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早出來擺地攤的商販們正有說有笑推著手車,忽聽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與呼喝聲。數十個軍士打扮的人縱馬疾馳而過,驚得路邊百姓慌忙躲閃。待人馬遠去,商販李扶起倒在地上的手車啐了口道:“天子腳下,竟敢如此囂張,連句道歉都無!”
一旁的老人冷笑道:“你小子眼睛長來出氣的麼?即便沒注意到兵爺們盔甲上的標識,也該瞧清領頭之人的官服吧!堂堂平川大將軍侯安泰的道歉,接了不怕折壽?”
商販李驚的臉色一白,低頭嘟囔兩句不敢再犯渾。老人瞧著街道盡頭,歎了口氣道:“接連三天,數位大將進京。。。願佛祖保佑,讓咱們能多過幾年好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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駕雲殿內殿,燭明香暗,隨意擺放著幾張矮幾,連凳子都無。空氣中漂浮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與陣陣濃郁酒香。上座處,顧寫意素袍輕裝,閒散隨性地倚在紫檀軟塌上,似笑非笑地睨著聲名赫赫,執掌大雍半數以上軍隊的大將們。
“挑自己喜歡的地方坐罷。”
幾人面面相覷,驀地齊笑起來,紛紛坦然席地而坐。這時只見莫懷前親自上前倒酒,又把諸人驚了一驚。要知莫懷前表面上是無權無勢的殘缺之人,實則在朝中甚至大雍都擁有超然地位。數十年如一日悉心伺候顧寫意飲食起居,忠心耿耿形影不離。且武藝深不可測,心智靈慧,顧寫意一生無往不利,莫懷前居功至偉。更難得他從不爭名奪利,也不拉幫結派,品行端正,令人敬仰。此人看似謙遜的外表下,是一顆絲毫不亞于顧寫意般孤傲的心。那份傲氣不顯山不露水,可試問天下幾人能入他眼?
幾人交換了下眼神,他們心裏十分清楚,隱居多年的顧寫意出面叫他們進京,必有要事商談。
酒過幾巡,人也帶出幾分醉意。顧寫意倚在榻上,轉動著手中酒盞,目光安靜而平和地看著他們,忽開口問道:“權勢、金錢、美色、信仰、感情、君義。。。人間種種,什麼能叫你們不惜放棄生命?”
聞言眾人頓時酒醒三分,但既是顧寫意問出口的話,自然要回答。
大將趙策舉杯掩住半邊臉,大著舌頭道:“臣是粗人,最寶貝的自然是老婆孩子熱炕頭。”
眾人哄笑。
顧寫意溞Γ新舆^微亮的光。他太瞭解這群人,外粗內細,無一不是人精。
“我這人自幼比不得其他兄弟刻苦,最厭煩看書寫字。”顧寫意笑道:“前陣心血來潮翻出兵書來看,突然發現所有兵書都漏記了很重要的一點。”
在座無一不是軍中將領,乍一聽與兵書有關,無不豎直了耳朵。
“兵書上,作戰、止ァ④娦巍⒈鴦荨⑻搶崯o一不詳細講解。卻獨獨沒有寫當那些將軍聲名遠揚,功高震主時,如何保住自己的腦袋。”殿內,死一般的沉靜。顧寫意微垂下眼,笑得 漫不經心:“人生在世,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真丈夫,于國家危難時出世,收復殘破的山河,盡展志氣。功成名就後,逍遙於江河湖海間,飲酒取樂,頤養天年。如此一生,方不枉在這人間走上一遭。”
侯安泰拿杯的右手不可抑制的抖動,他只得用左手狠狠壓制伸在桌下。而後抬頭沖顧寫意強笑道:“主子爺。。。說的是。”
周成猛地站起身,脫掉外套往地上一擲。拎過酒壇湊到顧寫意身前,道:“爺,難得陪您喝回酒,咱們不醉不歸。”說著伸手抓住顧寫意拿酒杯的那只手,猛地向前一拉,後者從軟塌上跌落在地。周成鐵鉗般的手死死抓著他手腕,扯高斟滿酒。
猙獰的神色自懷前臉上一閃而過,剛欲出手阻止,顧寫意側頭,不冷不熱瞅他一眼。複又轉過頭去,舉起酒杯磕在周成的酒壇上,仰頭一飲而盡。周成亦是灌了自己一大口,放下酒壇時,眼眶已是微微發紅。
其餘幾個將軍也拎著酒壇湊過來,灌顧寫意酒。懷前又氣又急,卻無可奈何。
顧寫意來者不拒,杯到酒幹,那些將領灌他酒多,自個喝的更多。分不清究竟是想醉死顧寫意,還是醉死他們自己。
酒喝高了,話也隨之多了起來。說起以前在邊洲時的往事,說起被大家合夥逼死的江光勇,先是大笑,而後沒有一個不哭的。
顧寫意扔掉手中酒盞,拿過一壇酒,一下一下與每個人碰過,笑道:“我知道你們心裏還有話沒說出口,我替你們說——顧寫意是這天下第一混賬之人!”說完,舉起酒壇就要喝。懷前再忍不住撲過去擋下,急道:“主子爺,少喝點。”
顧寫意一把扯住他衣領,拉近。懷前清晰看到那雙微挑的鳳眼裏,朦朧醉意下是尖銳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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