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明白前因后果，但是伊赞在这一瞬间猛地意识到――
他现在大概已经不在之前的那个位面了。
伊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骨。透过骨骼之间的fèng隙，能看见乎乎的地皮。
而且他还变成了一个骷髅……
也不知道他现在还能不能拿得起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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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晚上的时候，伊赞就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了。
“我睡哪？”他看着亡灵法师，愣愣地问。
“你不是骷髅吗？”艾利克斯也愣了。从没听说过骷髅也要睡觉的。
“我当骷髅之前是个活人啊！”伊赞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在此之前，艾利克斯从没有想过，他召唤的亡灵居然需要一间有chuáng、有被褥的卧室。
事实上，这并不算什么难事，如果他召唤了一头骨龙，那就算那头骨龙要的是一间带游泳池带花园、无论何处都堆满了金币和宝石的超大号别墅，他都能屁颠屁颠地给它弄到手。
但问题是，这是一个骷髅，而且还是一个只会嚷嚷着拆他闹钟的骷髅。
他想要友好的VIP级别待遇，这就很不现实了――把他卖了都值不回一个枕头的钱！
法师塔高度虽高，房间虽多，但多数房间都堆满了藏书和炼金材料，剩下的几个房间里，也全是法阵图纸和值钱的、亮晶晶的法力宝石。就算艾利克斯有心想给他找个地方睡觉，一时之间也腾不出地方来。最后他只好让伊赞自己打个地铺了。
“你之前召唤过亡灵没？”伊赞躺在地板上，双手jiāo叉在胸前，看起来终于像个真正的骷髅了。其实他根本没有体温，躺在chuáng上还是躺在冰山上也没什么区别。其实他就是单纯地不想站着。
“召唤过。算上你是五次。”
“那你那四只亡灵都睡哪啊？”
“楼下。”
“你为什么不让我在楼下待着？”
“那间房里有个尖啸女妖，你不会想听她唱歌的。”
“她唱歌很难听吗？”伊赞有点好奇了。
“特别难听，我觉得也只有那些没脑子的食尸鬼能听得下去。”
“那还是算了……”
伊赞翻了个身：“晚安。”
听着骷髅身上的骨头互相碰撞的声音，艾利克斯心想――
早知道就把他扔到楼下，让他和那只女妖住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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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赞早上起来的时候，艾利克斯已经离开了。
他有点昏昏沉沉地走下楼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昨天亡灵法师跟他说过的话。
于是他把脑袋凑近门板，试图听清房间里的声音。
房间里的女声是这样说的：“啊，多么美好的清晨啊，食尸鬼先生们与行尸先生们。我要为它讴歌一曲――”
说罢她就唱了起来。该怎样形容那种歌声呢？
狂热而富有爆发力，那是一种不属于人世间的音乐。
你读过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吗？用一个文艺点的形容就是：她唱得就好像那只在月夜下用生命歌颂爱qíng的夜莺。
简单点说就是：听着跟要死了似的。
伊赞吓得一下子清醒了。他赶紧往下走了几个台阶，正好遇见了正要上楼的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本来有点莫名其妙，但是他看了看伊赞眼眶里晃得特别剧烈的蔚蓝色光芒，又想了想他现在的楼层数，一下就明白了。
他憋笑着问：“你去听那个女妖唱歌了？”
“对，”伊赞有气无力地说，“听完我觉得我快散架了。”
“谁叫你去听的。”艾利克斯有点幸灾乐祸。这种大仇得报的感觉实在是太让人开心了。
“我问你几个问题行不？”
“你又有什么问题？”
小骷髅蔫蔫地问：“你们这个位面有电路板吗？”
“没有。”
小骷髅继续蔫蔫地问：“有二极管吗？”
“也没有。”
小骷髅几乎是不抱希望地问：“打铁的总该有吧？”
“如果你说的是锻造师的话……这个的确有。”
“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纸和笔吗？随便什么纸笔都行。我想画几张图纸。”
“你画图纸gān嘛？”
“做零件呗。”
亡灵法师看了看他：“委托锻造师是要钱的……你身上有哪怕半个铜子儿吗？”
“……我已经穷得只剩骨头了。”如果不是他没有泪腺，骷髅恐怕下一秒就要泪流满面，“哥们能借点钱吗？”
亡灵法师冷静地问：“你拿什么还？先说好，腿骨不收。”
“趾骨收吗？”骷髅问。这可能是他身上去掉之后最不影响行动的东西了。
“我要那玩意儿gān嘛？”亡灵法师的神qíng看起来有点诧异。
“那你收哪个部分的骨头？”骷髅小心翼翼地问。
亡灵法师气定神闲道：“头盖骨。”
小骷髅慌得赶紧捂住自己的脑袋：“还有别的吗？”
“肋骨。”
小骷髅吓得直接蹲下了：“……还有呢？”
“脊椎。”
小骷髅愣愣地道：“有摘了之后不影响我走道儿的吗？”
“当然有啊。”
骷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什么？”
亡灵法师像报菜名一样慢悠悠地说道：“指骨。”
“……那还是算了。”
伊赞看了看自己只剩下骨头的手，心想：拿走了指骨，难不成让他用牙咬着笔画图纸吗？这未免也太有病了点……
他诚恳地问：“我能打工抵债吗？”
“你能打什么工？”
“洗碗。”洗一个摔一个，不留活口的那种。
“我们法师从不需要有人来给我们清洗盘子。”
“……卖身？”说完他就有点想给自己一个巴掌。
“在我们这个位面，除了纯种变态，是没人会看上一副骨头架子的，真的，在这一点上，你得相信我。”
“那，卖艺？”伊赞有点自bào自弃地问。
“表演什么？骷髅胸口碎大石还是骷髅跳火圈？让那只报丧女妖去当个歌唱家都比这个听起来靠谱点。”
“……十秒钟内拆掉一个闹钟？”
“我们这个位面的闹钟只由三部分组成，从里到外依次是：法力宝石，符文阵，以及外壳。如果你要花三点五秒以上的时间来拆开它，在贝希摩斯位面，这意味着你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弱智。”
这位于两个位面之间，根本无法逾越的巨大鸿沟啊……
伊赞根本不抱希望地问：“那怎么办？”
“你能战斗吗？”
“不能……不过我觉得我做出来的东西应该可以。在这方面你必须相信我的手艺。”
“我有点不敢信你。”
“你可以先让我做出点东西来给你看看嘛。”
“……好吧，”艾利克斯叹着气说道，“我这就去给你找纸和笔。”
手上有纸，腹中有稿。
按理来说这是一个很理想的jīng神境界。
但伊赞才画了几笔就停下了。
“艾利克斯。”
“怎么了？”
“你们位面有什么介绍矿石的书没？”
“有啊，gān什么？”
“我记得我要做的每件零件的制作材料，以及它们在我们位面的名字。但是我不知道你们怎样称呼它。”
艾利克斯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qíng有可原。
他上楼找了两本书，随手放在桌子上。
但是这还不算完。
艾利克斯才刚坐下，椅面还没捂热乎，伊赞的各种后续要求就接踵而至了。一番pào轰下来，听得他直发懵。
尺子，皮筋，第二根笔。
尺子他可以理解，后两个是怎么一回事？
☆、侍从契约
其实倒不是伊赞多事，在图纸的绘制方面他必须得做到足够jīng确。
造出来的机械零件在拼接上哪怕出了一丝纰漏，也能让它的效果大打折扣。
在他还尚未来到贝希摩斯的时候，曾经有一套相当全面的绘图工具，那能让他的图纸几乎无限接近于零误差。只是让艾利克斯给他准备个尺子，再准备个简易圆规的制作材料，这已经相当对得起他了。
大概过了几十分钟之后，伊赞的笔才终于停了下来。
看着他手边的那一小摞图纸，艾利克斯有点被惊吓到了：“这么多？”
伊赞从里面挑挑拣拣，找出十四五张纸来：“给你省点钱，你先找人把这几张给做了。”
艾利克斯看了看上面标出的材料名称，又想起骷髅的那句“给你省点钱”，不禁有点怀疑地想：这么可怕的开销，这还是省了钱的结果，他们位面的人怎么到现在还没饿到种族灭绝？
亡灵法师艾利克斯，活这么大，这是头一次如此担心自己腰包里的金币究竟够不够花。他咬咬牙，心一狠：就当是投资了！
如果这笔投资的回报不尽人意，他保证会把这骷髅拆成两百零六块，扔进锅里直接炖成骨头汤，说到做到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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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件有法儿做了，但是伊赞还是很忧郁。
这个位面简直就是全体机械师的噩梦。
没电，没电脑，没工具。没材料，没素材，没网。
堪称人间地狱。
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什么火箭啊，战舰啊，人工智能啊，这种和高科技沾边的东西全没戏了。无奈之下，伊赞只好把眼光投向一些比较简陋的早期机械。
这种感觉，用何咏写的书里一个人的话来形容就是：你本来好好地躺在chuáng上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机，手里还拿着一瓶冰镇可乐，结果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直接变成南方古猿了，换你你想哭不想哭？
伊赞叹了口气。说到何咏，那小子现在也不知道是仍然在其他位面游dàng呢，还是已经在家里写他的异位面游记了……不对，他一般都在找自己修完武器之后，才回家写小说。
至于理由，也许是写东西的时候偶尔打自己一枪有助于激发创作灵感吧。说起来那把猎杀者4000型还挺难修的，何咏如果找不到自己，也不知道会去找哪个机械师修理。
不过那就不在伊赞的关心范围之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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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利克斯忍受了一个满耳朵都是骨头咔嚓咔嚓响的夜晚，但他觉得自己实在忍不了第二个了。因此他在回到了法师塔之后所做的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出一间能睡骷髅的房间。
伊赞负责当监工。
亡灵法师一边用法术把书架从一间房挪到另一间房，一边回头看了看优哉游哉地跟着他的小骷髅，很认真地建议道：“要不我直接给你买个棺材吧？”
“不行，”骷髅也很认真地反驳，“我虽然ròu体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连根儿毛细血管都不剩，就差直接风化了，但是我还是有一颗活人的心的，你要睡棺材你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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