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的屬下回來回話,道,那位爺確實在早晨就進了城門,先是在最繁華熱鬧的地段逛了逛,緊接著卻又拐去破落的貧民區了,現下應該還在那。
莫樂愣了愣神,猛然頓足道:“壞了!”接著又連聲催促下人:“快去將我的馬牽來!”
當莫樂找到伍驕陽時,後者正在花溪城最貧窮的南郊田埂上。月白色衣袍有些褶皺,腳上蹬的靴子也沾滿了泥土,顯然徒步行走了很久。然,即便如此風塵滿面,依舊難掩其獨有的風華氣度。俊美無雙的容顏,挺拔筆直的脊背,束手而立,周身仿佛隱隱有寶光流轉。莫樂上次見此人還是九年前,卻至今記憶猶新,音容相貌難以忘懷。伍驕陽身旁只有兩人,自然是莫懷前與韓紀元。
莫樂與隨他前來的幾名屬下紛紛下馬,莫樂跨上前上幾步,正準備下跪行禮。伍驕陽眼眸轉來,不冷不熱道:“想跪去城門口,那人多。”說完轉開視線,望著在田埂上正東刨西挖的幾個小孩子。
莫樂尷尬的立在那,深刻體會到同僚們口中相傳,關於主子爺言語犀利刻薄的評價。
伍驕陽撩起衣襟,朝著蹲地上不知挖什麼的小孩們走了過去。其餘人只得老實跟在後面。
“你在挖什麼?”伍驕陽俯下身,輕問。
正在忙碌的小孩仰起臉,巴掌大的小臉上髒兮兮的,只一雙靈動活潑的大眼睛,像極了兩顆黑葡萄。看年齡,比伍五還要小上兩歲。
“挖晚飯吃。”小孩脆生生回答,而後繼續勞作,顯然沒什麼空搭理伍驕陽。伍驕陽還想說什麼,那孩子忽而一聲歡呼,從土地裏刨除一串勝利品。
伍驕陽問:“這是什麼。”
小孩子此刻心情不錯,回答道:“土花生啊,你連這個都不認識?”
土花生其實不是花生,而是野生雀草的根莖,狀似花生因而得名。說白了不過是野菜根,毫無營養價值。
從小逡掠袷车奈轵滉栐蹩赡軙R得這種粗賤物件,小孩子從一串土花生上拽下一個,極其豪爽的塞給伍驕陽:“你嘗嘗,很好吃的。”
莫樂大驚失色,剛欲上前制止,莫懷前伸手擋住,清冷的目光瞅他一眼,告誡他退後。
這會工夫,伍驕陽已經輕啟唇瓣,將那沾著泥土的土花生放進了嘴裏,慢慢咀嚼,細細品嘗。
那一瞬間,莫樂仿佛看到伍驕陽面露猙獰之色,心驚下再一細看,平淡的臉上雲淡風輕。
吃完,伍驕陽對小孩笑道:“能將你手中的土花生買與我嗎?”
小孩抱著自個的晚飯,警惕的盯著伍驕陽道:“你打算用多少銅板買走?”
伍驕陽笑了笑。
莫樂忙掏出身上所有銀兩銀票雙手奉上,伍驕陽昵了一眼,冷笑道:“知道你有錢,拿這麼大面額銀票送給窮苦孩子,你是打算幫忙還是招南莺Γ俊?br/>
聞言,莫樂冷汗“唰”地流下來了。
翻了半天,總算湊了散碎銀子十幾兩,這些錢足夠窮人家過一年。小孩難以置信的看看銀子,將土花生扔給伍驕陽,揣著銀子轉頭撒丫子跑遠了。
伍驕陽將那串土花生放到莫樂懷裏,道:“這是你花錢買的,歸你。”
莫樂怔怔不知該作何反應才對。
伍驕陽道:“大雍內各省份,淮南富足堪稱第一,淮南省內,花溪奢華聞名天下。淮南省官員俸銀亦是名列第一,辦公衙門修建的最體面不過,我說的對是不對?”
“自然是對的。”莫樂回道。伍驕陽波瀾不驚,四平八穩的聲音讓莫樂心底泛起一股寒氣,慢慢遊走全身。
“下自縣令王曉初,上到巡撫曹峻峰,讓他們每個人都嘗嘗這土花生。”伍驕陽冷笑,一雙寒光粼粼的眸子盯著莫樂:“告訴他們,淮南再有孩童靠野菜根充饑度日,我叫他們吃這個吃到死為止。”
“是、是,”莫樂道:“屬下一定傳達。”
太陽即將落山,天際只餘一抹淒厲豔色。
折騰了一天的伍驕陽漸漸露出疲態,一早準備好,豪華舒適的馬車此刻才派上用場,載著疲憊的男人,穩穩當當地朝花溪城駛去。
馬車內,韓紀元帶著些許玩世不恭,卻悲憫的笑意,對伍驕陽道:“世事就是如此,你不是早已看通看透了麼?怎還會被氣成這樣?”
“從前有一個少年,出身極普通的家庭,因家中橫遭滅頂之災,遂被豪富親戚收養。”伍驕陽未接話茬,突兀地講起故事:“親戚讓他去掙來百萬錢財,否則不認他是家中一員。那少年很痛苦,百萬錢財對他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天文數字,他覺得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順利掙到第一筆錢,少年心想原來也不過如此。再後來,錢越掙越多,少年卻越發覺得不夠。等到他坐擁億萬財產時,少年依舊馬不停蹄地掙錢掙錢再掙錢,永不滿足。他問自己,究竟多少錢才算多,才夠用?答案是,欲望沒有上限。”
52书库推荐浏览: 司空破晓
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