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哲便问:“先前朕没去的时候,她们给了你委屈吃?”
知聆道:“不曾,只是问话。”
赵哲想了想,就道:“朕说保你,就一定会保着你平安无事,故而今日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以后不会有人敢再针对你了。”
知聆想到方才瑾妃的惨状,忍不住说:“她毕竟是你喜欢过的,不是正当宠么?为什么竟忽然打入冷宫?以为你会责罚几句了事。”
赵哲看她一眼,缓缓道:“若不拿一个看来是朕重视的人做势,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朕是怎么样的决心呢?如果只责罚她几句了事,其他的人便不会当回事,以后依旧仗势欺人也是有的。而且以瑾妃的xing子,若因为你而受朕责罚,必然会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朕当然不会留这个后患。”
知聆听了他的话,心头一阵阵甘苦酸甜jiāo替:“可……你竟舍得?”
赵哲哈哈一笑,双眸极亮看向她,道:“如今朕舍不得的,唯有一人而已。”知聆竟无法面对这双眸子,便转开头,假装看那日影下的宫中景致。
赵哲瞧着她淡然的神qíng,反而心头一动,很想再去握住她的手,却又知道她不喜欢,便只悄悄地带笑说道:“纯明,你跟朕回寝宫,朕有好东西给你。”
☆、第 76 章
回了安阳殿,知聆左顾右盼,想找个地方先坐会儿,起初被赵哲折腾那场,jīng疲力竭,才睡了会儿,就被太后揪去,又站了那么多时,双腿早酸软无力,若不是qiáng撑,早在回来的路上就要伏倒。
赵哲坐在榻上,就叫承鹤:“去把前日那一盒珠子拿来。”承鹤应声,就出去了,知聆正在踌躇,赵哲拍拍身边的榻边上:“快过来让朕瞧瞧,你的脸色不妙。”
知聆便道:“谢皇上赐座。”后退两步,在桌子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
赵哲见状,忍不住笑:“你怎么不过来坐,隔这么远朕怎么跟你说话?”
知聆冲他在唇边比一比指头,意思是让他噤声,自顾自趴在桌上,闭目养神。
赵哲抬手,在唇边一拢,眼中笑意更浓,顷刻承鹤进来,正要回禀,赵哲冲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承鹤回眸,见知聆静静地伏在桌上,他便会意,将盒子奉上,便退了下去。
赵哲打开盒子,却见里面的锦缎之上,放着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光芒宛转,细看之下,珠色略带鹅huáng,淡金色光芒氤氲,极为名贵华美,赵哲取出来,将那紫檀盒子放在一边,便起身,脚下无声走到桌子边上。
知聆闭着眼睛,身心都疲倦极了,忽地感觉脸上略一凉,但却并不令人难受,是一种细腻之极的触感,感觉很舒服,知聆并不睁眼,模模糊糊道:“皇上,不要闹。”
赵哲听了她这句话,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的心摇晃起来,就像是chūn风里的一枚初生的绿叶子,充满了欢悦。他忍着笑,小心翼翼地握着那珠子,在她脸上轻轻蹭过,看着北珠的光芒将她的容颜一点点照亮,那种温和流转的光映得这张脸越发动人,眉眼间有种难以言说的诱惑。
北珠最终停在知聆的唇上,赵哲用那枚珠子反复地亲吻她的唇,就好像他自己在吻着她一样。
最终知聆不堪其扰,她睁开眼睛,目光对上他的眼睛,然后垂眸,看到压在自己唇上的那颗大的惊人也美的惊人的珠子。
“好大的珍珠。”知聆瞧着那颗珠子,她也有不少珍珠饰品,但这样大的却还是头一次见到。
赵哲满意地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好奇地盯着他手上的北珠,眼神之中只有欣赏的小小喜悦,却毫无任何诸如垂涎贪婪等杂质。
“这是哪里来的?”知聆抬眸看他。
赵哲握住她的手,把北珠放在她的掌心里,知聆抬起来细看。赵哲道:“这是北番进贡来的,这样大的珠子实在少见,朕也是最近刚得。”
知聆心头一动:“北番进贡的?”
赵哲见她着实好奇,索xing道:“先前青国人一直欺压北番,当他们是奴隶一般,北番人便来投靠天朝,每年都会进贡北珠跟……”他并没有说下去,知聆本没往别的地方想,见他停下,才觉有异。
北番人进贡的,一是番邦美女,二自然就是这种北珠。
赵哲生xing风流不羁,自也宠幸过几个番邦美人,此刻当然不肯在知聆面前说。
而对北番人来说,最名贵的却非是美人,而是这种北珠。北珠生长不易,往往百个蚌也采不到一颗珠子,而采珠子的最好时节在□月,但是北番之地,往往在九月河面就已经结冰,因此北珠更显珍贵。
而获得北珠的另一个方式,便是通过北番人所驯养的海东青,海东青有万鹰之神之称,能击天鹅,而天鹅食蚌,嗉中便经常藏着北珠,北番人利用海东青捉拿天鹅,剖开嗉子取珠。
历来这种北珠都是贡品,只有皇家可用。
赵哲转开话题,简单地将北番人取北珠的事说了一遍,知聆听着,隐隐地觉得有些眼皮乱跳,看着那名贵光华的北珠,喃喃道:“没想到得一颗珍珠……居然会这么复杂。”
赵哲笑道:“那些番子,以前被青国人欺压的厉害,拼了命地采珠进贡,近来他们各个部族壮大,内斗起来,有的彻底投靠了青国,有的便跟我们作对……以后若要再想得这样的珠子,怕是极难的了。”
知聆听着赵哲所说,珠子极为柔美,光芒浅浅,心头却如yīn霾笼罩,赵哲见她出神似的,就说道:“这一颗朕就赐给你。”
知聆正神思恍惚:“啊?”猛然间反应过来,忙说:“这样名贵的东西,我怕是受不起的,皇上怎么能给我?我不能要。”
赵哲细看她的神qíng:“因为这颗珠子,沧城那边才纳了北番凌河部三百余众,免了他们被青国人屠族,不名贵,朕也不给你。”
他说着,便望着知聆,忍不住要在她唇上亲一口,正“蓄势待发”,谁知知聆听他说完,便道:“皇上,那要是北番人跟青国人联合起来,是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赵哲一怔:“啊……怎么说起这个来了?是了,沧城就在边疆,你是担心你哥哥了?”
知聆眨了眨眼,本来想否认的,心中转了个念头,还是作罢,只思索着说:“我就是担心……皇上,可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听你说起来,北番人似乎很悍勇……”
赵哲不以为然,道:“不过都是一帮蛮人罢了,空有一身蛮力,成不了什么气候。”
知聆皱了皱眉,可见赵哲似乎对这个没兴趣,何况她虽然不是古人,却也知道“后宫不得gān政”的道理,再者她也只是个宫女罢了,多说无益,而且也想不到具体要说什么,于是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道:“皇上,你前头该还有正事要办吧?别耽搁了。”
赵哲见她眼睛红红,似是个疲惫的模样,何况他也真是听闻太后召见知聆之事,就急急撇下大臣奔出来的,百般无奈,就叹了口气:“好罢,那你便好好歇息,回来再说。”
且说先前段重言狠心出了宫,远远见段康跟段逸站在一块儿,小孩儿一直看着宫门口的方向。
段重言快步过去,向段康行了一礼:“父亲,我即刻回去准备明日动身之事,就此拜别了。”
段康喝道:“站住!你说走就走,连家也不回一趟?成何体统!速速随我回府,你母亲跟祖母念你念的不知落了多少泪。”
段重言站着不动:“那父亲便替我回去拜别母亲跟祖母,我已经跟三弟说过,纯明一日不回府上,我也一日不会回去。”
段康气急,举手就要给他一巴掌,段重言却不惧不退。
周遭有些朝臣跟一些侍卫经过,有人便看向此处,段康见其中也有些认得的,也不乏一些爱看热闹的,便生生忍了怒气,将手臂垂落,低声喝道:“我就当没你这个不孝子!”
段重言仍旧行了礼,便对段逸淡淡道:“拜别老爷。”
段逸举手:“老爷,我跟父亲走了。”
段康瞥段逸一眼,段重言已经拉住他的手,转身离开,段康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气得跺脚,胡子乱抖,莫可奈何。
一路无言,段重言领着段逸回了别院,自己便仍坐在知聆常坐的水阁窗前,想着在宫里头知聆所说的话,默默出神,想到自己同知聆相处,又想到出来时候承鹤的神qíng,一会儿愤怒,一会儿心惊。
段逸见段重言沉默不言,就也一声不响,拿着一本知聆先前翻看的书随便乱翻而已,胭脂过来,俯身道:“逸哥儿,你要不要歇会儿,我抱你出去吃点东西吧?”
段逸看看段重言,摇头,他的奶母也悄悄进来:“逸哥儿,打外头刚回来,不如先洗一洗?”
段逸想了想,仍旧摇摇头,这会儿段重言惊动,就也看过来:“为什么不去?”
段逸低下头,扯着衣角,段重言见状皱眉,刚要呵斥他一句,却听段逸小声说:“上回在这里,是娘帮我洗的。”然后又用最小声说了句:“我要娘……”
段重言话到嘴边,却又被这小小地一声堵了回去,只盯着段逸,竟忘了说话,眼睛却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胭脂跟缨儿两个有些胆战心惊,生怕段重言发怒,就只哄段逸。
段逸垂着头,也不像方才一样抗拒了,被几个人簇拥着要去洗澡,谁知刚一转身,就听段重言说:“停下。”
几个人站着,段逸也回过身来,段重言看看他,终于说道:“你们自去准备,水好了过来叫就是了。”
缨儿还不懂,胭脂却想通了,忙答应。
几个人出去之后,段重言沉默了会儿,就说:“你过来。”
段逸挪动步子,慢慢走到他身边,段重言道:“你想念你娘吗?”
段逸揪着衣角,点了点头,段重言眼睫抖了抖,又问道:“逸儿,我来问你几句话,你一定要据实回答。”
段逸见他问的郑重,就点了点头。
段重言便道:“我问你,你娘从小就不疼你,你为何还那么念着她?”
段逸瞪大眼睛,反对似的叫道:“娘疼我的!”
段重言便问:“她把你jiāo给别人养着,难道不是不疼你吗?”
段逸瞪了段重言一会儿,就无jīng打采地低了头,段重言叹了口气,心想毕竟只是孩子,却听段逸开口小声道:“虽然他们都说娘不疼我,把我扔了,可是我知道娘心里疼我,我看得出来。”
段重言心头缓缓地有什么动了一下:“你看得出来?”
段逸捏着自己的小手:“有一次我遇见娘,她看着我,像是要哭的样子,可是却偏偏不理我,我就知道娘不理我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