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偶尔还是为洛京这一亩三分地而心生厌恶,也总是忍住不怀念当年的铁骨铮铮和战场,但朱定北早就斩断了重回朱家军的念头。他从前不甘心,不能否认总是抱着但凡有机会一定会远走高飞回到属于他的沙场的念想,但自从真相慢慢在他面前揭开面纱,露出大靖已经千疮百孔破绽百出的真实面貌,这个想法便淡了。
他想报仇,他,也想守护。
守护朱家,守护朱家军,守护国家。
为此,做一切牺牲都在所不惜。再者说,他早就认清现实了,在他选择跟阿爷回到洛京的那时起,他便已经舍弃了自由。
宁衡有些不忍,但心里却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最终他还是道:“若有朝一日,你改变心意。不要隐瞒我,可好?”
朱定北笑出声来,这小子木着一张脸用这种深闺怨妇渴望垂怜的眼神看着他,还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他抿住嘴唇,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谨遵长信侯爷教令。”而后又忍俊不禁道:“我若要走,想隐瞒也未必瞒得住你。你担心什么呢?”
宁衡扭开视线,咳了一声道:“我不想猜测你。”
不论是歹意还是善意,他都不想费心揣测朱定北,他奢望彼此坦诚,期盼自己能够成为唯一能够站在朱定北身边的人。
但到底不敢表露心意,心怀怯懦,于是掩耳盗铃道:“我许诺过会帮你,这个承诺,只要我活着,便会做到。”
朱定北目光柔和,凑近他了些,见他僵着脸不动声色,才挑眉道:“这么严肃做什么?反正,宁家主这张虎皮扯大旗好用得很,我还舍不得弃之不用呢。”
他嬉皮笑脸,神qíng却是认真。
他不愿看到宁衡畏手畏脚的窝囊样,但却苦恼同样给不了他想要的承诺和回应。
宁衡一定也明白,他身上背负着太多身不由己的沉重的责任,还有哪些他隐瞒着的别人也看不透的危机感。这样的他,注定不能为儿女qíng长所羁绊。
与其说宁衡是怕被拒绝,所以小心地藏匿心意,不如说,他懂他,所以不愿在纷扰之中再给他添乱罢了。
宁衡握住他的手,眼中带着淡得若有似无的感伤,他说:“我不想你太累。”
不愿长生独自一人承受,他怕对方迟早有一天会被不断施加在身上的压力所拖垮。不仅是心疼,他更期盼,能与长生,并肩作战。
第205章.攻破联盟
第二百零五章
北境的战事越大越烈,捷报和战败的消息jiāo替而来。
匈奴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一次赛过一次的恶毒下作,连远在洛京的安逸百姓都为之提着一颗心,对匈奴的咒骂和对北境将士的祈福在街巷中间或可闻。书生意气,做了许多讨伐匈奴和赞扬军士的诗词,而武子们更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下一刻就飞去战场,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在这个当口,秦奚却对自己一直坚定不移地想要到边境从军的信念产生了一丝怀疑。
“我昨日才知,阿爷已经做好准备卸去禁军统领一职。”
镇北侯府的演武场,大汗淋漓的秦奚瘫在地上忽然说道。朱定北怔了下,和宁衡对视一眼,而后蹲下来看着他等待他的后话。
“我阿爷年纪大了,武力体力却是大不如前,再统领禁军护卫陛下却是有失妥当。”秦奚叹了口气,对于禁军统领的权势他毫不恋栈,但却也为之苦恼,“阿爷想在卸职前给我谋一份御林军的差事,我从前只抱怨他不能体谅我的心愿,现在是……哎。”
秦大统领的年迈,还有秦家字辈在洛京根基薄弱与孙辈过于年轻后继无力的qíng况,让他忧心。
“我阿爹和叔父调派往别处驻军时,我还没有多想,是听了我阿爷的话才知道,原来陛下早就有让他们替他看管内州军的意思。往后内州军要迁徙到鲜卑府,他们定也要前往鲜卑,替陛下把一把关。”他扭头看向朱定北,皇帝并不打算让朱家军gān涉培养徙军一事,秦奚也想通过这件事和他透个底。
递给他一个眼神,秦奚才继续道:“阿爹和叔父的能力和资质要接管禁军都没到那个火候,下面的弟妹年纪还小,若我再离开洛京,家里便没人照应了。或者说,我走了,陛下……大概对阿爹和叔父不会比现在放心。”
对着朱定北和宁衡,秦奚把话说的直白,一脸愁容藏都藏不住。
朱定北看出他的意思,他虽被动摇决心,却依然不甘心留在洛京。朱定北明白少年人想要展翅高飞的心愿,也知道这孩子为何犹豫。自从陈阁老仙逝之后,秦奚虽然还是那副傻头傻脑的模样,却懂事了不少。他是个很孝顺的好孩子,狠不下心为自己的报复而离开这个需要他的家。
朱定北道:“你可有把你的想法与你阿爷深谈?”
秦奚鲤鱼打挺地坐直了,道:“我哪儿敢啊,他们还一直当我是不知世事的孩子,就想把路给我铺平坦了深怕我走的时候磕着碰着。”
秦奚抢过朱定北手上的布巾,胡乱擦了擦脑门和脖子上的汗水,没注意到一旁的宁衡视线略冷地少了一眼那布巾,顾自说道:“其实我懂我阿爷和祖母的顾虑。我爹、叔父、姑姑,他们仅有的三个孩子都上阵拼杀去了,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大靖边境这些年都不太平,隔三差五就打战,他们要都集中在了边境,哪天有不好的消息传回来,他们怎么承受得住?”
“所以,”秦奚捏紧布巾,“我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才能让他们安心,也能给他们安慰。”
朱定北还是那句话,“你自己想得再多也没用,这些话你应该和你阿爷坦诚布公地谈一谈,不要因为任何没有发生的或许永远不会发生的事qíng,放弃自己的追求。”
秦奚狠狠地揉了揉脸,苦笑道:“长生,我不想这么自私的。可是你知道的,御林军每天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就是养在鸟笼里的金丝雀,成日训练巡防,而且待的地方还只是皇宫的某一处宫殿,多走动一步都可能惹出祸事。那群guī儿子还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是有那么一两个武功超群不错,但皇帝陛下一辈子有几次机会会遭遇险境?武功再好,没有用武之地,还练来做什么?”
他只要想到御林军荣誉背后的模样,便倍感苍凉。
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他不甘心也无法容忍自己成为这些人中的一员,哪怕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光耀门楣的好差事。
可他同样不忍心拒绝祖父的心意,他心疼祖父母为远方的儿女忧心,也想照顾他们,让他们依靠。
两相矛盾之下,才会让他年轻的心智经受痛苦,几乎要承受不住这种煎熬。
朱定北将他拉起来,让他打起jīng神别哭丧这一张脸。“你们秦家一门忠悍,你阿爷也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人,不会有把你养成软脚虾的心。归根结底,是你自己优柔寡断,也从来没表现出足以让他放心地让你闯dàng的能力和头脑。你若是再这么扭扭捏捏下去,别说你阿爷不放心放你走,就是我也得收回前话,让你老实待在鸟笼子里当金丝雀。”
秦奚哀怨地看着他。
贾家铭和楼家兄弟都忙着自己的事qíng,对宁衡他是起不了那个qíng绪诉苦,唯独只有朱定北,他知道亲身困居在洛京的他最能懂他的彷徨和烦恼。
朱定北哭笑不得地给了他一脑袋瓜子,“自己的人生大事自己做主,你还能指望我给你说是道非?再说了,就算我告诉你该怎么做你就会乖乖按照我说的去做吗?秦奚,你其实比谁都明白你自己的决定。你现在是对家里愧疚,但很抱歉,从我这里你是得不到安慰的。”
“长生,你真太不讲义气了!”
秦奚气哼哼声,得了朱定北一个白眼,又涎着笑脸凑上来道:“我这不是想扮一扮可怜嘛,如果我真走了,你可得好好照顾我家里,尤其不能让我弟妹在学府里被人欺负了去。”
“你不是总抱怨你阿弟像你阿爷,你妹妹学了你姑姑的模样总是欺负你么,还有人能欺负得了你?”
朱定北似笑非笑。
秦奚摸了摸鼻子道:“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朱定北于是也摆了一张正经脸,摊手道:“我能做的事qíng有限,你还不如和阿衡个乖,这还比较实在。”
秦奚扭头看了看不远处擦着刀刃的宁衡,不知怎么感觉背后一凉,压低了声音道:“这种事qíng还需要我多嘴么。我这不是心里实在不安定,想找个人说说话嘛。”
朱定北一副宽宏大度谅解的神色,而后拍了拍秦奚的肩膀道:“再陪我打一场,你就是jīng力没处使,闲得慌。”
秦奚回去后怎么和家里jiāo代的朱定北没有过问,因楼家兄弟在工部任职的缘故,他们几人又恢复在国子学同窗时的习惯,每逢休沐日出外聚在一起说说彼此的近况,或者谈一些时事,也或许胡侃一通,乐得自在。
比起秦奚越来越松快的神色,贾家铭的气色却越来越不好。
不知qíng的三人只当他是因为贾十二郎反复的病qíng和备考的劳累,朱定北和宁衡却知,那是因为良月庵的那场惊天大火中丧生的人。他们虽然知道贾妍已经逃出生天,还在贾惜福的庇护之下安全地躲过了皇家暗卫的探查,但他们没办法告诉贾家铭真相分,只能等他自己缓过来。
皇帝对良月庵下手又快又狠,良月庵中人他不管是否无辜,直接下了杀手,打糙惊蛇引出那些人背后的人。
他的出其不意,确实很有效果,若非贾妍当日就在贾府中探望再一次从鬼门关爬回来的贾十二之外,良月庵中的人无一生还。此事传出之后,一些人便沉不住气了,让朱定北名单上的又多了几个确定的红名。而他更期待的,是风声过去后,贾妍会有的举动。
她会联络什么人,又会借贾惜福之手做些什么。
他可是翘首以盼。
而良月庵的大火之后,朱定北派出的近五百名jīng兵也终于传回消息。他们做到了!甚至比他预期的做的更好!
两日之后,羌族的异动传入了洛京,引得朝廷上下为之大喊痛快:羌族王亲弟谋反,羌族王保住了王位,诛杀了亲弟,却也同时让留守在羌族境内的四个儿子,为之丧命。
更为大快人心的是,领兵攻打宁州的羌族王子被朱振梁亲手斩落马下!
羌族王六个儿子,四个死在他谋反的亲弟手中,一个死在了朱家主帅手中,剩下的最后一个在凉州领兵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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