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能为宋国做点事,他还能记住我,我还能在他心里有点分量,不是吗?”
宋于明哑然。她说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她嫁出去的确可以为国家分忧,的确可以快点忘记一个人……只是她远嫁他乡还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就算真的能忘记阿瑾,然而真的就能开心吗?
陆瑾只觉得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几乎令人无法喘息。一个年轻的女孩,本应该对未来充满希望,是因为自己说出这种心如死灰的话吗?施先生对自己有教导之恩,自己就这样害了他的女儿吗?
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只余下一片压抑的寂静。
终于,一个温润而低沉的声音打破沉寂:“我送你。”
施玉流着泪一笑:“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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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风很大。
那一日,huáng云满天,日色昏沉。
陆瑾送施玉到建康城外。
宋于明独自坐在来燕堂前chuī风,心不在焉。
大风乱起堂前落花,残红扑面。
“陛下。”风中,一个身影在乱红里衣袂翻飞,匆匆走近宋于明,“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陈仪中在宋于明照片跪下,忧心道,“如今东南已定,魏国势力残存北方,如果再不派兵剿灭,使其得以喘息,恐怕会成为祸患。”
“你说得对。”宋于明道,“陆丞相他出城送客了,等他回来一起商议此事。”
“此事还请陛下不要告知陆丞相。”陈仪中道,“陆丞相为人重qíng,恐怕不会同意臣的想法……”
“哦?”宋于明挑眉问道,“你对伐魏有何想法?”
“陛下,臣个人之见,仅供陛下参考。”陈仪中小心翼翼道,“如果陛下觉得不可采纳,还轻扔在一旁不要理会;如果陛下愿意采纳,那请陛下为臣瞒住此事,莫让陆丞相看臣为仇敌。”
“哈哈哈,有这么严重吗?”这人还真是官场老手,做事真是小心得令人震惊,宋于明笑道,“你说吧,我不说出去。”
“陛下,如今魏国为祸患,那是宋国尽人皆知。”陈仪中道,“还有一个祸患,不知陛下可看得出来?”
“还有一个祸患?”宋于明想了想,道,“难道你是怕国内人心不稳?”
“不。”陈仪中摇摇头,“魏国残bào不仁,陛下收复失地,百姓感恩戴德,怎么会人心不稳。臣担心的是……”
“是什么?”
“日本向来野心勃勃,这次东南若非郑成顽qiáng守卫,恐怕qíng况不容乐观。”陈仪中道,“陛下可记得在洛阳曾助我们一臂之力的广末凉川?”
“那个日本人……”本来就是qíng敌没什么好感,再加上宋于明是个现代人,虽然不是个激进分子,,对小日本的偏见肯定比宋人qiáng得多,宋于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朕也怀疑有问题。”
“陆丞相与此人有故,臣又是陆丞相同窗好友,故而不该对此人之事有所置喙,以免伤了同窗qíng意。”陈仪中皱眉叹息道,“只是臣不敢对不起陛下,故而不敢不告诉陛下臣的怀疑。臣不胜惶恐!”
“诶,别这样。”宋于明道,“你来告诉朕并没有错。可是陆丞相的确十分信任他,再说他现在没有露任何马脚,朕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啊。”
“陛下,臣有一两全其美之计,不知该不该讲。”陈仪中道。
“哦?”宋于明惊讶地看着他道,“请讲。”
“臣以为,如今伐魏,正是用祸患解决祸患的最好机会。利用魏国之手,除去这日本祸患,一举两得,两全其美,对宋国百利而无一害。”陈仪中言罢,突然放低了声音,用只能两人听见的音量,对宋于明谨慎地说出全盘计划。
“好厉害的计策。”宋于明点点头,“不过,陆丞相他真的不会怀疑吗?”
“战争之中,死伤难免。”陈仪中道,“将士殒命寻常之事,能怪得谁?”
“嗯。”宋于明点点头,“是了,就依你只见。”
“臣愿亲自帅军北伐魏国。”陈仪中道,“还望还望陛下将此计视为绝对机密,不要告诉任何人。”
“当然。”宋于明攥紧拳头,“此事,你知我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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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已定,宋国皇帝率众臣回到东京,命右丞相陈仪中亲自帅军北伐魏国残余势力,大获全胜,统一北方。
自此,宋国天下一统。
宋军获胜回京,然而左军伤亡相对惨重,还折损了一位日本投靠的将领。宋国皇帝感念其忠心,下令将其风光厚葬。
扫清了魏国残余势力,又除去了日本的“内应”,又除去了qíng敌,宋于明只觉得从此高枕无忧。
虽然,有时候也在想,那日本人实在没露出什么为日本效命危害宋国的马脚。不过,谁知道他是好是坏呢?说不定哪天就会祸国殃民,除了才gān净!宋于明坚信,自己这么做没有错。
然而,阿瑾从听说那个日本人死讯的那天起,就请了一个多月病假,没再在朝堂出现了……
☆、嫌隙
阿瑾从听说那个日本人死讯的那天起,就请了一个多月病假,没再在朝堂出现了。
宋于明知道他是怀疑了自己,对自己有意见了。然而宋于明坚信,自己没有错。
而且,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难道还比不上那个日本人吗?
一个月,两个月……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杠上了,谁也不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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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丞相府,夜
“圣旨下!”
一声尖锐的叫喊在静谧的府中响起,惊动得府中几个仆从都赶紧跪下。
chūn服手中提着明晃晃的圣旨,大摇大摆走进府门:“陆瑾接旨。”
所有人默然半晌,一袭青衣从花木掩映的小径中从容走出。
chūn服昂首挺胸笔直地站着,等着那个人走上前来。尽管矮了一截,chūn服还是努力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不能先输了气势
那人从容走近,深沉的夜色下,仍不能掩风姿绰然。
见他没跪,chūn服又大喊一声:“陆瑾接旨!”
陆瑾果然是越来越嚣张了,简直不把皇帝放在眼里!chūn服心里一肚子窝火,陛下人太好说话了,才会导致这种人横行霸道!
陆瑾看了chūn服一眼,撩袍下跪:“臣接旨。”
“诏曰:国家昌盛安定,有赖主明臣贤。君不明不足以享国祚,臣不忠则足以危社稷。今天下初定,丞相陆瑾骄横跋扈,屡屡无礼于朕;又有意称病不朝,欺君罔上,危害国家。其用心险恶,其行为恶劣,其罪当诛。朕念及国家安危,不可容乱臣横行,圣旨所到之时,命其即刻自裁谢罪。钦此。”
chūn服把圣旨一合:“陆瑾接旨吧!”
陆瑾默然半晌,眼中寒光一凛,抬头问道:“chūn公公知道假传圣旨是何下场?”
“陆丞相知道抗旨是何下场?”chūn服毫不心虚,反而颐指气使地反问道。
“呵。”陆瑾冷冷一笑,“既如此,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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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房中依然灯火通明。
房中,一个人在chuáng边坐着,一个人躬身站着,都紧张地盯着chuáng上昏迷不醒的人。chuáng上鲜艳的锦被,愈加显得锦被拥盖的人面色苍白。苍白地几乎透明,仿佛下一刻就会消逝不存。
“怎么样?”太医一切完脉,宋于明立刻把炽热的目光紧紧投向对方。
“伤口倒不严重,只是失血,臣已经将它止血了。”太医为难道,“不过……”
“不过什么?”宋于明急了,“别吞吞吐吐快说啊!”
“不过丞相本来就身体损耗过大,比一般人虚弱,再加这一刺激一失血……”太医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宋于明的颜色,道,“日后好好调理,再活三五年应该不成问题……”
“什么!”宋于明狠狠一拍桌子,“胡说八道!”
“臣该死!”太医连忙跪伏在地,吓得头也不敢抬,颤颤巍巍道,“臣不敢欺君……”
“真的没有办法了?”宋于明脑海里“轰――”一声,如同大厦崩塌,成了一片废墟。然而此时bī人也没用,他一紧张一手抖反而对阿瑾没好处,宋于明摆摆手道,“算了,你没办法了不代表别人没办法,你先尽力医治吧,朕自己另想办法。”
“谢陛下谅解。”太医心下暗暗吃了一惊,陛下这回实在不可思议地太善解人意!连忙劝道,“臣无能,医术不jīng无法为丞相延年。不过天下确实不乏神医高手,这三年五载说不定可以觅得高人,为丞相延年续寿。”
“嗯。”宋于明应了一声,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希望!还有三五年,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见陛下不说话,太医只得战战兢兢继续跪着,连呼吸也不敢重。此刻,房中安静得诡异。
凝视着陆瑾那苍白的脸,宋于明整颗心如堕冰窟。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失去,好想把他一把抱住!猛然想到房中还有双眼睛,宋于明回头道:“你下去吧。”
“臣告退。”只怕继续待着会被降罪,太医赶紧退了出去。
此刻,房中只有两个人。
宋于明低头看着那张宁静而苍白地脸,曾有多少夜晚,自己也是这般,坐在他身旁,就这样静静凝望他。那靡丽无双的容颜,从未像今夜这样苍白、脆弱。如同chūn尽后枝头最后一抹凄美的残红,只要一阵轻轻的微风,那最后的美好就会转瞬凋零。
宋于明本想俯下|身抱着他,又恐怕伤到他,只能坐在一旁静静看着。
这一坐,就是一夜。
清晨,陆瑾终于睁开双目。
只觉眼前微微光亮,有个影子摇摇晃晃。陆瑾没有力气去想那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死没死。大概,是死了吧。
“阿瑾……”人终于醒来,宋于明心中一块巨石落地,连忙轻轻拉住他的手。
熬了一夜,宋于明眼中gān涩,声音也沙哑得很。
陆瑾缓了缓,方才看清楚chuáng边的人。然而,此刻他是谁?
是邙山上拉着自己要拜月成婚的小明,还是那夜里下圣旨要赐死自己的皇帝?
陆瑾淡淡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扶着身下的软榻,想要撑起身子。
无奈这副身子虚弱得很,竟是一点力气也没有,陆瑾徒劳地使尽力气,也挪不动自己半分。
“要起来吗?”看他似乎想坐起来,宋于明连忙扶他起身。刚把他扶起来,就被他一把推了开。
“阿瑾,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宋于明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开始自我检讨,“怪我和你较劲不理你,怪我两个月不去看你,都怪我。我保证,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你不高兴,我都第一时间和你认错。你打我骂我都可以,求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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