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虽被古文折磨得头痛,但他依然很尊重每一种文化,很诚恳道:“每天进步一点点,坚持不懈下去是练习书法的不二法门,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所以很抱歉,我每天的时间极其有限,要做的事qíng又太多,所以并没有时间用来练习毛笔字。”
众人:“……”
苏砚一手好字,走到哪里都是人家争相请教的对象,就是被流放那几年也有人专程上门请教。从没一个学生会这么有理由,有数据的,直白的拒绝他。
苏砚一时架在半空,他是耿直的脾气,在他很得意的书法领域里,什么“适时保持沉默”的生存法则都忘光了,清清嗓子,开始说:“殿下可知……学习贵在……”巴拉巴拉……
苏砚口才蛮好,讲大道理一个一个都不带重样,若是旁人听了,早心悦诚服了。可天授帝、沐若松和卫终三个人一起心道:坏了!
长乐王最不耐烦别人对他讲大道理,觉得是在làng费大家的时间。
但今天破天荒了。
苏砚一直在叨叨叨……叨叨叨……
沐慈竟然没发作,他神色淡漠,一言不发,视线定在那一个又一个的“永”字上,矜持而不动声色,看不出任何qíng绪。
居然忍耐住了?
沐若松听着听着,慢慢放心了:老师您文化造诣太高,旁引博征,非常jīng彩,可是——殿下能不能听懂还两说呢。
内什么,沐慈还真没听得太懂。
他只是对有优点,有特长,而且特别执着又较真的人十分有耐心。苏砚刚好占全了四点,沐慈就安静听着,没有任何抵触厌烦的qíng绪,态度极好。
天授帝对儿子今天对外人的容忍,小小吃惊了一下。
苏砚一直长编大论,沐慈听着听着,有些睡意,就撑着自己的额头靠在桌上。
天授帝赶紧制止苏砚叨叨……关心问:“怎么?是不是头痛?”
沐慈道:“没事,你们说完了?”
天授帝看儿子不像有事,做最后努力,用非常温柔带点诱哄的语气道:“九郎,书法一道是正统主流,你将来……”看有外人在,把“批阅奏本”几个字隐去,道,“信件往来,总不能别人写毛笔,你一直用羽毛笔回复。”
苏砚耳尖,抓到了“羽毛笔”这个关键词。
沐慈瞥这个没事找事的罪魁祸首一眼,道:“有何不可?我从未对您说我有练毛笔字的计划,请不要来打乱我的步调。”
天授帝:“……”父皇手把手教你的愿望还没实现啊,不想成为一生遗憾啊。
天授帝只当没听见,心中默念:脸皮要厚!继续诱哄:“你还没开始接触,花点心思试试,许会喜欢上毛笔书法呢。苏先生在书法造诣上,堪称翘楚,一手楷书,颇得欧阳jīng髓……”
“苏先生高才,值得敬佩。不过……”沐慈看苏砚那老先生眼睛发亮盯着桌上小墨水瓶里cha着的几支羽毛笔,道,“其实,并不止有毛笔书法一途。”
说罢去拿羽毛笔……在纸上刷刷写字……
沐慈正经地用羽毛笔写字,那一个一个的字,不管从笔画还是框架,若进行二维建模,都是完美的数据比例,且不论有没有风骨,看是十分好看的,跟印刷的一样。
——就是依然许多字,缺笔少画。
天授帝、沐若松心里,心里涌起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果然,苏砚拿到了这一张硬笔书法,眼睛里满满的求知yù,简直要溢出……话说,硬笔书法,简直是新的一道大门在面前敞开啊。
作为书法骨灰级人物,见到新的书法形式——就好似色、中恶鬼见到美女,咳咳,这个比喻虽然不怎么滴……但就是这么个意思。
沐慈道:“这是我的工匠,学习海外人士做出的羽毛笔,用这种笔,可以创造新的书法形式。”
苏砚极有求知yù,抓了羽毛笔写,但不太好掌握。
沐慈把桌上笔墨都递给苏砚,道:“先生可以拿回家研究,有需要我会叫工匠做新的笔送到府上。我到时间要看邸报了,请便!”沐慈问沐若松,“子韧,今天的邸报呢?”
沐若松是知道沐慈的xing子的,说一不喜欢别人做二,尽管沐若松觉得他把自己的老师也拐到了坑里,十分不好,但他如今直接听命于长乐王,所以他根本不敢看众人的表qíng,一掩面,去拿邸报了。
第91章清毫
沐慈接过沐若松递来的邸报,说声“抱歉”,把书纸全部拨到一边,铺开邸报来看。
若是其他儿子如此“不上进”还油盐不进,天授帝早打屁股了,可面对他家的小九郎,那叫一个没立场,没脾气,实在没办法理直气壮去管他。
苏砚拿了羽毛笔很不习惯,沐若松看自家殿下已经进入了阅读邸报模式,不能去打扰,就很自觉开始指导自己的习字老师握笔,写字……并把自己被沐慈洗脑之后的一些东西说了。
“老师,羽毛笔获得容易,制作简单,携带方便,废墨少,字小也节约纸张,降低了贫家子弟读书习字的成本。您不是一心想要惠及更多贫户子弟读书吗?”
大幸识字率达到了60%,但显然不能让许多文人满意,而苏砚除了做个正直的文科霸,他更希望大幸识字率达到100%,所得的很多钱财都拿出来捐给义学,连给唯一的儿子攒老婆本这件事都要靠后。
苏砚作为一个书法大家,才穷得如此彻底,在jīng神上和声望上,才如此富足。
沐若松是最明白,最尊敬这个老师的,才有上面那一番话。
苏砚写了几笔,陷入沉思——这羽毛笔的优点的确很多,若能普及推广,就可以让更多孩子读书习字。但他担心人们若更习惯用快捷好控制的羽毛笔写字,书法会慢慢失去传承。
他觉得有必要好好琢磨琢磨。
不得不说,苏砚在书法一道上很专业,具有超前意识,他真相了。华国发展后,水xing硬笔大行其道,书法没落,大部分人都写得一手狗爬,的确一代不如一代,后来书法竟变成了官场腐败的方式,在位时几千上万一幅,倒台后,几块钱卖不出一幅……才真正侮rǔ了书法。
天授帝在一旁看着,骄傲又心酸。
(ㄒoㄒ)/~~侍读官被拐走还可以说人家“年少无知”,如今连老师都被拐走了。又很骄傲也就自家儿子,能把臭顽石一样的苏砚都拐坑里,按他的思路走。
恰此时,和顺端了一个茶托上来,悄没声地将一壶茶放在沐慈手边,倒了一杯茶。
几个人都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茶香。
沐慈端茶,喝了一口,微微点头,评价道:“有八分了,叫阿山自己多品品,自己去摸索改进。”
和顺点头下去传话。
沐慈喜欢喝茶,不仅会品,还与浸yín此道的朋友jiāo流过炒制方法。他实在受不了大幸一锅煮的茶粥,味儿太怪,无法入口。只好告诉秦山一些炒制方法与注意事项,叫秦山拿新鲜茶叶试着炒制。
天授帝难得见到儿子喝清水以外的饮品,凑过来问:“九郎你在喝什么?”
“清茶。”沐慈道,也不故意馋天授帝,问,“您要不要喝一杯?”
这一定要的,天授帝立即点头。
沐慈看苏砚也看着他,问:“先生也喝一杯如何?”也不待答复,吩咐,“子韧,拿一套茶具,一壶开水过来。”
沐若松赶紧拿了开水和炒制好的茶叶,用一个大竹托呈了上来。天授帝看合欢殿委实冷清了些,连那个茶具都要侍读官亲自动手,下意识拧了眉。
卫终飞快捕捉到了这一个瞬间,打算上前表现。
却见沐慈亲自拿了茶叶茶具开始泡茶,天授帝眉目舒展,唇角微勾,卫终就飞快把手缩回去了。
大幸流行茶道表演,沐慈泡茶有点像茶道,但他做起来却与众不同,动作没那么繁复,但闲适自在,赏心悦目。
在他拿开水烫杯的时候,天授帝忍不住叮嘱一句“小心烫!”沐慈看他一眼,回了一句“不用担心,我有分寸。”并没有像平时一样冷淡。
很快,沐慈高高扬手提壶,茶水细细一线倒入杯中,并没有溅出多大的水花。微白透着一点翠的南窑青瓷的茶杯里,装着淡色的茶汤,怎么看怎么漂亮剔透。
香味也清新。
沐慈端一杯给皇帝:“您请用!”
天授帝急忙说第二句“小心烫!”飞快伸手去接茶杯,意外并不烫手,才明白九郎最后将茶壶提高倒茶,细细的水线已经将茶水弄得并不烫手了。
第二杯才端起来给苏砚,沐慈又给自己,顺便给沐若松倒了一杯。
天授帝品完一杯又叫儿子给他倒,沐慈轻声说:“还是有些烫,别喝太快。”又给天授帝倒了一杯。
天授帝简直受宠若惊,有点搞不清儿子在冷淡与温和之间随意切换的关键点在哪里,细细观察,发现沐慈轻嗅茶香,微抿品尝时,眉目舒展……
天授帝终于发现自己这个不为红尘所动的儿子,竟然有喜欢的东西——清茶。
这是好事,儿子渐渐在自己面前打开了蚌壳,露出了一丝fèng隙,能够让他看到一点微红的软ròu了。
苏砚也觉得长乐王稍微还是有点可取,至少懂得尊父尊师,愉快地品茶。他半点也不承认是被长乐王的外表折服了——光看着他漂亮的样貌和动作,就是一种视觉盛宴啊。
茶也好,还有几枚一叶一芽的茶针在微碧的茶水中浮沉,汤色清亮,幽香扑鼻,入喉微苦,却渐渐自喉间涌出一股甘甜。
不错。
沐慈道:“我喝不惯味重的茶汤,就喜欢这样简单的清茶,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天授帝立即道:“好喝,清淡幽香,回味甘甜。”
苏砚作为文科学霸,虽然家穷买不起好茶,不过会茶道是文人必备技能,看也看懂了,对沐慈的好感就翻番了。
苏砚问:“这是什么茶?”
“还没名字,我叫人从骊山采摘的秋茶,御厨阿山炒制,今天也是头回制出可入口的茶叶,先生是第一个品茶的人,不如取个名字?”
苏砚摆手:“不敢当,命名还是由殿下来更好。”
“我没那么风雅,实在取不出好名字,先生就别谦虚了,茶好,也得有个相得益彰的好名字才更好的。”沐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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