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这个军户出身的管事,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与娘家兄嫂处得也不好,罗二娘的这个羊绒作坊,便是她的容身之处。
如果有一天这个羊绒作坊开不下去了,到时候或许也会有别人来请她,毕竟她有手艺,但那又将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她是否依旧能够得到别人的敬重,活得像眼下这般舒心自在,谁又能保证得了。
她是真的把羊绒作坊当成自己的家,把羊绒作坊的事情当成自己的事情在做。
“我在凉州城那边,听人说起略阳郡公李道宗这一次得胜归朝,圣人自有厚赏,而他带回去的那些酒精和烧制酒精的方法,更是被人津津乐道。”
“听闻就连归隐山林的孙神医孙思邈在听闻了此事之后,也去了长安城,先前圣人数次谴人去请,他都不肯出山,这回竟是自己出来了。”这名管事把自己这一路上的见闻都对罗二娘说了,尤其是对于一些与罗家人有关的事情,她一向都是比较留意的。
“不知圣人何意。”罗二娘说道。
“不知。”这名管事摇头:“众人只言那酒精稀奇,又言那孙神医去往长安城之事,倒是没听人提及圣人言语。”
“那便不管了。”罗二娘笑道:“你我只管静待佳音便是。”
总归是献了方子,又不是什么坏事,圣人就算是口头嘉奖,那也得嘉奖一二不是,总不能罚了他们罗家去。
然而,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长安城那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因为路途遥远,罗用与罗二娘他们在常乐县这边,一时未能得到消息。
话说自从罗用与乔俊林去了陇西,侯蔺婚后也搬了出去,四娘她们便与阿枝一起住在原来那个小院里。
麦青与豆粒儿现如今都已经长成了两条能够看家护院的好狗,街坊邻居对她们也都颇为照顾,又有邢二那一层关系,寻常人根本也不敢打他们这家人的主意,于是这日子也是安安生生的,没有出过什么差池。
前些时候,也就是十一月廿五那一晚,四娘睡到半夜,忽的听闻院中犬吠,那声音听着便有一些不对。
四娘顾不上心中惊惧,抓了床头那两把胡刀闪身躲到门后,旋即便有人从外面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开了她们这边的房门,等人进来的时候,四娘横刀就向那人的脖子抹了过去!
四娘知晓自己人小力单,若是与人缠斗起来,定是讨不着好,她得趁着这人没有防备的时候,一刀将其撂倒。
在这黑漆漆的夜里,一把乌沉沉的胡刀无声无息地划过去,在那个人的脖子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温热的血液喷在四娘的头上脸上……
之后的事情,四娘便都记不清楚了。
左右的邻居赶过来的时候,四娘正呆愣愣坐在廊下的台阶上,身上只着一件单衣,一下一下地打着摆儿。阿枝从屋里拿了一件衣袍给她披上,又用布巾擦拭她面上的鲜血。
五郎蹲在院子里,怀里抱着一只血淋淋的大狗,还有一只大狗趴在地上呜咽哀鸣,六郎七娘哭成一团。
她们家院子里躺着一个死人,屋里还有一个。
那双目圆睁的死状,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在摇曳的火光下,看起来显得尤为可怖。
还不待天亮,长安县公府便来了差役,连夜就将罗四娘带走了。
阿枝将五郎他们几个托付给左右邻里,自己慌忙跑去白府,半夜里拍响了白府的大门,哭求看门的奴仆,央他们去把正在睡觉的白家大人们叫起来,那公府大牢岂是那么好待的,四娘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去到那样的地方,这一夜都不知道要怎么熬。
不多时,白大郎白二郎便都起来了,白以茅听闻四娘下了大牢,慌慌张张跑出去说要去看她,结果却被他父亲令人强行将他关在家中,不让他在这个时候添乱。
“你便在这里安心待到天亮,眼下宵禁没过,你莫要再出去了。”白二叔出门前,这般叮嘱阿枝道。
这时候还是半夜,各坊的坊门都锁着,阿枝这一路从丰安坊跑过来,不用说,肯定是翻了坊墙的。
白二叔说罢,便带着一名仆从出门去了,那仆从怀里抱着一床被子,两人打着灯笼沿着街边行走,也不敢骑马赶车。
那巡夜的执金吾见了他们,便问前方何人,因何犯夜,白二叔便说,旧友家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半夜里被长安公府捉拿下狱,冬夜里寒冷,他去送床被子,那些执金吾这时候也都已经听闻了罗家那一桩命案,又有人认出眼前之人乃是白家二郎,于是便放行了。
白府这边,白翁与白大郎这时候正在询问阿枝事发经过。
阿枝强行按捺下心中不安,细细把自己知道的都与他们说了。眼下这时候罗用不在长安城,侯蔺官职微末,怕是管不了这么大的事,好在白家人对这件事很关心,并没有置身事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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