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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治水策》刚提出来,还没来得及讨论,沐慈就受到了多方人士的猛烈攻击。
帝官商民齐力抗灾的时候,有一些人因义商策受损失,比如观望“义商策”而不肯卖粮食换一张“纸”的商人。有尸位素餐,一心巴望朝廷下拨赈济款好捞好处,结果被挡财路的。还有隐藏的太子系官员,齐齐使力来泼冷水。
御史大夫李元江一本《弹劾长乐王无职听政,违反祖制》的弹章直接在朝会递jiāo,几个御史中丞也上弹章,弹劾长乐王作为无职宗室随意gān涉朝政,于理于法都不合适。还有说长乐王都快十七岁了,成年了,要开府另住,搬出皇宫了,总住在后宫算怎么回事?
重华宫属于后宫的一部分,就算天授帝砌了墙分隔,那也属于后宫。
甚至有人危言耸听,说是“五王乱政”的征兆。
天授帝的几个皇子虽然被打压长大,但在朝堂上也不是没个姻亲故旧的,因为“长乐王得分就是其余皇子失分”的潜规则,各皇子系的官员也纷纷加入抗议的行列。
五王都不说话,定王是没人敢bī着他表态的;寿王被折腾过一回如今看着更显老,在装鹌鹑;齐王又见机称病;常山王是只关心打仗的主儿,对西河平原还表示了一点关心,但这是机密不适合放朝堂上议论。
广陵王实际上是个生意人,“义商策”让他的商队能够得利,本来想站在长乐王立场,帮他反驳攻击的,可是那些人太狡猾了,并没有针对两个良策弹劾,而是拿“长乐王无职,随意gān政”来说,可真不好反驳。
朝官撒泼耍赖的架势,不bī皇帝处置了长乐王,根本不会罢休。天授帝一个人扛不住这么多朝官围攻。
天授帝一开始是气得眼都是黑的。我家亲亲小九郎为天下,为百姓,都累得瘦脱了形,你们竟然还……
后来转念一想就冷静了。
话说今天有御史来攻击九郎,天授帝通过夜行卫监控,是知道的,也通过多种渠道试图压制。本以为压下了,却不想除了一二品已经在《治水策》上列名的官员,其他官员倒有一多半,不约而同来对九郎发难。
天授帝看得分明。
这些人暗中筹谋,有备而来?
不,只怕还是九郎风头太盛,枪打出头鸟,有人巴不得他立时死了才好。
天授帝冷眼看着朝堂上嗡嗡吵闹,思索对策。
和顺脸色青白,不顾体统跑进来,对卫终招手。卫终过去,和顺凑在卫终耳边说了几句,卫终脸色都变了,眼珠子一转,连滚带爬冲到御座前,大声奏报:“陛下,长乐王殿下今早无论如何都叫不醒,高烧不退,恐因近日连出两策,为百姓殚jīng竭虑,伤了身体,有……有xing命之虞了。”
“什么?”天授帝懵了。
朝堂安静下来。
卫终想再复述。
天授帝觉得心跳都停止了,急问来报讯的和顺:“崔忠年呢?”
“掌院已在诊治了,说……说……”和顺紧张了,磕巴了。
天授帝拍桌大喝:“说什么?”
和顺吓得两股战战,他虽然没帮上殿下的忙,却一直看着殿下为了百姓cao劳,这些人竟然……他咬牙,拼着一丝不甘的心气,飞快说:“掌院说……殿下本就体弱,这段时日思虑过甚,劳累过度,又因在花园里摆弄河道模型,淋了雨感染风寒才会高烧不醒。如今殿下的脉象时有时无,若一直高烧昏迷,恐是不详之兆。”
众臣赶快垂下头,不论心qíng如何雀跃,都做个哀痛状。
王又伦等大臣急得不得了,他们是真喜欢这个王爷外甥啊。
天授帝眼前一黑,也要晕倒了。
卫终赶上前扶了一把,暗暗捏着天授帝手掌的虎口,小声说:“陛下,您不能倒下,小殿下还靠您呢,他只能指望您了。”
这句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如果这会儿他倒了,他的小九郎肯定晚他一步也会下去。小九郎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父皇了。
况且太子即使幽禁,还没有把势力彻底铲除而废除呢。
天授帝气得浑身哆嗦,转而心灰意懒,说了一句:“众卿家不用进言了,朕的九郎,受不了这么大的‘福气’。”他冷冷地笑,“都散了,回去好好摸一摸自己的良心,被狗叼到哪儿了。”然后一声冷哼,匆匆在卫终的扶持下,甩袖走了。
……
第87章梦境徘徊
沐慈知道这破身体底子太弱,一忙起来胃口差休息不好,这么折腾自己,肯定要生病。这几日他还是撑着一口心气做事,最后功成,身心放松下来,自然就倒下了。
他需要休息。
自己的身心需要好好休养,目前已经到达危险值的局势,也需要好好的冷却一下。
这场病,以沐慈的聪明,足以避免,但是……没有什么比病遁更好的功成身退之法了。也不怪牟渔说,沐慈对自己也足够狠。
可在沐慈眼里,能达到目的就行,而且这病症看起来凶猛,实则就是疲惫感冒,不至于要命。
……
天授帝到合欢殿的时候,就看到心爱的九郎头上身上扎了无数银针吊命,面如金纸,毫无活力软绵绵躺在chuáng榻里,整个人纤瘦脆弱得不像话……
他心里恨不得代替儿子受苦。
崔院使汇报说:“气血两亏,元jīng早伤,cao劳过度,思虑过甚,又外感风寒……”没一个好词,结论是即使撑过这次,以后也必须jīng心安养,否则就是早亡之兆。
听得天授帝心尖一阵乱颤。虽然崔院使没有明说,但天授帝心知肚明沐慈体弱的病根在哪里。是太子加害了他,也是自己……亲手将心爱的小九郎关在冷宫,彻底摧毁。
我到底一手造了什么孽啊?
老天爷,我只是想要一个优秀又健康的继承人,我只是想爱一个我早就应该疼爱的孩子,你玩我吗?刚刚给了我希望,就要把这个希望收回去?
……
因牟渔已经出发,西河平原的事有关国家生死,十分重要,不可能现在把他追回。根本没人能给昏睡不醒的沐慈喂药——他牙关紧,连水都不肯喝,撬开牙关往里灌药汁也吞不下。
天授帝亲自去喂,也是一样。
只靠崔院使紧急制的一些蜜丸吊命。
怎么办?
不喝药怎么办啊?
怎样才能救活他?
活下去啊……
孩子!
天授帝要疯了!
老天爷……
我拿天下给你换啊,我拿我所有的东西给你换啊,拿我的命和你换啊!
天授帝视线越来越模糊,落了泪下来都不知道。
……
沐若松看着沐慈安静躺在chuáng榻里,苍白虚弱的可怕的小脸连高烧都不见红润,那小小胸口的起伏也越来越微弱……他的心口不知道为什么似破了个大dòng一样痛得疯狂,痛得迷茫。
他真的很怕沐慈就这么没了,根本没想起自己的命运如何,只难过地恨不能代替他死去……
我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
沐若松从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无力感……他忽然想起沐慈曾经的玩笑——你喂我啊,嘴对嘴这样喂啊……
沐若松一个冲动,一咬牙,就含了一口药汁,真个嘴对嘴开始哺喂……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大家发现——喵了个咪的,沐慈这个被牟渔大将军灌死也喝不下药的家伙,这样子嘴对嘴的喂倒肯喝下去了,虽然也会吐出来,但估摸那个量,还是能吃下去一点的。
众人:“……”这什么人那?
都无语了。
崔院使这个专业人士是明白的,一老头似小孩一样高兴拍手说:“好,太好了,虽然殿下依然会吐,可这些天勤练身体,又吃蜜丸调养,脾胃比之前略好些了,能受得住药xing,慢慢来能喝下更多药,就有转机。”
是这样吗?大家选择xing忽略了这种特别的哺喂方式。
沐若松再接再厉,又喂了一碗,就算是沐慈又吐了大部分出来,至少吞了一点的。
有一点算一点啊。
沐若松为能挽救沐慈而高兴,不顾上什么礼法体统,日夜都不休息,勤奋喂水,哺喂温补的汤药粥膳……给了沐慈与病魔抗争的药物与能量。
大家欢欣鼓舞。
……
天授帝守了沐慈一夜,他年纪大,熬不住,又有卫终在一旁劝他。他想着自己不能倒下,才不得不回自己的寝宫修养。留下沐若松一个照顾沐慈。
……
过了两三天,沐慈依然发烧昏迷……
天授帝的脸黑得能调墨汁,把一腔怒火全部喷到了朝堂上。反对的大臣真怕bào龙状态下的天授帝,再不敢,也不忍心对一个病人找麻烦了。
说实话,长乐王这个样子,能不能活到天授帝宾天都两说呢,还忌惮个P。
不用谁想办法对付,即使长乐王熬过这回,只要睁只眼闭只眼让长乐王这么涉政下去……迟早殚jīng竭虑,加速死亡。
……
天授帝十分煎熬,化悲愤为工作量,头顶黑云,小皮鞭甩起,把所有三品以上的朝臣都鞭策地工作效率极高。才三天,就把预计要扯皮三年的《治水策》修改好了,更加细致,更加符合实际qíng况。
啥?
建拦河坝或活动坝,这个建不了?
没关系,现在做不到,不见得以后做不到,十年后做不到,百年千年后总能做到的。
治水,是百年国策,千年国运之基石,慢慢做,总有一天可以做到的。
《治水策》飞快刊印发行,成为了官方治水指导书,朝廷要求各地州郡认真执行。不求毕其功于一役,但必须有所作为。每个官员日常围绕治水策,多做政绩,户部会进行考核。
因扉页上赵瑞写的序言,让这份本该枯燥无味的小册,感动了无数人。
也不枉这位认真的秘书赵大人,写一份就召集家人拿出来念……没哭?再写……一直写到最后,所有的家人都热泪盈眶……嗯,不是烦我才哭的吧?……他又拿到街坊上去念一念,有了催泪效果,才算定稿。
为此硬生生让自己的头发白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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