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重言深吸一口气:“这些事我自会一件一件地料理,你不用急,现在只要她好好地,我自有说法。”
胭脂擦了泪:“全仗爷,那我去照看奶奶了。”
段重言一点头,无心落座,在原地踯躅来去,想到方才知聆的惨状,双眸幽寒,心道:“若她好,我就慢慢地来料理,若她有个不好,谁也跑不了!”
段重言守在知聆房中,外头却有个丫头来,道:“大爷,老太太有请。”
段重言道:“说我正忙,待会再去。”
那丫头呆了呆:“可是,老太太说要大爷即刻过去,万一老太太生气了……”
段重言皱眉,心想:“纯明的qíng形如此凶险,竟在这时候召我过去,必然是要说今日之事,我原本以为收纯明在内宅是对她好,怕杂事多,她又多心,才特特安排去别院,没想我离开这几天,竟又天翻地覆,原来我仍是薄虑了,她的身子本就不好,最近才有些起色,能经得起几番折腾?三弟常说我害了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祖母跟母亲那边本就不怎地看中她,我若不去,倒又让她们格外不喜,何况有些话,也是时候该说了。”
段重言便道:“既然如此,你且在外面等候,我换一身衣裳便去。”那丫鬟松了口气,便退出去。
段重言回到里屋,传了几个自己素来信得过的家仆,又叫了几个看着好的丫鬟,让他们皆守在知聆院里外,除此之外,又另派了几个人去,看护段逸。
段重言做了此番jiāo代,才又匆匆换了件衣裳,跟着那丫鬟往老太太房里头来,进了屋里,果真见自己父亲跟母亲也在,qíng形十分肃穆。
段重言早有准备,行礼过后,祖母说道:“你才回来?”
段重言答应了声:“是的,祖母,刚去监察院回了,才进家门。”
老太太就冷笑:“才进家门,你便忙得很,只去那个狐媚房里头,连长辈们都不来拜见了,可见我们在你心里,是不如那个的!”
段重言便跪地磕头:“祖母何出此言。”
老太太瞥他一眼,不再开口。
段夫人便道:“诺之,你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说也要现在拜见老太太的。”
这话虽是责备,力度却不怎地够,老太太又扫她一眼,很是不满。
段重言听了母亲的话,便道:“母亲跟祖母训诫的是,我原本也是想如此,但是我一进门,就见底下人仰马翻,才知道是纯明出了事,事有轻重缓急,我便只好先去看她了,本以为是有人胡言乱语夸大其词,谁知道我亲眼所见,竟比听到的更不像话数倍,我不知道是谁把纯明关入柴房,且打得她浑身是血昏死过去,更不知道是谁把逸儿推在地上,可怜他小小年纪还病着,竟厥死过去了!纯明身子素来就弱,她有什么天大的错需要如此苛刻对待?更何况逸儿,他好歹也是段家的子嗣,怎么竟下如此狠手!我还未来得及细查,祖母就派人来传我,我这数日不在家中,祖母跟母亲必然是知道的,若是有那等不怀好意暗下黑手的恶人,还请祖母跟母亲严惩。”
段重言说着,便想到知聆的惨状,又想到逸儿小小年孩子……也跟着受些非人之苦,恨不得也当场放声大哭一阵。
老太太听着这些泣血的话,虽然皱眉,却也说道:“她关起来,是我的主意,可是却没有人叫人打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且先不用说这些话来bī我,我叫你娘关她,是有缘由的,她竟敢掌掴你媳妇,她如今是什么身份,如此胆大妄为,必然是因为你太宠着她,惯得她无法无天。”
段重言闻言,抬起袖子擦擦眼泪:“我虽有偏爱之心,但纯明向来是与世无争的xing子,又怎么会主动招惹人,我见了她的惨状,就问缘由,隐约听丫鬟说:起因是练素爱薄待了逸儿,他病的那样厉害,他们竟不肯请个好点的太医,还嫌那熬药的气息难闻,要熏香,越发惹得逸儿咳嗽的狠了,纯明同逸儿母子连心,自然是不依的,必然是因此才起了争执,而且也不是纯明先动手,先动手的是练素爱。”
老太太一听,拿眼睛看段重言:“你倒是清楚的很,那先前还来问我们做什么?你是来兴师问罪的?连我们都不好了?”
段重言道:“祖母言重,我自然是不敢向长辈们问罪,但是这件事之中的主事者,却无论如何不能轻纵,不管在哪里,都脱不出一个是非曲直,何况纯明素来是我护着的,暗中不喜她也就罢了,如此狠手地相待他们母子,便如同是在掴我的脸,我无论如何不能将此节放过。”
老太太气得身后,点着段重言:“好好,你这不孝的……你们都来看看,咱们段家的子孙!竟为了个妾室当面质问起家长来了!”
段康在旁喝道:“重言,你是疯了不成,竟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这样嘴硬,谁会针对他们母子?这件事不过就是她自不量力,疑神疑鬼,你媳妇怎么就薄待了逸儿了,难道你当你母亲也是个死的,若是薄待了,你母亲会不知道?会放任她胡为?你偏爱护人,也是有的,但不用这样替她出头,合着只有她一个好,为了她,竟连母亲祖母都一概变得不是了!”
段重言道:“我也不是偏爱她,也不是要护着她,若真的是护着她,她又怎么能落得现在这样,生死不知?我只是在替她说几句公道话,只是要分清楚事qíng的黑白曲直,退一万步,倘若今日被欺负的不是纯明是别人,我看不过去,也是会出声的!请父亲明白。”
段康见他居然毫不退让,哪里会谅解,上前来一巴掌打下去:“你是要铁了心忤逆了不成?”
段重言被打的往旁边一歪,白皙的脸上浮现几道红印子,他停了停,脖子梗了梗,抬头对上段重言的双眼,缓缓地说道:“父亲若觉得这是忤逆,那么……就算是儿子忤逆了吧!”
老太太面色一变,段夫人忐忑难安。
段康一听,气的浑身如筛萝:“你、你这逆子!来人!拿家法!养这样的不孝子,我今天宁可生生地打死你……”
段夫人一听,忙起身拦住:“老爷息怒!”这一会儿,外面老二段嘉安,老三段兴玮,加上段娴等小辈,闻听动静都纷纷赶来,此刻听到要动家法,一个个按捺不住,便齐齐进来,也都跪在地上,段嘉安抬头道:“父亲息怒,请饶了哥哥这一遭吧。”
段康跳脚,段夫人阻止,几个小辈儿跪在地上相求,但段重言却依旧不做声,正不上不下的时候,老太太开口道:“够了,你们跟着闹腾什么,还嫌不够热闹不成?都出去!”说着,就看向段康,“你看他这模样,你打死了他他能改?你也出去。”
段康犹豫了一下,段夫人看一眼老太太,便同段康一起退了出来,几个小辈也跟着出来了,室内只剩下段重言跟老太太。
老太太看着段重言,说道:“你先别忙着替她出头,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她叫老三去永安王爷那里求着给她脱去奴籍的事?”
段重言愣了愣,他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在外头奔波,忙的焦头烂额,哪里有功夫去探听这个,何况才回到京城。
老太太见他面色,就知道他是不知道的,不由地微微冷笑,又问:“那么,你可知道她跟宫里的娘娘有来往?娘娘赐了她些东西,又曾宣召她入宫?”
段重言大惊,双眸陡然之间都睁大了些,心中狐疑着,怦怦乱跳。
老太太越发冷笑:“看样子,你果真也是都不知道的。”
段重言沉默了会,才说道:“也可能,是因为我都不在家里,故而没有来得及跟我说。”
老太太道:“据我所知,赐东西的时候,你是在家里的,怎么也没有跟你说?”
段重言闭了闭眼,心有些乱,老太太道:“你对她可谓是一片的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似的,但你可知道人家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撺掇老三去求王爷,脱了奴籍是一方,跟娘娘牵连上是一方,且还瞒着你,她为何竟要这样?她那样的身份,竟想着跟皇家攀扯关系,万一她自不量力……”
段重言不言语,老太太说道:“她要跟你是一心的,倒好了,只怕你白用了心,她不领qíng不说,反会害了你,也害了段家,你别怪我们老人家多嘴多心,有些事,是不由你不多想的。”
段重言垂眸想了会儿:“纯明xing子疏懒,脱籍的事,估计是三弟嘴快多事,至于娘娘那边,若不是娘娘的意思,纯明又如何能跟宫内的人有牵连?这件事虽然有异,但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也自会跟她询问。但是今夜的事,请祖母务必还要给她一个jiāo代,说句不好听的,她的遭遇本就可怜,也是我亏待了她,我当初本是想护她的,如今却仍叫她吃这些大委屈,竟还闹得生生死死,若没个jiāo代,我也没脸面见她了。”
老太太皱眉,有几分不高兴,却仍忍着,说道:“你是个聪明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可,今晚上的事,我明白,你媳妇做的稍微过了些,但也不一定不是方家的女孩儿借题发挥,我只叫把她关起来,谁能去打她?好,……去欺负她的丫头婆子,连同小厮,你爱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但你媳妇毕竟是大家出身,你仍保全她几分颜面就罢了。”
段重言听到这里,才算有几分意平,便道:“另外还有一件事,请祖母示下,逸儿是万不能再跟着练素爱了,我心想就仍叫他跟着纯明……”
“这个不可!”老太太断然拒绝,又说,“不跟着练家的,也行,但是不能给她,若是教坏了可怎么好,依我看,不如就先jiāo给你母亲看管吧,在你娘手里,你总该放心吧?”
段重言出来外头,见父亲跟母亲都在外间等着,段康狠狠地瞪他一眼,也不做声,段夫人问:“如何?”段重言糙糙应付两句:“祖母说让逸儿暂时跟着母亲,还请母亲好好照料他。”段夫人垂眸,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段重言牵挂知聆,别了父母之后便往回走,走到半路,就见到自己一个贴身小厮撵兔子似的急急而来,见了他便忙刹住了,道:“爷,快回去……”
段重言脸色雪白,只觉一口气吊在喉头上,若是不好,就必然一个厥倒了,那小厮才又大喘气地吐出下句:“二奶奶醒了!”
段重言眼前一阵金星乱闪,定了定神,也顾不上骂那小厮,提了袍摆急急往前。
段重言进了院里,入了里屋,果真见胭脂守在chuáng前,知聆靠在chuáng头,垂着眸子,脸上不知为何也伤着了,大概是被碎木头划破的,双手更是,左一道伤右一道血痕,手腕上更被戳破数处。
段重言抢到chuáng边:“纯明!”不敢握她的手腕,便轻轻握住她的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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