放着一只长宽一英尺多,高一英尺半的玻璃水箱。水箱上部是敞开的,里面的水并非清澈透明,而是带着微微的红色。淡红的水中,赫然浸泡着一颗头颅。
“这位就是富恩特·埃斯特拉。”拉米那介绍道。
听见声音,头颅蓦地睁开眼睛。他的瞳孔依然浑浊,眼白布满血丝,如果验尸官看见这样的眼睛,一定会宣布此人已死,可富恩特·埃斯特拉仍然活着,虽说离死也不远了,可到底还是苟延残喘着。
堂娜·伊莎贝拉长长地“咦”了一声,走到玻璃水箱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平视富恩特的浑浊的双眼。不过富恩特大约已经看不见她了。
“就是你伤了我最心爱的小儿子?”
富恩特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当然发不出声音,因为他现在只剩一个头了,没了肺和气管,就算他空有一把歌剧演员的好嗓子也出不了半丝声音。
堂娜·伊莎贝拉直起腰,双手背在背后,像严厉的家庭女教师瞪着调皮捣蛋的学生一样瞪着富恩特的头颅。
“你们为什么把他的头放在地下室里?”堂娜问,“我不知道奇怪结社是怎么规定的,但是在我们佩德雷加斯家族,像他这样的人——杀了人,又攻击家族的执法者——要绑在刑柱上曝晒至死。”
卡尔文回答:“因为他还没拿到个人的信物,堂娜,就是那枚蓝色的戒指。”
拉米那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左手的两枚戒指。绝大多数血族都有这样的两枚戒指。当一个人接受初拥,从人类转变为另一种生命形态后,他的血族之父或血族之母便会带他拜见家族中直系的长辈,由长辈赠予一枚红宝石的戒指,里面封着这位长辈的一滴血。拿到这枚戒指,就代表新生的血族得到了家族的承认,成为血脉系谱的一员。大部分qíng况下,年长的血族都很乐意给自己的后代送出戒指。但少数时候,尤其是这位新子嗣不符合加入家族的条件,或是血族父母违背家族的意思,胡乱繁衍后代,这名子嗣得不到家族的承认,就会沦为“私生子”、“野种”,人人得而诛之。有些血族非常热衷于狩猎“野种”,他们认为这是清理门户、净化血脉的必由之路。当然,在新大陆,qíng况有些不同。许多血族都是第一代移民,他们找遍整片大陆也不到比自己更年长的“直系长辈”,于是守望者规定,在有三位比亲代更年长的血族的见证之下,可以由这位血族之父或血族之母直接为子代送出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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