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了包出门,正要沿着绿荫道往外走,却见路边上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车子。
知聆扫了一眼,本不在意,人慢慢地走过那车子时候,心却忽然一动,回头又盯着车看。
车窗是黑色的,外面的人自看不清里头是什么qíng形,知聆皱了皱眉,将车子来回打量了一遍,终于走到车窗前,抬手在上面敲了敲。
车窗玻璃无言地下滑,后面露出一张唇红齿白卖相颇佳的脸,却让知聆一看就想在上面打上一拳。
知聆后退一步:“段总,你在这gān什么?”
段深竹默默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推开车门,长手一抬,在头上摸了一把,他脸上掠过一丝不好意思的表qíng,然后他转头看向周围,声音低低地说:“我……我有朋友住在这里……”
知聆瞪着他,眼睁睁地看段某人在脸上露出一个类似“故作惊喜”的笑,两个酒窝明目张胆地显露出来:“原来你也住在这里,真巧啊。”
知聆气得笑了出来,倒也不是完全地生气,只是彻底无语了:“是啊……那段总你继续等你朋友吧。”她上下扫他一眼,转身要走。
段深竹着急地张口,手往前一探,想要叫住她:“方、方小姐……”
知聆站住,段深竹说:“我的朋友……大概有事,你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吧?”
知聆回头,本不想理他的,然而对上这双略带一丝恳求的眸子,不由地就想到他那条短信,心念转动之间:“那就麻烦段总了。”
段深竹大喜。
“你要去哪?”车子开出绿荫道,段深竹扫了一眼身边的知聆。
知聆看着前方:“段总什么时候来的?”
段深竹眨眨眼睛:“大概……有一个小时……”
“是吗?”
“也可能多点……”
“到底多少?”
“两个半小时……”他抿了抿嘴角,酒窝若隐若现。
知聆深吸一口气:“段总的朋友,就这么让你gān等着?”
段深竹不敢看她,只是望着前方,他略有些深邃的眼睛里似有光芒流转:“我……是有点不放心的。”
“为什么不放心?”
“我……就是觉得……”他的语速很慢,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表达,“不接电话,身体也不太好,或者又被我气坏了……”
知聆摸摸额头,不再跟他说话。
车子停在西餐馆前,知聆下车,本想撇下他不管,望着段某人期待的眼神,终于说:“段总,你不请我吃这顿饭吗?”
段深竹这才反应过来,知聆看着他脸上闪过的明显惊喜的表qíng,心里叹息:果然是太嫩啊。
两人进了餐厅,点了两份餐点,一瓶红酒。举杯各自喝了口,知聆觉得有些话该说清楚:“段总,其实那天在公司里我说过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啊?”
“就是我说……你欠我的那句……”知聆垂眸,慢慢地说。
段深竹凝视她,知聆很快看他一眼,低头喝了口红酒:“当时我是因为太生气了才那么说,其实这件事跟你无关,是我自己想要去救你的,是我自己的意愿没有人qiáng迫,就算有什么后果,也是我自己承担,跟你无关,你其实不欠我什么的。你,明白吗?”
段深竹的神qíng有些沉郁:“对不起……”他竟后知后觉至此,虽然她这么说,但他心里怎么能将那段挥去?
知聆飞快一笑:“没事,都过去了。这顿饭是你请我,吃了这餐,咱们之间不拖不欠。”
知聆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地吃,吃了会儿,忽听段深竹说:“你以前,是不是在英国呆过?”
知聆怔:“……你知道了?”
段深竹对上她的眼睛,心中灵光一闪:“你也在剑桥读过书?你……就是ringfang!”
知聆看他的神qíng,不像是做足调查早就知道,却像是一刹那想起来似的,不禁纳闷:“你怎么知道。”
段深竹忍不住站起身来,却又重坐下:“我……”他该怎么说?怪不得觉得方知聆眼熟,他在剑桥的时候,导师号称是全学院最年轻的,是个长相俊美的英国人,段深竹身为他最爱的弟子,跟他颇为相熟,曾经在他的办公室桌上看到过一张照片,是张六寸黑白照,照片上是个抱着头盔身着白色击剑服的女人,让段深竹惊讶的是,那居然是个黑发的中国女人,她似才摘下头盔,将头发随意一甩,一手抱盔一手持剑,侧身而立,有一种说不出的英姿飒慡的味道。
英国人保守,段深竹的这位导师又是有名的huáng金单身汉,且不沾绯闻的那种,很多人以为他的取向有问题,但段深竹瞧见过他看这张照片时候的神qíng……段深竹什么也没有问。
有一次他无意中又发现导师的钱包里头夹着的一张照片,却是个窈窕身段一身火红长裙的女子,眼中像是带着光流着火,十分惊艳……段深竹并没有仔细打量,自然没有把这两位风格截然不同的女xing联系在一起,直到有次听几个教授闲暇说起自己导师的生平来,有人叹了一句:“他大概还在等ringfang回来。”又有人说:“真可惜!”
段深竹留心了这个名字,破格地查了查校友录,却没有这位女子的详细记录,只知道她在剑桥读了一年半就休学了……以后便不知所踪。
隔了这么久,竟忽然之间遇上了那个传说中的人,段深竹满心震撼:“我……曾在剑桥看过你的照片……”
知聆轻声:“原来是这样。”她在段氏,学历记录只到本市的一所大学而已。
段深竹素来是个点到为止的人,也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心理,跟随导师那么久,对于这神秘qíng史都并没有去特意打听。可是此刻,满心的疑问简直要呼之yù出:“我差点没认出来……”
知聆淡淡:“人都是会变的。”
“你后来为什么……忽然休学?”
“发生了一点事。”知聆的眼神空茫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我去一下洗手间。”她起身离开。
知聆进了洗手间,站在镜子面前看着里面的人影,她已经记不得了,以前那个自己究竟是什么样……那些离她实在太遥远了,像是泛huáng的历史。
按捺下胸口的涌动,知聆掏出手机,深呼吸几次,重给赵宁哲打电话。
这次电话很快通了,但是应答的,是个听起来很悦耳的年轻女声。
☆、第 19 章
知聆愣神,几乎以为打错了号码:“你是谁?”
对方很不客气地回答:“你又是谁?”
知聆皱眉,似预感到什么,下巴微挑,很慢地说:“这是赵宁哲的手机,我是他的妻子,请你让他接电话。”
对方笑:“哈哈,他现在在洗澡,没空儿。”
知聆的心忽然狂跳了两下,重问:“你是谁?”
那女子笑得猖狂:“你既然是他的妻子,那么我就算是他的qíng人吧。”
知聆心头狠狠一颤,手按住洗手台的一侧,才没有让自己倒下。
段深竹喝了一口红酒,涩涩的味道在舌尖散开: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缘分,隔着彼岸重洋,让他遇到方知聆,而且她还是救了他命的人。
但是他怎么能够把几个不同的形象联系在一起?那身着雪色击剑服优雅帅气的击剑女子?那大红舞裙眼中带火的惊艳女郎?还是现在这个看起来云淡风清什么都不在乎的方知聆?
不怪他后知后觉,相差实在太多。
究竟是什么事,让一个人变成现在这样?段深竹沉思着,想到方才他问她为何休学的时候,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隐痛。
当看到知聆回来的时候,段深竹吃惊地发现,她的脸色雪白。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段深竹本能地伸出手去,按在她的手上,却感觉那手冰凉。
知聆将手抽回来,勉qiáng一笑:“没事,忽然……有点累。”她垂眸,看到杯中残留的一片红酒,忽然抬手握住旁边还剩下大半的酒瓶,自己倒满了一杯。
段深竹目瞪口呆地看着,见知聆举杯,缓缓地喝完了一整杯,他蓦地起身,按住杯子:“方小姐!”
知聆任凭他把手中的杯子拿走,很淡然地:“别担心,我的酒量还可以,不会借酒发疯。”
段深竹觉得她有些不对,却不知因何而起,知聆在眉心揉了两下:“段总,我累了,劳烦你送我回去吧?”
段深竹求之不得,买单之后,本想扶着她,却见知聆自己步步稳当地走出餐厅。
上了车后,段深竹看她,见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晕红,是酒力发作的模样。
知聆一上车就闭上眼睛,段深竹见她没有去系安全带的模样,不免探身过去,将带子拉过来替她系上,靠近的瞬间,闻到她身上有一股很淡的香气,似是而非。
知聆半睁眼睛看了眼,不置可否。段深竹发动车子,车行了会儿,他略有些担心地转头看,却见她闭着双眸,脸上的红越发明显。
段深竹忍不住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知聆慢慢回答,像是要睡的模样,忽然又说,“我很困,段……若是我睡着了,别叫醒我。”
她的声音很低,喃喃地仿佛吩咐,像是对着亲近的人随口而说,段深竹心头怦怦跳乱两下,放慢了车速,转头看她一眼,轻声回答:“好,我知道了。”
段深竹不知道的是,知聆说睡就真的睡着,而且一睡,就是一个下午。
他把车停在林荫道上,半开车窗,让凉风徐徐进入,身边副驾驶上,方知聆歪头睡着,一缕头发垂在脸颊侧,段深竹抬手,想给她撩到后面,却又怕惊醒了她,不敢动。
车窗外,微风chuī过,树叶轻轻作响,似乎有鸟鸣传来,这条街很僻静,极少有经过的车,也没有鸣笛的噪音,段深竹看看周遭,又看看身边的人,心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知聆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一片的yīn霾之中,浑身无力之极,头也很疼,踉踉跄跄地撑着往前走……不知多久,睁开眼睛看到chuáng帐旁边那几个晃动的香包之时,就好像所有的痛都在刹那撤退。
甚至来不及起身,知聆叫道:“胭脂,缨儿!”
门口上,两个丫鬟撒腿跑进来,一个搭帘子一个来扶知聆:“姨娘醒了!”
知聆起身瞬间,觉得头微微晃了下,不由道:“头疼。”
缨儿嘴快,便说:“哭了那么久,怎么会好端端地呢?”
知聆怔:“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