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那凤君默听了丫鬟的话尚在发愣,就有丫鬟举着一管玉箫,呈到他面前。凤君默从来都不是随便拂人脸面的人,见推不过只有接了。
一阵香风拂过,容芊芊指间一弹,因她太紧张了,第一声竟有些喳喳乱音。
凤君默又是一愣,几个音过去,原本这时候该chuī响玉箫,他一愣神就没跟上。
容芊芊见凤君默这般,心头砰砰乱跳,又恨又急,结果越弹越乱,宴席之上有人开始jiāo头接耳。
但凤君默不愧是谦谦君子,回过神后,忙忙的chuī响玉箫,萧声婉转,缠绵而上。只可惜琴音已乱,凤君默不得不用箫声盖了杂乱的琴音。
但容芊芊不知凤君默一番好意,她熟弹《太平调》自然知道琴音为主,箫声为辅,如今箫声反而喧宾夺主,容芊芊生怕自己在凤君默心里留下糟糕的印象,于是更卖力的弹奏,结果弦曲越崩越紧。
凤君默心头暗道了声不好。
果然,只听“铮铮”一声,断了两根弦,琴声箫声戛然而止,全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凤君默只怔怔的站着,没出声,容大老爷却豁的一声站起身,双目大睁,几yù爆出眼球一般。
断弦在大周人眼里意为大不详,更匡论正在弹奏《太平调》之时。
永安候府的脸被打的太狠了!
此刻就连原本大咧咧的小郡主也不敢多吭一声了,《太平调》是凤君默为大周谱的国曲,人人皆会,却也不是人人都敢乱弹的,永安候府的丫鬟刚才话说的大,此番断弦,难不成是老太太命不久矣,大周国气数已尽之意?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编排,由小及大,可就是不小的罪名了。
刚才说出那些话的丫鬟吓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容芊芊仿似傻了般,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古筝旁,眼眶蓄满了泪。
容老太太在那一头看的清清楚楚,当即一口闷气,捂着胸口直喊疼,拉着一旁的媳妇儿压低声音急喊,“还不快叫那丢人现眼的东西下来!还嫌我们侯府的脸被丢的不够?”
却在这时,一只闭着眼听曲的花三郎突然睁了眼,竟兀自站起了身,在众目睽睽之下朝高台走去。
花容氏刚才只顾看着容老太太那边,待她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只急喊了句,“面纱!”
大周官宦之家的闺阁女子出门都会在发上别一块面纱,花三郎闻言在即将走出屏风之前,捻起一侧头发垂下的面纱,扣在了另一侧的发上。
他身段高挑,气质清冷,男宾那原本已然悄声议论开的嗡嗡之声,因他的出现渐次止住了。
花三郎倒也不客气,将容芊芊往边上推了一把,自个儿往席垫上一坐。
容芊芊瞪大了眼,身子已经软了。底下的太太夫人们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唱的哪出,都没了声响,那候命的婆子丫鬟们也不敢自作主张,都站在原地没动。
花三郎坐下后,先是在高台上一扫,满座宾客,他视若无睹,很快他就在众多人群中一眼瞅准了已然醉傻掉的花吟,而后一抬手朝她凌空一指。
众人都循着她的指尖看去,花二郎不解,用手指了指自己,不自觉站起了身。
却见花吟慢了半拍,而后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嘴里衔着筷子,面上带着傻笑,将同一桌子在坐诸位跟前的碗都收罗了来,倒了酒,挨个洗了一遍,最后一扬手将残汁扬手一撒,倒在毡子上。
伺候的下人眼一瞪,恼的不行,却又不好发作。又见她挨个将那些碗,都倒上了不同分量的酒水,渐次变少。
花二郎回身看到,一把按住花吟的右手,低声警告道:“怎么又喝上了!”
花吟却不理他,左手从嘴里拿下筷子,“当当当”挨个敲下去,侧耳倾听,有两个或添或减了些。
其实这一切发生的很快,待花吟醉醺醺的调好碗里的酒后,花三郎左手托着右手肘,朝凤君默的方向纤指一挥做了个“请”的手势。
下一刻,不等凤君默反应,琴声铮铮,已然续上了方才断掉的《太平调》。
只是这断了两根弦的《太平调》……
琴声刚起,就有清脆叮咚之声缓缓跟上,应和而上,补漏不足,宛若浑然天成。
众人心头大惊,凤君默一怔过后,面上尽是喜色,或许是曲随心动,他不知不觉间已然chuī响了玉箫。
一曲《太平调》被三人演绎的dàng气回肠,激dàng人心。
台上佳丽,双目微合,白纱之下,翩然若仙。再看凤君默,器宇轩昂,挺拔如松竹,俊美如神祗。而另一头的红衣小子,更如小仙童般,面若朝霞,顾盼生辉,一双筷子在她手里,灵动活泼,就跟玩杂耍似的。
在场众人无论是视觉还是听觉都得到了极大的享受,一曲终了,鸦雀无声,众人都傻了。
却在这时,突然只听“啪”的一声,原是那个小仙童扔了手中的筷子,而后抄手抓起面前的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重重搁下空碗,一脚踩上凳子,大喊了声,“好酒!”言毕抄起一碗,又喝gān,再要喝第三碗,被反应过来的花二郎劈手夺下。
众人看的目瞪口呆,有人噗嗤笑出了声。
花吟一把推开花二郎,突然眼睛在扫过台上之人时,呆了一呆,而后只见她突然一手指着高台之上,高声喊道:“花满满!你怎么在这!”
☆、第72章
却说花吟吼完过后,尤不足,抬步就朝高台跑去,众目睽睽之下,三两下就爬了上去,上前猛的一扑,两手搭在花三郎的肩上,与他面面相觑,过了会,打了个酒嗝,突然又很愤怒的大声嚷嚷道:“花满满!不是说这一世要低调做人,一心向善的吗?你打扮的这么好看,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想gān嘛?!菩萨不是说了吗?这世间众生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qiáng扭的瓜不甜,你何苦要逆天而行,执迷不悟?你不是发过誓,要青灯古佛了此余生,但求能偿了上一世的债,只愿这一生没有花吟这个人,大家都能各自圆满,也就知足了……呃……你是花吟,那我是谁呀?我是谁?”花吟显然已经醉糊涂了,说话的同时又从腕部取下绕了三转的佛珠就往花三郎的头上套去。
花三郎被她嘴里的酒味熏的直皱眉,抬手就推她,两厢拉扯之下,面纱就被扯了下来。
底下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之声,因为那两张脸太像了,况花三郎在jīng致的打扮之下,简直就是出尘脱俗。
在坐之人宁半山显得尤其激动,当即就控制不住的喊出了声。
众人尚在怔愣中,花大义反应过来,忙推了花勇一把,叫他去拉人。
却见台上qíng况已急转直下,只见那出尘脱俗的佳人,虽露了脸,却不惊慌,仿若这世间的人于她而言都是虚无一般。忽见她抬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那闹腾不休的小子一只耳朵,而后面无表qíng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耳朵就朝台下走去,那小子护着耳朵,一路被拖着走,嗷嗷直叫。众人见那场景,俱都忍不住纷纷笑出了声。
却说花勇已到了高台之前,花二郎也跑了过来。花三郎揪住花吟的一只耳朵,一路走到台沿,众人正不解何意,只见她面无表qíng的松了手,而后朝花吟的后背一推。花吟尖叫一声,已然跌下高台,被花勇稳稳接住。而后花三郎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拉上面纱,莲步缓缓,裙角翻飞,又从另一头下到了女宾坐席那边。
女宾那里,响起小郡主激动的呼喊,“太美妙了!太震撼了!花妹妹,我要和你义结金兰!”
且说花吟掉下高台后,在兄长怀里扑通了几下,花勇抱不住就由着她下了地,她踉跄了几下,却见凤君默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
花吟眯眼看清,突然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的看着他,既不晃dàng也不闹腾了。
凤君默并未说话,只是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他今日来永安候府本就是奔着她来的,因着古墓的救命之恩,笼络王泰鸿等几件得她相助的大恩都要谢她一谢,况自己也有许多话要与她说,却因年前彼此都忙,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刚敲听说她花家今日都去给容老太太贺寿去了,想着今日反正也没什么事,不若来找她说说闲话,再当面郑重的与她约个时间谢她一番。哪料与她错过,却不想又让他发现了一桩奇事。
这世上仰慕他字写的好,仿他字的不足为怪,让他奇的是这字仿的竟这般的像,若不是他确信自己没写过,而后用心细细的看了,差点都将他本人给骗了过去。
他听那许姓公子说是花三郎拿来的,略想了下,倒也gān脆认了,只不过又说这字是他亲自赠给花贤弟的,就这般转赠了不合适。遂讨了回来,承诺待过几日再亲自写一幅赠与许公子。
那许添听凤君默这般说哪有不允的,顿觉长了大脸,直高兴的手舞足蹈。倒是一旁的傅新吃了味,嘀嘀咕咕道:“大哥何时与花三郎关系竟这般好了?什么时候赠的字,我怎么不知道?咱们十几年的jiāoqíng了,我跟你讨一幅都跟要你的命一般,他就那般容易,哼哼……”
且说凤君默到了跟前,却见花吟突然呆住了,两人目光对上。凤君默觉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不由得心头一震。
但旁人并为察觉,花二郎拉了花吟一把,花吟站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凤君默当即伸手接住了差点倒下的花吟,花勇被挡了下,扶了个空。
花吟从凤君默怀里站起,抬起头,凤君默刚好低头看去,俩人目光又对上,旋即就见花吟红了眼,眼泪登时夺眶而出,而后只见她一咬牙,眼泪滚了下来,仿似下了极大的决心,猛的将凤君默一推,又挥开碍事的花二郎,遮着脸狂奔而去。
凤君默心思惶然,花家兄弟没看到花吟脸上的泪,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突听“哎呦”一声,花吟脚底打滑,才跑了几步,突然一跟头栽到地上,再没爬起来了。
花勇照着花二郎的脑门就扣了一巴掌,“你怎么也不看着她!看都醉成什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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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花吟一场大醉,待她醒来已经是正月初五的早晨了。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不过醒来后却神清气慡,也没有头疼yù裂。
当家里人告诉她,她整整睡了两天三夜后,花吟直觉家人在诓她,后来弄清楚真睡了那么久后,只惊的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揉着肚子自言自语往厨房跑,“难怪肚子都饿的疼,原来那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啊。”
花容氏告诉她,这两天,有不少人过来拜访她,就连那烈亲王府的世子郡主都亲自过来了一趟,差点没把府里的下人给吓死。又说外面这几天都在传花府大小姐的美名,倒是花府的三少爷因为举止怪诞,外界褒贬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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