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讲课有个特点,这也是从她师父那延续下来的习惯,喜欢拿现成的病案讲课。这世上多的是看不起病的穷苦人家,因着此处撞大运能被神医诊治,久而久之,越来越多看不起病的穷苦人都爱到西庄碰运气,若是被选中了无不额手称庆。自然,那些远道而来求学的郎中,也会在征得病患同意后练手,那些患者原本连郎中都看不起,有人肯给看病,提供免费的汤药,哪儿还有不同意,权当死马当做活马医了。西庄的名声越来越大,后来不仅是周国的穷苦人往这儿跑了,就连相邻的金人或者逃难过来的临近部落的外族人也巴巴的跑了过来,希冀能走大运得到救治。
chūn末的一天,花吟刚讲完课,命袁青禾收拾了书籍医箱一同往回走,因天气甚好,花吟只觉chūn光烂漫,心qíng大好,也没乘车,就让随从赶了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自己则徒步往回走,一路上不断遇到热qíng的乡民与她打招呼,又送她瓜果鱼ròu,或伴着她的步子讨教问题。
袁青禾见她一刻也不得闲,刚巧一个乡民走开,趁其他人没围上,忙站在她身侧,说:“师叔祖,您还是上车吧,若想散步,回头找个无人的地方慢慢溜达就是了,若是走一路还要想一路,脑子一刻也不得闲,回头被郑夫人知道了,又要骂了。”
花吟大笑,说话却放低了声音,道:“那水仙儿又不是我夫人,你那么怕她作甚?难不成怕她给我chuī枕头风,将你赶出师门不成?”
正说着一辆马车朝他们迎面驶来,却在她们身侧无端停了下去。
花吟无意间看了眼,却见那马车的车帘被挑了起来,一张脸露了出来。
花吟一怔,呆住了。
花吟是做梦都没想到花二郎会来蓟门关,或者有想过,但又觉得最好不见,总之很矛盾。尤其他现在身后有金王做后盾,生意越做越大,等于就是耶律瑾的御用钱袋子,更是天南海北,贯通西东。二人并没有因为她的事生了嫌隙,这倒让她颇感欣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认定他不会来了,他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与他一起的还有多珠,花吟沏了一壶好茶,先是给了多珠一盏,说:“二嫂请用。”
多珠笑嘻嘻的接过,一脸羞怯的看向花二郎。
花吟又沏了一杯递给花二郎,“二哥。”
花二郎接过,一双眼睛却胶在她脸上,说:“瘦了,但气色尚可。”
“蓟门关民风淳朴,郑西岭和水仙儿又是老相识,待我如同家人,我在这里活的自在,又无烦心事,长胖不过迟早的事。”
多珠说:“满满,你可真傻,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既然是陛下的人了,就应以大金的利益为准则,你当初真不该拦着王上,若不然你现在何至于流落在外?怕是早就被陛下迎进了栖凤宫,贵为一国之母了。”
花吟面上讪讪,尴尬的笑了笑。
花二郎自袖子底下捏了多珠一把,说:“是非对错既已成定局,再是追悔亦无用。”
多珠还是忍不住说道:“不过小姑子这样做也并无大错,就连我母亲也说了,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那周国的王爷竟然没有剿灭陈国王廷,而是放了他们一条生路。陛下就算攻下南通十六郡又如何?后方陈女作乱,各小部族又蠢蠢yù动,若是周国和陈国再联手,我金国损兵折将不说,接连着又有洪水瘟疫,恐怕国本都该动摇了。如此一说,小姑子也算是立了大功,替金国挡了巨大的灾厄,只是行事太过激进,伤了陛下的心。哎,我听说那个治疗瘟疫的方子是你们周国传过去的?不会也是你的功劳吧?”
多珠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花二郎哄她道:“你不是说你爱吃周国的点心吗?我听说郑夫人在庖厨方面颇有心得,要不你去跟她学两手。”
多珠眨了眨眼,甜蜜蜜的勾了勾二郎的脖子,道:“夫君定是又嫌我话多了,嘻嘻……我这就出去,你和小姑子慢慢聊。”
花吟一直看着多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再笑着摇摇头,道:“看来是我以前对二哥的口味多有误解啊。”
花二郎亦是一笑,“多珠很可爱,最重要的是,她对我一心一意,甚至xing命都可不要。”继而又说了多珠先前藏到他的商队悄悄与他同行,后来遇到马帮,二人历经了一番生死,最终动了真qíng的一段过往,只听的花吟唏嘘不已。
见到二哥也成了家,花吟不由的想到上一世,忍不住问道:“那朱大小姐呢?你可知道她的消息?”
花二郎一愣,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了然于心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也看出来了,当初在周国的时候,我确实是对她动过几分心思的,说一句欢喜冤家也不为过,可是,想必你也知道,她当初单恋那位,痴恋的紧,我就算是想横cha一脚也cha不进去啊。不过最近听说她和霍家堡的少庄主定了亲,定了六月初十的日子,我贺礼都准备好了,若是得空还要去讨一杯喜酒。哎,说道办喜事儿,二哥还要跟你说一件大喜事儿。”
“什么事?”花吟双眼放光,如今她最爱听的事莫过是喜事了。
“三郎和铃花也议亲了,五月十八,满打满算也只有俩个多月了,我这趟回去,暂时就不走了,等三弟婚事办完了再出去。到那时,若是你……”
“我就不去了。”
花二郎满面笑容的脸上笼上了一层yīn影。
花吟双手捧着茶盏饮了一口,慢慢道:“那日陛下曾告诫过我,这辈子都不要再踏入金国的土地,他是何样的人,你该比我清楚。我知道,你或许会说陛下对我余qíng未了,未必会对我下狠手,但你又真正的了解他吗?我在蓟门关这么久,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此,若是他想见我,随时随地可派人来将我掳了去。他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他不想见我而已,他这是在给我生路,只要我安生本分,余下的一生平安顺遂是没有问题的,但若是我执意不听告诫,恐怕不仅是自己难逃厄运,就连家中老小都会被连累。二哥,你这次过来与我见面,想必他也是知道的……”
花二郎一惊,急急分辨,“他确实在我身边安cha了眼线,但是都被我支开了,至于多珠,她虽然话多,心里却最是维护我。”
花吟闭了闭眼,一脸无奈的笑,“他不可能不知道。你太看轻他了,二哥。喏,你这次回去,若是他旁敲侧击敲打你了,说明他仅仅只是恨我罢了,我若回去,顶多承受他一通狂怒,别的倒没什么。若他不问不说,连提到我都不屑,那我便是他的心结,我若落到他手里,就算不死,怕也是要叫我求生不得,求死无门了。”
二人这一聊就聊了一个多时辰,花吟将家中老小都细细问了遍,听说他们都好好的,花吟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多珠进了来,捧了一碟油炸点心,说:“夫君,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吧?要不就要引起怀疑了。”
花二郎听花吟那般说,反倒不觉得担心了,既然耶律瑾已经知道了他的行踪,那再躲躲闪闪又有何意义?
但花吟又催促他,道:“你自以为是的觉得他不知道,和你们俩个都心知肚明可是俩回事,别激怒他,否则下回我怕就算你想来见我也没这机会了。”又折身去了自己的小库房,取了许多的瓶瓶罐罐,养生的,治病的,美颜的,各种各样,就跟外头捡的不要钱似的,悉数都拿给了花二郎,嘱他带给家中老幼,又再三告诫他别说见到了自己,就当这世上没有她花吟这个人了最好。
临别时,多珠握住她的手说:“你太固执啦,我说陛下心心念念都是你,你非不信,若不然,他怎么会那么宠那个耷拉族的小公主,还不是神态举止与你有几分神似。”
☆、第283章 无题
马车内,花二郎握着多珠的手说:“今日之事全给忘了吧。”
多珠温顺的将头埋在二郎怀里,过了会,还是羞红了脸忍不住说道:“或许是自我跟了你后太幸福了吧,总希望这世上的有qíng人都能成眷属,陛下与小姑子并非无qíng,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相隔天涯……”
“或许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也说不定。”
多珠吃惊的看向他,说:“相爱的人不能相守也叫好结局?普通人的幸福不都是像咱们这样子嘛,生儿育女,相濡以沫,相伴到老。”
“陛下不是普通人。”花二郎一叹,又道:“去年深秋的事,你给忘了?”
怎会忘记?自去年夏末开始,陛下突然开始搜罗各样美人养在后宫,初时众人只当陛下终于醒悟过来扩充后宫绵延子嗣的重要xing了,但渐渐的那些有眼力见的看出来些许不对劲了,那些个美人无一例外,或五官或身形或谈吐举止或xing子都与昔年住在甘泉宫的那位有几分神似。
但甘泉宫被烧毁了,所有关于花吟的一切就像尘埃一般被耶律瑾抹得一gān二净。他从不提她,就当她从来就没存在过一般。他不提,旁人也不敢主动去提,即便那些个美人就照着她的模子找的。到底是耶律瑾自己根本没意识到还是他在自欺欺人,旁人就不得而知了。直到有一天,太后冲进他的寝宫,指着那些伺候在侧的美姬痛骂耶律瑾醉生梦死,自欺自人,不成想耶律瑾竟勃然大怒,当廷将那十数个美姬杖毙,血染大殿。据说当时太后也被吓到了,后来病了半个多月,耶律瑾仿似醒悟过来,兴味索然的将那些美姬都遣出了宫,一个不留。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走出来了之时,冬月里,耶律瑾为增进各大小部族qíng谊,召集了部族首领一起过宰羊节,说是耷拉族的小公主机灵可爱,冰雪聪明,让耶律瑾不禁多瞅了几眼,耷拉族首领为讨好他机将女儿献了出去,耶律瑾当场就拒绝了,后又听传言,耶律瑾夜里出行,漫漫大雪中迷了路,是小公主给找回来的。再后来耶律瑾回宫,小公主也跟着他了。
大海是瞧出来了,“小公主爱笑,又喜穿男装,xing子也善,待人亲切随和,你们说跟谁有些像?”
因着之前那事,虽然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半夜里醒来还能听到女子哀嚎惨叫的声音,众人自是不敢再言语,全都集体装聋作哑了。
多珠哼哼了两声,说:“虽然陛下宠那耷拉小公主宠的不行,但我瞧着和他宠花蕊以及陈国的那十六王子并无两样,说是当着妹妹爱护着也不为过,反正总感觉缺了点那种男女间qíng意绵绵的感觉。不过也难怪,那小公主也十四岁了吧?长的也太小了点,别说屁股胸了,也就那张脸还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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