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醉,卿為何獨醒?你也給老子喝!”說著將酒壇塞到懷前手中。
懷前暗中握緊拳,指甲紮進肉裏的疼痛讓他鎮靜許多。他一手接過酒壇,一手環住顧寫意的腰,拖他上塌道:“這壇酒,奴才喝了。”
將軍們狀似癲狂,肆無忌憚說笑喝酒,直至不省人事。
顧寫意躺在榻上,側身朝裏,安靜的令懷前數次想伸手探他鼻息。
殿外,天階夜色涼如水。殿內,滿是神傷醉酒人。一弦殘月照著窗,白銀泄地,案上燭焰微微跳躍,紅淚一滴一滴,盡了春夜。唯一清醒的莫懷前守在顧寫意身邊,望著相識數十年爛醉如泥的眾人,一夜未能合眼。
翌日,天色發白,鳥雀啾鳴,顧寫意在一片欣榮明媚中睜開雙眼。水洗般的清亮,全無一絲醉酒後的迷茫。
“爺,您醒了。”懷前小聲問安。
“嗯。”顧寫意起身,掃視殿內一眼又道:“讓他們多睡會罷。”
繞過橫七豎八躺在大殿地上熟睡的眾人,顧寫意走出殿門。駕雲殿外,繁花麗日,古樹花卉與巍峨建築相映成趣,詩意天成。顧寫意負手立於殿外,望著滿園景色怔怔出神。
“你袍子髒了。”
顧寫意回過神,尋聲看去,韓紀元正立在不遠處,不知看了他多久。顧寫意低頭看看自己素色衣袍,果然滿是酒跡,失笑道:“方才沒注意到。”
沒注意?韓紀元微微蹙起眉頭。顧寫意最是好乾淨,且性奢華,講究吃穿用度。從沒見他烏髮散亂,衣冠不整出現人前。
“是懷前通知你的罷。”顧寫意盯著古樹上的鳥雀們道:“一個比一個會擅作主張。”
韓紀元靠在廊柱上,盯著他的側臉問:“那些人對大雍忠心耿耿,勞苦功高,付出了何其多。你毫不猶豫奪走他們一生的榮耀,只為避免微乎其微可能發生的作亂?”
遠處樹上的鳥兒不知為何打了起來,顧寫意面帶微笑回道:“是。”
韓紀元抿住唇,轉頭去看那一園春色。
“也許還有一個原因。”顧寫意忽而開口。
韓紀元聞言轉過視線。
顧寫意平靜笑道:“我不想他們落得和江光勇一個下場。”俗話說得好,一朝天子一朝臣。承歡的皇位靠兄長禪讓而得,一路順風順水罕有挫折。而諸將領跟隨前帝南征北戰,戰功赫赫,聲望權勢之重,令朝廷在任用新人、推行政策時考慮再三。再者,諸將戰場上生死與共,親如手足,懷恩帝本就與他們不親厚,怎能不疑他們結黨營私?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只不過是未到時候罷了。
後面的話顧寫意沒說,他覺得全無說的必要。
韓紀元眼眸睜大了些,千言萬語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寫意,”紀元道:“你應該將那句話告訴他們。”
顧寫意轉過頭望向他,頗為疑惑道:“為何?”
為何?他韓紀元也想問為何!為何你無心政事卻總被捲進漩渦身心疲憊;為何你要夾在皇帝與昔日臣子中間左右為難;為何你傾盡全力保護他們卻背負所有駡名與怨恨;為何,你總要為難你自己。。。。。。
韓紀元只覺胸口苦悶,壓的他喘不過氣來。顧寫意灑然一笑,走過來抱住他道:“你哭什麼?”
韓紀元忽而驚覺,自己竟是淚流滿面。
顧寫意將他的臉按在胸口,坦然道:“我已得到我想要的結果,這就足夠了。”
韓紀元不看也知,此刻那雙鳳眸中,絕沒有自憐自哀,有的,只是驕傲與滿足。
“寫意,你說的對。”韓紀元的臉埋在他胸口,掩住了不願示於人前的軟弱與淚水。
“不愛你我還能愛誰。”
顧寫意沒有回話,一手環住紀元的肩,一手輕撫他的背。
駕雲殿拐彎角落處,站著三個人——懷恩帝顧承歡與其心腹王自謙、易明軒。
顧承歡仰頭望著上方錯彩鏤金的梁棟,默默無語。王自謙擰著眉頭亦不知在想什麼。
易明軒心中有鬼,他偷偷向外移出兩步,正好能夠看到顧寫意所在的位置。
就在這時,顧寫意本望著別處的眸子忽然轉了過來。四目相對,易明軒耳中滿是著胸腔內劇烈跳動的聲音,除了眼前的那個人,那雙眸,什麼也看不到了。
顧寫意略薄的唇輕揚,微微笑著。但那雙點漆般幽深的瞳,如夜下激流暗湧的海,陰鬱永晝,帶著無盡的寒意與怨毒。
易明軒心驚心悸,踉蹌倒退,恍然不知地撞在了王自謙身上。師父顧先知的話又在耳畔回蕩:
“當顧寫意恨上某個人某件事,便是不死不休。他不是無情,而是將感情埋的太深,你們設計逼他親手誅殺昔日朋友,單這份怨恨,就可令易、王兩家遭受滅頂之災。。。趕緊走吧。師徒一場,我不願見你慘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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