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水连忙扶住他,急道:
“怎么了?”
顾念澄站直了身体,擦了嘴角的血若无其事道:“用力过猛,调养几日就行了。先洗漱吧,这一身血腥味熏得我头疼。”
他拉着慕容若水走到后室的池子边,两人双双脱了衣服泡进池子。
顾念澄拿了丝巾沾了水去擦慕容若水的脸,问道:
“你那个三皇兄,看着也不像是没有脑子的,怎么会总是派出印着自己名字的刺客来行刺?”
慕容若水微蹙了眉道:
“他们的舌头都被拔掉了。”
言下之意就是即使有人嫁祸也无从追问。
顾念澄心想,慕容展一入狱,慕容若水更加孤立无援,也不知慕容拓对慕容若水有几分qíng义,今日一看,似是极度重视慕容燕的。
“我总觉得有些蹊跷,能见慕容展一面吗?”
慕容若水不语,只伸手环抱住他。
顾念澄轻叹一口气,摸了摸慕容若水的头发,低声道:
“我与哥哥虽不是亲兄弟,他却也甘愿为了保护我而死。虽然我不了解慕容展,但是他看你的眼神与我哥哥极像,想是不会害你。”
这是顾qíng离世后顾念澄第一次提起他,慕容若水见他脸上都是落寞的神色,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明日我去见父皇。”
翌日天明。
慕容若水一大早进了宫,到了夜晚也不见回来。
顾念澄问小莲要了些迷香,打听了位置,与蹑景两人穿上夜行衣前往天牢。
顾念澄掷出两颗石子点了守门人的睡xué,让蹑景在门外守着,自己戴上面罩,燃起迷香,潜了进去。
一路轻轻松松得到了牢底最内层,他微蹙眉头,觉得似乎是故意让他闯进去的。
慕容展被关在最内层,整个天牢被关押的只有他一人。
他看到慕容展端坐在石chuáng上,即使沦为阶下囚也依然雍容华贵,白皙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得翻阅着书籍,他的侧脸极像慕容若水,顾念澄一时间看得怔住了。
“顾公子。”
慕容展的笑声让他回过了神。
顾念澄打量他,道:
“这是你第一次笑着喊我。”
慕容展低低得笑了起来,
“他们皆惧于七弟杀人不眨眼,只有你依旧面色不改上去帮他擦gān被血弄脏的脸。那时我才知,你是真心待他。”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到牢门前,向顾念澄施了一礼,诚恳道:
“顾公子,请你一定要好好保护他。”
顾念澄注视着他的眼眸,认真道:
“实不相瞒,我没有几日可以活了。”
他说着将左手臂的袖子卷起来,伸出手给慕容展看,白皙的手臂上,一根红线已经到了手掌上。
“我原本中了一种奇蛊,不能再用内力,否则会衰竭而死。我昨日运功给麦雷驱毒,他的毒却转移到了我身上,蛊毒一融合,加速了脏器衰竭的进度。等到红线到达中指处,就是我的大限之日。我不知还剩几天,所以有话来问你。”
慕容展见他眉宇间皆是严肃正色,不像是说谎,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顾念澄道:“几个兄弟里,你为什么唯独对他不一样?”
慕容展苦笑道:“你还记得我曾说过血浓于水吗。这么多兄弟里,为何只有我与他长得像。顾公子,你如果见过文德皇后的画像,就知道为何将七弟从小送出皇宫。”
文德是已故的萧皇后的谥号。
顾念澄静静得听他讲述一件陈年秘辛。
二十三年前。皇城。
萧皇后还在世时,慕容展在宫内几乎是横着走。
萧皇后温婉善良,容貌又生得倾国倾城,与慕容拓伉俪qíng深,得圣宠十余年不衰。
慕容展十岁的时候,慕容拓想要立他为太子,萧皇后温声道:“展儿年幼,臣妾只怕他将来不是栋梁之才,愧对列祖列宗,皇上,此事容后再议。”
立储一事暂且按下,又过了几个月,传来萧皇后再孕的喜事。同年十月,萧娉婷也传来喜讯。
只萧皇后自生下慕容展之后,身体每况愈下,怀胎十月甚是辛苦。
临盆那夜,风雨jiāo加,电闪雷鸣。
“皇后娘娘羊水破了!”
“皇后娘娘大出血!快去请示圣上!”
稳婆哆哆嗦嗦得向慕容拓请示保大还是保小。
慕容拓想也不想道:
“尽全力保皇后的命!”
三个御医在宫殿外候着。
稳婆煞白了脸,又冲了出来,跪在慕容拓面前,
“皇上,皇后娘娘想见您!”
慕容拓推门而入,弯腰坐到萧皇后身旁,握着她的手,“婷儿…”
婷婷勉qiáng一笑,虚弱道:
“….皇上..臣妾活不了了….求您,保孩子….”
“不会的。婷儿,只要你还在,我们以后可以生很多孩子。”
萧婷婷突然剧烈得咳嗽起来,口中涌出很多鲜血,
“来不及…了…皇上..求您…”
话未说完,她的眼角流出一滴晶莹的泪水,身体没了起伏。
☆、局【2】
稳婆尖叫一声,颤着手去摸萧婷婷颈间的脉搏,双膝一软,跪地不住得磕头,
“皇上饶命,皇后娘娘去了….”
慕容拓冷着脸朝着门外怒吼:
“你们还不滚进来!”
几个御医跌跌撞撞得小跑进殿,摸脉搏,翻眼皮,最后双膝跪地说着与稳婆同样的话。
突然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响起。
众人皆怔怔得看着已失去的萧婷婷自动分娩。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炸醒了慕容拓。
一个年老的御医喃喃道:
“皇上,皇后娘娘,似是中了毒….”
这时一个小宫人跌跌撞撞得冲了进来,不住得磕头,
“皇上,萧婕妤小产了,求您去看看吧…..”
萧皇后的孩子一出生便夭折了,倒是萧婕妤的孩子保住了。
只是这个孩子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从未迈出过萧婕妤的寝宫一步。
慕容拓自萧婷婷去世后,也渐渐冷落了萧娉婷。
因萧娉婷是萧婷婷的表妹,长相有几分相似,慕容拓怕触景生qíng,渐渐也不踏足萧娉婷的寝宫,萧娉婷为了慕容若水能够静养,搬去了清幽的偏殿。
可是慕容若水长到五岁的时候,突发一场大疾,连续高烧七日,太医院的太医来了一批又一批,陆陆续续出入偏殿,慕容若水的高烧依旧不退。
这时从天而降一个鹤发童颜的道人,那道人一身蓝宝道袍,仙风道骨,从袖中拿出一个白色瓷瓶,往慕容若水嘴里倒了几滴露水似的东西,他的烧渐渐得退了。
“白玉琼浆只救治玉门弟子,这孩子,贫道带走了。”
于是皇城里少了一个七皇子,玉门里多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娃娃。
这是外面流传的版本。
实际却是,萧娉婷的孩子没有保住,萧皇后的孩子活了下来。
萧娉婷也中了毒,只毒xing不qiáng。
那夜,知晓这件事的稳婆、宫人、御医,一个也没再见到第二日的太阳。
萧娉婷与萧婷婷qíng同姐妹,当慕容拓将慕容若水抱给萧娉婷时,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怀中的孩子是谁。
他的五官与萧婷婷似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萧皇后薨,谥号文德,举国哀悼。
天枢长老身为护国法师,在萧皇后入皇陵这日出现在慕容拓与萧娉婷面前。
他看了一眼襁褓中的慕容若水,轻叹一声:
“可怜天下慈母心。萧皇后用尽一身jīng血保下他一命,却不知他本就是杀神转世,只为入凡尘磨砺。他前世杀孽太重,这一世活不过二十五岁,只有入道修行才能渐渐褪尽他的杀气,我们还有再见之日,请皇上、娘娘考虑清楚。”
慕容若水五岁时身中剧毒,萧娉婷看着高烧不退的慕容若水,泪水“刷”得落了下来,哽咽道:
“皇后待我如姐如母,我对不起萧家的列祖列宗….”
她跪在慕容拓面前,恳求道:
“皇上,若儿再不能留在这里了。求求您,将他送出宫吧。”
天枢长老推开宫殿们,缓缓走了进来,用白玉琼浆将慕容若水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他抱着昏睡的慕容若水,对萧娉婷道:
“这一去,或许你们父母缘就断了。”
萧娉婷哽咽道:
“我只求他一世平安。”
天枢长老长叹一声,
“也罢,杀星转世本就冷qíng冷心,父母子女缘薄,我与他命中该有一场师徒缘,只他别遇上那孽缘,这一世便可平安。”
从此,皇城中少了一个七皇子,江湖上多了一个天枢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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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展静静得说完了。
顾念澄道:
“既然已经将他送出了宫,为何现下又把他召了回来。”
慕容展垂了眼眸,低声道:
“因为父皇,也中毒了……”
“教主,有人过来了!”
正在这时,原本守在门外的蹑景匆匆跑来,顾念澄心里估算了迷香的时间,看向慕容展道:
“我会尽力找出凶手,你别死的那么快….我还要将慕容托付给你。”
他说完这些话,戴上面罩,与蹑景奔向门外,手中掷出两颗石子解了守门人的睡xué,足下一点,飞身而去。
回到府邸时慕容若水正要出门找他,见他身上的夜行衣微微蹙了眉,每次顾念澄穿夜行衣都没有好事发生。
顾念澄见到他展颜一笑,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眉头抚平,调笑道:
“你以前都是形不于色,怎么现在越来越会皱眉头了。”
慕容若水握了他的手,温声道:
“你去见三皇兄了?”
“嗯。我觉得应该不是他派的刺客。慕容拓跟你说什么了?”
“他给我看了文德皇后的画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qíng没有起伏,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平淡无奇的事。
顾念澄凑上去亲了他一口,笑道:
“不说这个,你给我分析分析,现在最可能被立为太子的是谁?”
“慕容燕,慕容博。”
顾念澄疑惑道:
“慕容燕就算了,怎么还会有慕容博?”
“他掌握了所有丝绸布料的经济命脉。”
慕容博受宠不仅因为在朝中有qiáng大的人脉关系网,还因为他这些年来一直经营丝绸行业,他名下布庄的高等丝绸都供达官贵人使用,次等丝绸也能卖出高价,一些富商趋之若鹜。
顾念澄心念一动,道:
“你帮我做的这些衣服,都是从他布庄那制的?”
慕容若水点点头,捏了捏他的脸颊。
顾念澄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眉眼里皆是yīn郁。
慕容若水见他神色yīn沉,出声询问道:
“怎么了?”
顾念澄抬眼看他,沉声道:
“我原本就在想,反正也没有头绪,gān脆把不顺眼的都杀了,让个不会残害同胞的当太子算了,后又觉得太过糙率,若他们都是无辜的,就是糙菅人命了。慕容博只好色了一点,心肠坏了一点,罪不至死。可现下他却是不得不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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