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言捏着银匙柄,不紧不慢的搅着碗中温热的杏仁茶,垂眸未语。
年前,宋嘉言把养的水仙都赏了下去,多是亲戚家,唯一的例外就是翰林李家与秦家了。
宋嘉言养水仙的历史由来已久,见了宫里送来的水仙,宋荣笑,“看来,娘娘的心qíng很不错。”在宫里还有这样悠闲自得的心qíng,只能说宋嘉言是真的如鱼得水。
李睿笑,“是啊。”可惜没有借机一棍子将方家打落尘埃,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怕是方家终有一日再会生事。
宋 荣望着李睿,道,“太后娘娘知道收敛,也就够了。”昭文帝还活着,只要不是谋逆大罪,怎么也不会将舅家弄死。但是,方太后妄夺九皇子,宋家绝不能坐视。孩 子是宋嘉言生的,嫡出的皇子,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若是由方太后养育,日后亲疏难定。难道要宋家白白的为方家做嫁衣,这是妄想!一个乡野骗子,方家能举荐 给太后,方太后借永寿道长之口,夺了九皇子不算,还在宫内大兴道场。
永寿道长既然能被方家收买,自然能由别家收买!
佛道之人,易生事,更易败事!何况这永寿道长的来历,不提也罢!
太后的手,实在伸的太长了些!
秦峥与小郡主名存实亡的亲事,让秦老尚书头疼的很,更不必提秦三太太,以泪洗面、长吁短叹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
秦家与宋家本已绝jiāo,宋嘉言做了皇后,忽然赏下两盆水仙花儿。
这 两盆花儿被秦峥养在房中,秦老尚书一声长叹,宋嘉言在后宫清清楚楚的说出她不信秦淑妃的话来。秦淑妃的日子已是艰难,偏生宋嘉言又赏了水仙给秦峥……而 且,宋嘉言赏的正大光明,昭文帝面前也过了明路,“我不喜淑妃,是我单不喜欢她这个人,与秦家无甚关系。这花儿,也是安一安秦家的心。”
转眼,上元节已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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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上元节格外热闹,本就是重大节日,且正逢宋嘉言千秋与九皇子、五公主的抓周礼。宗室皇亲朝臣诰命,自然人人凑趣。
父母基因都不差,生出的孩子自然也不差。
都是粉雕玉琢的孩子,九皇子早出生,是哥哥。五公主是妹妹。结果,还是五公主更灵光,如今已经能摇摇晃晃的迈几步了,九皇子还处在爬行阶段。
九皇子是个安静的孩子,坐在桌上,只管用一双漆黑的眼珠望着周围的人,任谁说什么,啥都不拿。倒是九公主满桌乱蹿,珍珠美玉、huáng金珠宝,只要是亮晶晶的值钱的东西,都往自己怀里揣。最后揣不下,索xing扒拉了一堆,一屁股坐了下去,开始拍着小手,咧着嘴傻笑。
宋嘉言笑,“真是个贪心的。”
方太后笑,“小孩子就喜欢亮的东西。倒是小九儿,真个好脾气,好东西都叫妹妹抓了,也不恼。”
公主已经抓了无数东西,皇子还是两手空空,内侍官看着都要急死了。
宋嘉言拿着一件镶珠嵌玉的砚台递给九皇子,九皇子伸出小手接了,内侍官大喜,唱道,“九皇子抓了砚台一方。”
方太后笑,“日后定是个好学问的。”
不想九皇子转手将砚台递给了妹妹,五公主高兴的接了,黑葡萄一样的眼珠转了转,从桌上捡了样卷轴塞到哥哥怀里。九皇子咧嘴笑起来,小手抓住,再不肯撒手。
昭文帝微微一笑,俯身将九皇子抱起来,把卷轴打开来,竟是一幅jīng作的江山堪舆图。宋嘉言微惊,望向昭文帝,昭文帝回之一笑。
一时间,慈宁宫内外皆是大拍马屁的声音。
总之,这是个大吉大利的上元节,锦上添花的人向来不在少数,宋嘉言收礼收到手软。
就是外臣堆里,如今宋荣已卸了要职,却架不住人家女儿争气。尤其,宋家与方家并不相同,起码,这是一家子明白人。嫡皇子的亲外公,自然值得结jiāo。
过了上元节,就是端睿公主大婚的日子。
发嫁了端睿公主,方太后开始时不时的留七皇子、八皇子在慈宁宫小住。
经了九皇子之事,方太后倒不再嚷嚷着养皇子了。不过,偶尔老人家寂寞,留孙子在慈宁宫小住几日,聊解寂寥,人之常qíng。
宋嘉言实在烦了方太后老套子的手段,转而与景惠长公主说起义塾的事qíng来。
不要以为义塾的开支会少,读书向来是个费银子钱的差使,何况,义塾里会免费供应中饭,每年花销都是一笔不少的银子。而且,随着义塾规模扩大,用银子的地方只会越来越多。
自 宋嘉言入主凤仪宫,景惠长公主便时常往宫里走动,自然知晓宋嘉言办义塾的事。景惠长公主能牢牢的坐稳长公主中第一把jiāo椅,眼力从来不缺,眼光更是不差, 笑,“我别的没有,银子从来不缺。义塾的事我不懂,不过,既是积德行善之事,总比烧香拜佛的qiáng。”拜太后娘娘所赐,现在寺庙道观的香火冷清至极,景惠长公 主笑,“皇后娘娘不弃,我也出一份银子钱。”
宋嘉言笑,“待我把义塾的账给皇妹看看,皇妹再说拿银子的事。”
景惠长公主摆摆手,笑道,“若信不过皇后,我根本就不会搀和这些事。”账什么的,谁还会去查皇后的账?
宋嘉言笑,“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是我打头儿,账目才更要弄得清楚,不然,别的不说,朝臣那里就够热闹的。莫要善事没做成,倒惹得一身腥。”
“是这个理儿。jī骨头里挑刺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还有一样,娘娘不可不防。”说着,往慈宁宫方向撇了撇嘴。
宋嘉言笑,“这事儿没有不叫母后知道的理儿,我想跟陛下商量一二,请母后做个监察。不然,这许多银子,若尽在我手里,难免叫人说闲话。”
景 惠长公主一笑,“娘娘慈悲。”世间事,无非钱权两样,宋嘉言居中宫,自己也是个撑得起的,皇后之权已尽握于手。现在又办义塾,不要说宋嘉言账目光明磊落, 便是她弄一本糊涂账,也没人敢说什么。只是,慈宁宫向来自尊自大惯了的,宋嘉言想做些事,绕开慈宁宫怕是不易。景惠长公主见宋嘉言早有准备,便也放下心 来。
“这件事,我打算跟母后亲自说。”宋嘉言道。
景惠长公主闻弦歌知雅意,笑,“娘娘放心,我断不是多嘴的人。”
不 待宋嘉言亲自去对方太后说此事,方太后已私下与儿子好一通抱怨,道,“皇后一国之母,掌管宫务也就够了。什么义塾之事,不成个样子的很。哀家听说,皇后还 要景惠算一份子……如今,皇子、公主都小,把哀家的孙子孙女都养的平平安安,比什么义塾都qiáng!自己家的孩子还顾不过来呢,倒是cao心外头的事儿!”
“皇帝也想想,为她进宫就折腾了个人仰马翻。这刚没安生几日,又要闹出这些事,叫朝臣知道,少不得有话说。”方太后叹道,“女人,一国之母,首以贞静为要。”
昭文帝不以为然,道,“义塾,是她进宫之前的事儿了。”他取中宋嘉言为后,看中的正是宋嘉言豁达端穆的xing子。
“皇帝也知道是进宫前。”方太后道,“皇后是个明事理的,或是年纪小,这xing子啊,还是不够沉稳。莫不是这后宫之事还不够她管,非巴巴儿的往前头凑。宫里,是有规矩的地方。她既然不懂,皇帝就该好生教导她。”
“女人哪,相夫教子方是本分。”方太后看着昭文帝,语重心长,“一国之后,更是这个道理。想一想这自古至今的皇后,皇帝啊,你该多经心哪。”
昭文帝笑,“母后的话,朕记下了。”
“那就好。”
昭文帝去凤仪宫时,宋嘉言正在悬腕练字。
宋嘉言有一笔很不错的字,她自幼就是悬腕练习,到如今,已然是一种习惯。
“皇后继续练吧。”
“时辰差不多了。”宋嘉言收了笔,自有宫人上前接下。
昭文帝笑,“皇后的字越发好了。”
“唯手熟尔。”
两人一并去瞧了回熟睡的皇子、公主,昭文帝方说起义塾的事。宋嘉言端着温茶呷一口,道,“陛下是从哪儿听说的?”
昭文帝笑,“母后始终觉着不大妥当,小九儿、小五儿还小,孩子最重要。”
宋嘉言一嗔,“事妥不妥当先两说,我只是不知母后是听谁嚼的舌根。陛下,这事,我连景惠皇妹都叮嘱了不许外传,怕的就是以讹传讹的传出些是非来。陛下只想想,但凡有事,哪样我不是先跟陛下商量。如今此事,我凤仪宫不过略提了提,就能有人给报到母后耳边去。”
“我只不知是谁的耳朵这样的快。”
“自古有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宋嘉言笑意转冷,“现在有人敢私窃凤仪宫,将来是不是敢探听昭德殿、御书房了!自我进宫,想着她们服侍陛下,没功劳也有苦劳,对她们颇是宽泛,却不想宽泛出她们这天大的胆子来!”
“这后宫,再不整顿,是不成了!”
宋嘉言此话一出,便是昭文帝也挑不出半分不是来。
私窃禁中语,历朝历代都是大忌讳!
凤仪宫的女官去慈宁宫说明此事时,方太后一时也懵了。
打探消息啥的,在宫里司空见惯的。不过,这事儿,肯定是暗着来的啊,谁会去明晃晃的打探别宫他院的事儿呢。
这事儿,在后宫简直算不上事儿,却也是天大的事儿。
没皇后的时候,哪怕戚贵妃的长福宫,也不是没人打探。戚贵妃以贵妃不位,名不正言不面,不好发作。但,此事落在宋嘉言的手里,她发作的理所当然、恰到其处!
不论如何,方太后总不能说是她派人往凤仪宫打探消息。关键,这打探的事儿,的确不是方太后做的。
当天,秦淑妃被以“私窃凤仪宫”之罪,直接降为秦美人,迁居冷梅殿。宋嘉言直接命人将七皇子送至戚贵妃处抚育。
“孩子的事,与大人不相gān。只是,七皇子若抱到凤仪宫,总会有有心人挑拨。母后年纪也大了,不好劳烦母后。这后宫,最妥当的莫过于戚贵妃,我看,她就很好。”宋嘉言对七皇子的安排,连自己的嫌疑都择个一gān二净。
方 太后对此却是意见不小,淡淡道,“后宫之中,也并非只有戚贵妃一个妥当周全人儿。”说着,瞧丽妃一眼,“要哀家说,丽妃也不错。皇后觉的呢?”丽妃这把年 纪,想再自己生一个是千难万难了。如今,秦美人被宋嘉言打落尘埃,七皇子年纪小,若是抱给丽妃。别的不说,起码丽妃日后有个倚靠。丽妃是亲侄女,有这个机 会,方太后自然要为侄女争取。
宋嘉言当即推的一gān二净,笑,“母后这么说,我倒没主意了。不如问一问陛下,看陛下的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