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默上前几步,用剑端挑开那三角脑袋的五步蛇,
“哎!”花吟急急喊了声,“蛇胆!”
凤君默回头看她。
花吟此刻仍旧是尼姑的打扮,喊完后她也察觉到不妥,转了转眼珠子,gān巴巴的解释道:“既然已经死了,蛇胆还是不要làng费了。”
凤君默遂又用剑挑着那条毒蛇放到她面前。
花吟略显尴尬的念了声阿弥陀佛,旋即下手,快准狠的取了它腹腔内的蛇胆,直看的凤君默目瞪口呆。
花吟也有些不好意思,说:“我师父是鬼医老邪,他连人都敢拿来做实验,我是他徒弟,会剥个蛇胆,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奇怪,只是你这一身的尼姑打扮,就有些奇怪了。”他答的不疾不徐,慢悠悠的。
花吟翻了个白眼,过了会,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凤君默也跟着笑了。
二人席地而坐,凤君默说:“自从那天你我相见后,你一直在躲我。”
花吟吸了口气,有些惆怅,“我躲的不是你,是这万丈红尘,世间纷扰。”
凤君默被触动心事,低了头不说话,手指无意识的拿了根枯枝在地上乱写乱画。
“傅新呢?你怎么一个人在这?朝廷如今是何状况?”
“既然想躲,为何又要问?”
花吟哑然,微蹙了眉头,一脸的苦闷纠结,继而又将脸埋在双膝间。
“你要是担心你的父母家人,尽管放心好了,他们虽被软禁却很安全,”凤君默顿了顿继续说道:“南宫瑾这人真是可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使你是他心爱的女子也不曾有半分顾虑,甚至不惜毁了你的名声,让你背负骂名,也……”他戛然而止,小心翼翼看了眼她的脸色,面上讪讪。
花吟倒不意外,南宫瑾本就是这样的人,从本质上来说,他俩属同一种人,所以他即便做出再恶劣的事,她也不足为怪。
细想想,所谓毁了她的名声,无非就是凤君默携了她私奔,她背负上祸国妖女的骂名罢了。
她倒无所谓了,只是连累了凤君默,念及此,她抬头,握住他的手腕,说:“早知道就不该将他的计划告诉你,我一直自以为聪明,却不过是中了他的请君入瓮之计,如今连累的你背负骂名,也不知这一生还有没有得机会洗脱罪名了。”
凤君默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苦笑,“这有什么?相对于贞和帝与其弟媳私通而生下我的罪恶出身,这点骂名又算得了什么。”
花吟起先还当自己听错了,在她反复回味几遍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前尘旧事,纷至沓来,有什么东西似推开了她脑中一直虚掩着的那扇大门,她突然就想明白了,凤君默此刻生无可恋的表qíng可不就跟上一世孙三小姐去世后的神色一模一样。
她之前就怀疑过,一个人曾经那么深爱着一个人,即便是再经历一世,哪怕相遇的场景会因为某些机缘巧合而改变,但只要吸引彼此的特质存在,应该相爱的人还是会相爱。但是,没有,他们彼此甚至连一丁点意思都没有。
而自她和他联合查丞相被杀的案子她被南宫瑾在逍遥侯府后山掳走后,她灵魂出窍时曾亲眼目睹凤君默离家出走,那会儿他的神色就不对劲了,心事忡忡,纠结痛苦。
如今细想来,俩件事串在一起就解释得通了,上一世或许凤君默与孙三因为好感有过一段感qíng,但是那段感qíng因为孙三小姐的早逝并不深刻,而凤君默突变的真实原因则是知晓了自己的出身,骄傲如他,一时无法接受,但又无人倾诉自己的纠结苦闷,只能通过追悼未婚妻来发泄心中的不满与痛苦。
只是那一世,终究这事没有被捅破这层窗户纸,而这一世却被南宫瑾偶然得知,并通过旁人的嘴给传的天下皆知。
如今的凤君默就像是包裹着尊严的最后一层皮被南宫瑾给扒了下来,只剩鲜血淋漓。
本来花吟还担心凤君默找到她,会将她扯进万丈红尘,殊不知,凤君默才是最想逃避现实的那一个。
自他得知满天下的人都在谣传他们凤家的丑事,议论他的出身,他大伯和他娘的风流韵事,他爹是个窝囊的绿帽子王,他就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只想逃走,找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将自己严严实实的藏起来。
后来他一路南行来到此处,或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注定,当他听说这山上的庙庵里来了个jīng通医术的活菩萨,他就想会不会是她呢?
本来他也没抱多大希望,见到她后也不觉欣喜,但当他因担心她的安危一路护送她到山上,他的心竟奇异般的平静了下来,两个多月来,自知晓身世曝光后,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耻rǔ感,负罪感,竟随着落日沉入黑暗渐渐隐匿在心间,他觉得他需要这样的平静,因此当时他就决定了,他不要再走了,他要留下来,住在这儿。
虽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样的平静从何而来,凤君默却清晰的感觉到待在她身边可以获得安宁。
因此当他将自己难以启齿的出身以淡定的语气说出来后,只觉得有种出了一口气的放松感。
这之后二人又聊了许多,大都是凤君默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短短两月间,大周王朝可谓是政权jiāo替,风云变幻,先是有贞和帝失德在先,后有金国大军压境,周太子恰此良机,以皇帝无德无能之名bī贞和帝退位。
岂料周太子这龙椅还未坐热,福王竟与丞相南宫瑾里应外合,高举大义之旗,以周太子不忠不孝之名将周太子给赶下了金銮殿,不过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事,当初周太子bī父退位,还晓得将其送入后宫颐养天年,而福王自带领兵马攻入皇城后,竟当着朝臣的面亲手斩杀了周太子。
以前众人只道福王粗鄙不学无术,自他登基后,始知他岂止是粗鄙,更是残nüè无道,荒yín无耻。朝中大臣,也就丞相南宫瑾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二。其他一概对他有异议的,不是流放就是杖杀,整个大周朝堂如今被搅得乌烟瘴气。
值得一提的事,福王因为断臂之仇对凤君默恨之如骨,自他登基后,举国上下张贴皇榜缉拿,悬赏万两huáng金。
而让凤君默百思不得其解的事,金国那边因慧娴王后倾举国兵力意图压制周国报太子被杀之仇,却因上京皇城空虚,被一支奇兵突袭,那支奇兵统领自称金国大皇子耶律瑾,也就一日功夫,上京上下所有官员贵匱悉数被其控制。慧娴王后因祸国殃民之罪被斩于菜市口,随即拓跋王后被迎回朝,也就三日功夫,耶律瑾在上京登基,改年号天兴,尊耶律宏为太上皇,拓跋王后为皇太后。因耶律丰达是妖后所生,生而带原罪,遂贬为庶民,既已亡故,金国便不再追究周国之责,下令退兵。
金国数年来因为王廷无道,周边小国不断滋扰,无论是官兵还是百姓早就疲累不堪,迫切的需要休养生息,天兴帝此举,无疑深得民心,百姓高呼万岁,一面是歌功颂德天兴帝皇室正统,顺应天命,福隆昌泰。一面又大骂特骂慧娴王后祸国殃民,永入畜生道,不得超生。
☆、第217章 田园
凤君默说完那些后,若有所思道:“按理说金国如今百废待兴,王权jiāo替,局势定然动dàng不安,他初登王位,理应待在金国主持大局,稳定人心方为上上之策,偏偏京城中又屡屡传出他的消息,周金俩国相隔数千里,我甚至都要怀疑他当日所言是否戏弄我了,若不然,我只能赞他一句,胆太肥,他久离金国朝堂,如今重返王廷,登了王位又不在朝堂,实乃王者大忌!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也不怕慧娴王后昔日旧部集结力量趁机反了他。如今大周国内忧外患,岌岌可危,我实在想不通他还留在大周有何目的,他想要的城池珠宝,在他的怂恿下,福王已然尽数给了,并签了文书允诺连连贡岁,勾的陈国也盯上了周国,而他用周国牵制陈国的目的也达到了,他还留在周国,到底想gān嘛?莫不是真想当一辈子大周贤相?呵呵……”他轻笑着,脑中似闪过一道jīng光,眸色变了变,看了花吟一眼,似有所解,想想又觉荒唐,狠狠摇了摇头,直觉就想否认。
“南宫瑾这人寻常时候看着还好,一旦他大权在握,再无顾忌,他就是个疯子,你跟他不是一样的人,所以你看不透他……”话说道一半,花吟意识到若再继续这个话题恐怕俩人都会心qíng沉重,转而问道:“那日分别后,我看你伤的重,后来你是如何逃走的?又在何处养伤?”
这之后二人又说了别后qíng形,凤君默说他被傅新救下后,一直昏迷,直到他醒转过来,已然是十天之后的事,那会儿他被高将军藏在府中的暗窖内,彼时局势已变,周太子继位,凤君默将自己被南宫瑾陷害,又将他是敌国皇子的事说了,正当众人密谋如何扳倒丞相,揭露他的罪行时,却传来金国宫变的消息,原本被贬为庶民的大皇子率领jīng锐军队杀进上京、斩妖后,登基为王,天下哗然!
同样的时间,一面是金国大皇子登基为王,一面是南宫丞相在周国朝堂内主持大局,这下子就算是凤君默长了八张嘴,也难以叫人信服了,辩驳的很了,倒显得凤君默这个众人口中祸国殃民的罪人心怀不轨,恶意陷害忠良了。
彼时文武百官还当南宫瑾是个忠的,虽然他一直和太子走的近,但周太子谋反,他一直卧病在chuáng,丞相一党并未参与其中倒还惹了周太子不快,后来南宫瑾暗中替福王联络上烈亲王旧部,教唆福王以拨乱反正之名带兵攻入皇宫营救贞和帝,那会儿倒真是一呼百应了。但叫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福王攻下皇城后,原形毕露,不仅斩杀了亲兄弟还对外宣称太上皇病重,不宜再重新执掌朝政,自己倒登基为王,独揽大权。后来也不知南宫瑾使了何种手段,亦或者贞和帝本有此意?(笑话!怎么可能!)总之是下了诏书,这下子,福王继位倒是名正言顺了。
在这之后,朝中重臣,为求自保只得归顺,高家手握重兵,戍守一方,亦归顺朝廷,顺应天命。
凤君默得知消息后,连夜离开了高将军府邸,他倒不是怕高将军出卖他,而是怕自己会牵连高府上下几百口人命。
高秀丽倒是追了他几十里地,后来他迫不得已,只得打伤了她。
花吟随后也将自己掉入苍蓝江的缘由经过说了,顿了顿,她又笑着说:“所以说你现在看到的既不是花吟也不是花三郎,她已经死了,即便之前也死过很多回了,但这次是真的死了,而且她本人的意愿也不想再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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