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老太太又是羞愧,又是叹气,拉着小纪氏的手抹眼泪,“外甥媳妇啊,我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自打来了,我 跟你婆婆住一个院儿,你跟外甥待我,如同待我那大姐一样。就是笙哥儿筝姐儿,读书识字,衣裳首饰的张罗,与嘉让嘉言他们也是一样的。如今,你表弟成亲,你 们给置房子置地,我这心里满是感激……筝姐儿她啊,是心大了。笙哥儿这眼瞅着没几个月就娶媳妇,那边儿宅子收拾好了,我跟笙哥儿早就商量过了,提前搬过 去,也有人气。原本早就要搬的,筝姐儿一直身上不好。”说着又叹了口气,“原本,我以为她是真不舒坦,没想到是因这个……”
不论小纪氏怎么劝,辛老太太还是决定带着儿女搬出宋家。
辛老太太并不是什么qiáng悍的xing子,心xing却很好,自己女儿做出这种没脸的事,她深觉着对不住宋家,实在没脸再住下去。再者,辛老太太想着,带女儿到自己家住着,慢慢的她解劝着,辛竹筝总能回转过来。
宋老太太不知此内qíng,因辛老太太早就提了要搬出去,如今又说,宋老太太并未生疑,道,“筝姐儿还病着呢,不好移动,叫她依旧在家里住着吧。”
辛老太太哪里肯,笑,“大姐向来就疼她,不过,她又不是什么大病,总是闷在院里也不是个事儿,叫她出来走动走动也就好了。”
宋 老太太也就不再说什么了,私下又给了辛老太太五百两银子。辛老太太死活不要,宋老太太道,“你还跟我推让什么。咱们年岁老了,手里得有些私房,这样心里有 底气。这银子,不是给笙哥儿、也不是给筝姐儿的,姑嫂了大半辈子,这是我给你的。你自己拿着,压箱底儿放着,谁都别给。”
辛老太太偏过头去擦眼泪,心里愧的很,道,“以前在老家,就是大姐照顾我们。如今,还叫大姐为我cao心。”
“说 这个做甚。”宋老太太笑,“你就是搬出去,家里没事儿的时候,记得过来看看我就行了。还有筝姐儿,给她寻一门好亲事,最好挨的近些,有兄嫂的照看,在婆家 不容易受气。原本,我是想着叫老大媳妇给筝姐儿说门好亲。唉,她悄悄跟我说,打听筝姐儿的多是嫡母为庶子相媳妇的,要不就是瞧中老大官儿做的好,想求娶 的……”说着,老太太叹道,“这年头儿,人们都是势利眼。咱们的丫头,没有半点儿不好的地方,要我说,宁可给丫头寻个平常些的门第,也不要去给庶子做媳 妇。还有那些瞧着老大的官儿求娶的,心术不正,倒耽误了筝姐儿。真正找户相中筝姐儿的人家,以后嫁过去,婆家真正看中她这个人,再有娘家撑腰,富富足足的 过小日子,生儿育女,一辈子的好处。”
听着宋老太太的话,辛老太太实想大哭一场。她是过来人,年轻时苦过,后来宋家兄弟做了高 官,又肯照顾他们。即使在乡下,他们日子也很好过了。这两年在宋荣,更没有半点儿不顺心的地方。女儿却是不明白,过日子,贫富是有差距,但,差距真没有那 样大,只有顺心的日子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不论辛竹筝再怎么病,辛家还是搬了出去。
辛老太太一走,宋老太太便觉着院里空dàngdàng的,寂寞起来,好在如今两个孙女都在家。且,孙女大了,也懂事了,知道陪她说笑解闷儿,何况宋嘉让的定亲礼马上就到了。
戚家的婚事,是武安侯夫人一早就看好的,说的是戚国公的小女儿,嫡出,较宋嘉让小一岁,与杨太太的大儿媳妇是亲姐妹。这样一算,宋嘉让与杨家长公子杨建还是连襟儿。
为这桩亲事,可是费了武安侯夫人不少力气,关键,宋荣宋嘉让也给力。戚家公子与宋嘉让一道喝过酒,戚家太太又相看过宋嘉让,这才把亲事定下来。不过,正式订亲,依旧要等人家姑娘及笄后。
长子的亲事,宋荣绝不会有丝毫马虎。
宋嘉让自己偷偷的欢喜了好几日,跟着宋荣给他请的武进士师父念书习武都更加认真起来。
倒是戚国公与宋荣提了一桩亲事,门第绝对不差,兴国侯的嫡长孙。戚国公道,“说来,兴国侯与你岳母本是同父兄妹。不算外人,这许多年了,再深的嫌隙也该解开了。他家的长孙,我见过,极出息的孩子,配你家千金也能配得上。你若是愿意,我去跟兴国侯府说一声。”
宋荣客气,“小女蒲柳之姿,再说,我是寒门出身,门第上也不相宜。”
戚国公笑,“门第不相宜,我们两家是怎么回事。”这也太敷衍了。
宋 荣笑,“戚兄,给儿子娶媳妇和嫁女儿如何能一样。只要儿子上进,对得起人家女孩儿,这亲事就做得。女儿却不一样,不瞒戚兄,我家长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 纪,不是没有高门大户向我提亲。戚兄有国公爵位,如何不知公门侯府事qíng的琐碎。我从没有给女儿联姻高门之意,人都讲究高门嫁女,我的意思正好相反。我这女 儿,如同我的掌珠一般,不怕戚兄笑话,嫁入高门,若日后女儿吃苦,我这个做父亲的怕是无力为女儿出头儿。我只愿女儿嫁入寻常人家,等闲有事,我总能继续照 看她。”
戚国公哭笑不得,“子熙啊子熙,你真是……”
宋荣笑,“还得劳烦戚兄,就为我回绝了兴国侯吧。”
其 实,戚国公亦早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的。无他,兴国侯府与武安侯夫人有隙,武安侯夫人是宋嘉言嫡亲的祖母。武安侯夫人根本不鸟娘家,这事儿多少年了,在帝都 人尽皆知。若是宋荣答应这桩亲事,先得过岳母这关。按理说,虽是亲外祖母,武安侯夫人也管不到宋家孩子的亲事。不过,戚宋两家联姻便是武安侯夫人一手促成 的。宋荣断不会因儿女亲事来得罪岳母的,何况,宋荣也根本相不中兴国侯夫。
而且,兴国侯府这时候想联姻宋家,未尝不与前年宫内婉贵妃被降为冯嫔娘娘有关。兴国侯府算是半个外戚,宋荣为御前重臣,依宋荣的聪明,如何会与兴国侯府联姻?只是,兴国侯亲自托到他头上,他实在推却不掉,只得来宋家问上一问。
刚刚回绝了兴国侯的亲事,吴双吴玉兄弟便接父亲来了帝都,这一来,却是带了一场莫大的风波出来。
☆、86晋江原创发表
吴双吴玉,兄弟两个都姓吴啊,他们亲爹却不姓吴,而姓冯。
古怪不只这一点,最要命的是,兄弟两个亲自推着冯爹到帝都府,冯爹亲自跟帝都府的府尹说,十五年前凌云街青云胡同的纵火案,烧死的并不是当年兴国侯府的嫡长孙冯继远与他的外室儿女,他还活着,他的儿子们也都还活着。不但活着,如今还双双考中了状元。
此言一出,满帝都皆惊。
兴国侯府尚未反应过来,武安侯夫人听到这消息已命人套车备马,火速的赶到状元府去。冯继远安坐于轮椅之上,头上戴着帽子,半边脸覆着一个银制的面具,露在外面的半张脸犹是疤痕累累。
武安侯夫人一望之下,便心下大恸,浑身颤抖,张张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武安侯夫人已经是做祖母的人了,发间早生银丝。见她这般伤心,吴双忙上前扶了一把,将武安侯夫人搀到榻上坐下,劝道,“您莫要太过伤感。”
冯继远开口,声音都是被熏坏的沙哑,“姑姑。”
武安侯夫人上前握住冯继远被烧伤后的疤痕累累的双手,这双手,曾经写得锦绣文章,使得刀枪剑戟……武安侯夫人望着冯继远被毁的面容,心下痛楚难以形容,忍不住放声痛哭。
望着痛哭的姑姑,冯继远最终只是一声长叹,“这些年,我很好。”
武安侯夫人咬紧牙关,眼泪仍是止不住的流下来。良久,武安侯夫人方轻轻道,“我知道,我一直不信,你就那么死了。我绝不相信,当年帝都府的忤作结果。你祖父过逝时,我问他,到了地下,阿兄问他继远哪里去了,他要怎么回答阿兄?”
冯继远沙哑的叹息,“都过去了。”
望着冯继远伤痕累累的脸,武安侯夫人哽咽道,“在我的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
武安侯夫人在状元府呆到傍晚,武安侯亲自来接老妻,冯继远并未见武安侯。武安侯夫人在吴家兄弟的劝解下方与武安侯回去了。
原本,武安侯在衙门当差,虽然听到此事也颇觉不可思议,事关老妻,正想细打听一二。结果,一回家便听说老妻到状元府来了,便前来接老妻回家。路上,武安侯问,“继远可还好?”多少年未见到老妻落泪了,武安侯打量着老妻的神色,问了一句。
武安侯夫人摇头,“怎么会好?”
武 安侯道,“不知他们是个什么打算?”老妻早与娘家断绝关系,这些年,武安侯府与兴国侯府也没有多少往来。不过,当初老妻与娘家一刀两断,便是因冯继远之事 起。冯继远虽然父亲早亡,不过,他是嫡子嫡孙,兴国侯府的嫡脉,继承人乱在庶出叔父之上。冯继远不明不白被烧死在外室,武安侯夫人不肯罢休,死活要为侄子 讨回一个公道。闹到最后,便是与娘家老死不相往来。
“什么打算?”武安侯夫人冷声道,“我宁可兴国侯府夺爵,也不要这爵位落入畜牲手中!”
武安侯不说话了,转而劝道,“瞧着两个孩子出息的很,你放心吧,日后会好的。”夺爵什么的,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武安侯倒是觉着吴双吴玉兄弟这般出色,若是运作得当,不怕夺不回兴国侯之爵。
宋家也听说了文武状元家的千折百回的故事,这事儿,还是宋荣亲口对家人说的。倒不是宋荣碎嘴八卦,只是,事关亲戚家,到底是个什么缘故,自然要家人知道个明白,日后方好打jiāo道。
宋 嘉言反应极快,道,“这样说,吴双吴玉是我们的表哥了?”武安侯夫人出身兴国侯府,不过,与娘家早断绝了往来。但是,冯继远不一样,冯继远是武安侯夫人嫡 亲的侄儿。武安侯夫人的兄长是老武安侯的嫡长子,只是,这人比较没福,一年帝都时疫,一病殁了。留下了十来岁的嫡子冯继远,照样是侯府顺位第一继承人。
话说当年冯继远也是帝都有名的才俊,偏偏,命不大好。据说冯继远年轻时在外置了外宅,结果,外宅失火,冯继远就给烧死了。后来,武安侯的爵位就落在了庶子的头上。
反正,武安侯夫人不与娘家来往多年,就是当年老兴国侯死后,武安侯夫人也没去娘家哭一哭。便是纪闵等几个儿女,也从不与兴国侯来往,这是帝都人近皆知的事。
宋荣对小纪氏道,“明天,备些补品,带着孩子们去瞧瞧岳母。”
小纪氏忙应了。
宋老太太一时还是没闹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宋嘉言细细的说给老太太听了。老太太一拍大腿,直接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哪儿就那么巧,一把火正烧死人家正经的嫡长孙啊。定是那小老婆出的庶子gān的断子绝孙的缺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