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人乃是来自潞州鼓腰岭,正是那潞州的西北角,按直线距离来说,那地方距离离石县并不算十分遥远,只是那鼓腰岭原本也是地处深山,从他们那里前来离石县,要先过太岳山,再过吕梁山,此间路途艰辛,自不必说。
这一路风尘仆仆,好容易来到了离石县,在城门口又被官兵拦下,虽然最后还是顺利进了城,但有些人依旧难免心中忐忑。
早些时候,他们村的樊氏兄弟出来与人做脚夫,商队停留在离石县西坡村那几日,刚好赶上罗三郎教人做草纸,他们学得了手艺,回去以后便也造起纸来。
造的却不是草纸,而是以麻杆代替秸秆,造出了一批麻纸,又抹上桐油,卖与城中商贾,很是挣得了一些钱财。
村中人人艳羡,那兄弟二人却并不满足,还说石州的离石定胡一带商贾众多,天南海北的人都有,若是他们知道鼓腰岭有价廉物美的油纸,将来肯定也会有人到他们那里去买货。
他们将那造麻纸的手艺教与村人,让村人跟他们一起来离石县卖油纸。村人因为很想学这一门手艺,于是纷纷应下,只是待到出门之后,这一路行来,便觉处处艰辛,又怕遭遇歹人,每日里吃苦受累,担惊受怕。
“大郎,如今已是到了离石县,你说咱这些油纸,要怎么个卖法?”进城以后,马上就有人向那樊大郎讨主意。
“便先在这边卖卖看吧。”樊大郎见城门口旁边的墙根下蹲着几个卖石竹子的,便率先将自家驴车赶了过去。
其实这个油纸究竟要怎么卖,他心里头也没个章程,当初凭着一腔热情,也想学离石县这般,将商贾们引到他们鼓腰岭。
可是这一路上村人们不断发出的质疑,让他的心里也变得越来越不确定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仅凭这一样油纸,真的能让那些商贾不远千里跑到他们鼓腰岭去买货吗,这一路的艰辛,到头来莫不是要白辛苦一场……
年轻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脖颈上的汗水,热汗中混着泥土,在他的衣袖上留下一片乌黑的汗渍,让他原本就不干净的衣裳显得更脏。
在这炎炎烈日之下,他的心里蓦然生出几分后悔,如果当初不整这些事,如果不把造纸的技术教给村子里的其他人,每日只管自家关起门来造纸卖纸,日子必定会过得安稳而富足。
“阿兄,你可是热着了?”旁边一个面容敦厚的少年郎出声问他。
“无事,我有些累了,歇歇便好。”樊大郎面上笑着,心里却止不住地想,若是不能将市场打开,将来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造出那样多的麻纸,如何还能卖得了好价钱。
“你们这油纸怎么卖?”最近离石县中常常会有一些外来的商队,运来各种各样的货物,于是很多人就都盯着城门口这边,这会儿见他们这行人进了城,附近酒肆中就三三两两过来几个人。
“两文钱一张。”樊二郎见有生意上门,连忙从自家驴车上拿了一张油纸打开来给对方看。
他们这次带来的这种油纸都是很大的一张,薄厚适中的纸张上,两面刷上桐油,那纸张吃够了油,就显得十分透亮,糊在窗户上,又结实又亮堂。
像这样的窗户纸,从前也是比较贵的,糊一个窗子,往往就要好几文钱,非是小富之家,也不能舍得花这个钱。这回他们运来的这些油纸,每一张都够糊一个窗子的,一张只要两文钱,稍稍殷实一些的人家,应也能拿得出这个钱,再说他们也听闻离石县的百姓都颇为富庶。
“若是多买,可有便宜?”围上来的那几个人,一听这个价钱,眼睛就都有些放光了,但这些人毕竟不是寻常过日子的人,而是商贾,心中一喜,面上就都掩住了。
“我等乃是从潞州鼓腰岭而来,路途遥远,运输不易,两文钱一张已经是最少了,诸位若能亲去鼓腰岭买货,价钱自然就要便宜许多。”樊大郎对那几人拱手道。
“鼓腰岭?在哪儿?”有一个不太熟悉河东道的外地商贾问旁边几人道。他虽是个外来的,但这几日在这城中的酒楼茶肆也结识了不少人。
“那鼓腰岭啊,从这里过去,你得先过吕梁山,再过汾州,再过太岳山。”一个中年商贾笑眯眯说道。
“莫说那些没用的,那鼓腰岭忒远,这油纸,你给我来一百张,便按两文钱一张算。”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高声说道。
“你买那么多?”一旁有人问。
“既然赶上了,那就多买点,亲戚朋友分一分,也没多少。”那汉子说着,从腰上解下一串铜钱。
“我要十张。”
“我买两张就好。”
“我买五十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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