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的或是年长的妇人们,每天从针坊这边上工下工的时候经过羊绒作坊那边,看着那羊绒作坊高高的围墙,心中大多都是很艳羡的。
她们每天在针坊做着这么辛苦的活计,工作环境灰尘又大又十分嘈杂,羊绒作坊里的小娘子们却坐在干干净净的大屋子里纺线织衣,热炕上坐着,听闻那几百个在这里干活的小娘子们,手脚就没有生冻疮的,吃得好穿得好,将来学得了手艺出来嫁人,那也是很吃香的。
“只恨自己早生了几年。”艳羡之余,难免也会有一些感伤。
羊绒作坊里头的那些小娘子们,着实是赶上了好时候,于是一个个便都活得像暖房里的花儿一般,干净又精致。她们这些没赶上的,就活像那荒原上的荒草,风吹日晒的,还未正经青嫩过几日便早早枯黄了。
不过在这针坊干活,只要手脚麻利些,到底还是比羊绒作坊里头那些拣羊绒纺绒线的小娘子们挣得多些。
挣得多了,在家庭里面自然也就比从前更有地位了。从前她们这些妇人既无财产又无挣钱的本事,从娘家嫁到婆家,整日便要看翁婆丈夫的面色过活,婆家若是个好人家,那日子就好过些,若是不好的,那一日一日,真真就跟熬油一般。
其实被这些妇人们羡慕不已的羊绒作坊里的那些小娘子们,她们那一天到晚的,也是干活。
羊绒作坊也有一些规定,若是违反了,便有可能被辞退。每个月月底还有一次统计,每个人平均每天最少要干多少活,都是有要求的。
自从上回从罗用这里得了那些玻璃珠以后,罗二娘又开始大量收购羊绒,先前那些小娘子还担心他们这里生产的羊绒毛衣裤卖不出去,这个羊绒作坊早晚倒闭,现在是不用担心了。
先前与那些胡商同去凉州城的那名管事近日也回来了,言是事情已经办妥,另外还给罗二娘带来凉州城那边的羊绒作坊目前的经营状况,以及管事们的工作汇报。
这段时间也有一些胡商来找罗二娘看货下订单的,除了少许高昌商贾,大多都是要到凉州城去提货。
有些人不放心,还是要求罗二娘安排一名管事与他们同行,罗二娘便说她的羊绒作坊每月只能安排一名管事出门,初一那一日出发,不放心的便在那一日与她们羊绒作坊的管事同去凉州城。
这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等以后大家都熟悉了流程,并且建立了信任,罗二娘便无需再让管事们在常乐县与凉州城之间来回奔波了。
还有一些人也不知道太放心罗家人的人品还是怎么的,付了钱拿了玻璃珠与收款证明详细订单便走了,也不担心提货的问题。
罗二娘猜想他们有可能就是冲这个玻璃珠来的,虽然有些心疼,但是想想自己手头上还有那么多,也就释怀了,那珠子放着也是放着,用它们换些钱帛来维持羊绒作坊的运营也是好的。
在这个物流不发达的年代,像罗二娘她们这样经营一家羊绒作坊需要很多本钱,尤其今年又遇战事,卖货困难不说,夏里粮价猛涨,她们的羊绒作坊里头又有这么多工人要养活。
为了维持经营,罗用在县里搞大甩卖的时候,二娘她们当时也贱价卖出了不少羊绒衫,就连她自己从凉州城带来的那些罐头,都拿去与当地一些存粮充足的富户换了粮食回来,最穷的时候,真是恨不得把鞋底的杜仲胶都扣下来换钱。
这些个事情,二娘并没有与罗用多说,那段时日大家都很不容易,罗用每日里要操心的事情也很多。
“这才刚回来,过几日便又要出门,着实也是辛苦你了。”这一日,罗二娘对那名前两日刚刚回来的管事说道。
“这有甚,你也知我不爱拘束,在外面跑马总比坐在作坊里干活自在些。”那名管事笑道。
这个管事乃是军户出身,她阿耶算是军中的一个微末小官,虽然生活中也有诸多不如意,但她们家里的日子比寻常百姓到底还是要好过一些。
在她还小的时候,这天底下也还乱着,她阿耶早早就教会家里几个孩子骑马,拳脚功夫也粗略学了一点,就是为了能在关键时候能有一个逃命自保的技能。
后来这天底下太平了,她也嫁了人,奈何却与婆家人不和,吵吵嚷嚷过了一两年便和离了,回到娘家过日子,也没少被人说闲话。
再后来罗二娘在凉州城开起了羊绒作坊,她便也去干活,她这人看着粗糙,干活却很是不错,再加上又会骑马武艺,胆量又大,罗二娘便常常安排她做一些外务,将她提作管事,这一次来常乐县,把她也一起带了过来。
罗二娘手底下这些个管事,各人也都有各人的故事,作为一名女子,生在这样的年代,哪里又有什么十成十的好命,总归是各有各的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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